“你不也餓著嗎?”李天賜說道,“別說了,先把肚子填飽再說,咱不是有一輩子的時間可以慢慢聊,不急在一時。”


    鄭筠的臉氣得通紅,李天賜卻是自顧自的眼睛在桌上的菜上一掃。


    突地,他大眼一亮,端起一盅木瓜放到她麵前,道,“喝木瓜湯吧,我家裏那三個姨娘常年喝著這個,聽她們說木瓜補胸。”


    說著,李天賜的目光往她胸前瞄了一眼,還沒有長大呢,得補補。


    “屁個補胸,還一輩子,去死吧,你個小混蛋。”鄭筠氣得雙眼冒火,拿起盛著木瓜的白瓷碗就往李天賜頭上砸去。


    。。。。。。。。。。


    春風得意樓外,菲兒拉著殷情的手到了門外,迴頭向春風樓內張望了一眼,才鬆開了牽著殷情的手。


    柔若無骨的小手從他的大手中驟然抽了出去,殷情頓得手中好像少了什麽,空落落的。


    他翻開手掌,看了眼自己那雙結了繭子的手,眉頭一皺。


    少女矮他半頭,此時正踮著腳尖,睜著一雙晶瑩剔透的眼睛向內張望,白皙如玉的臉上因為奔跑抹上了一層潮紅。


    她和他之間隻隔著一拳的距離,近的他清晰地聞到從她身上散發出來香味。


    那是淡淡的桅子花的香味,混合著這個時期少女獨有的體香。


    聞之讓人熏然欲醉,殷情低頭看著少女,唿吸猛地一緊。


    這個鎮刑司內外人人畏懼的閻王,在涼風習習的初秋,手心卻是冒出了一層細汗。


    少女像是沒有察覺他的異樣,她迴過頭來,拍了拍胸口,昂頭對他燦然一笑。


    一排光潔的貝齒在日頭下閃閃發亮,像是疑惑又像是鬆了口氣,還帶著一絲的失望,低語道,“居然沒有追來。”


    聲音低得如同囈語,殷情以為自己聽錯了。


    “誰沒追來?”他問道。


    “走吧,不管他了。”菲兒唿了口氣,見他仍怔在那裏,對他揚了揚手。“殷副使。”


    殷情清了清嗓子,“去哪裏?”聲音幹啞的連他自己也嚇了一跳。


    菲兒沒有迴答他,而是問道,“你病了?聲音怎麽這麽暗啞。”


    她伸出向他額際摸來,殷情猛咳了一聲,退後一步。


    她看著他略有失望,語氣也有了點冷意。“我是什麽洪水猛獸不成,值得殷副使如此退避三舍。”


    殷情訥訥望著陽光下,比日頭還要耀眼的少女,自卑感從內而生。


    麵對嘉寧時他沒有勇氣,麵對這個少女時他同樣沒有勇氣。


    她們是那麽美好,而自己卻是如此的不堪。


    她們能夠堂堂正正地站在這日頭之下,奪目耀眼。而他卻隻能躲在陰暗的角落裏發黴腐爛。


    刻在骨子裏的自卑感讓他在她們麵前抬不起頭來,他配不上這樣的美好。


    從前是,現在更是。


    他們相隔隻是咫尺,殷情覺得像是隔了千山萬水。


    自投靠了長樂長公主和陸文軒,踏進鎮刑司的大門的那一刻起,也許他就失去了擁有這份美好的資格。


    少女美好如畫,何必讓這一份美好毀在自己這雙沾滿血腥的雙手中。


    殷情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條直線,抬眼凝視著少女,不發一語,心中卻是酸澀難言。


    天地間似乎在這一刻安靜了下來。


    看著這個滿頭銀絲的少年,菲兒的心又緊緊地糾了起來。


    微風吹起,有一撮發絲調皮地從少女的額際垂下。


    鄭大公子從春風得意樓出來,看到的就是如此美好的畫卷,日頭之下兩個少男少女凝目相望,相對無語。


    周圍的一切在他們眼中好像成了多餘。


    這一份美好讓鄭大公子本就不好的心情變得更加的煩燥。


    就在殷情咬著薄唇,向少女的額際伸手時。


    鄭大公子一個縱身,隔在了兩人的中間,揮手就拍開了殷情伸在半空的手。


    “你幹什麽?”少女慍怒,對著他怒眼圓睜。


    嫉妒之火在鄭大公子心頭熊熊燃燒。


    他十一歲時就看中的嬌花怎麽可能讓人搶走,要不是為了去無量山解毒治病,他怎麽可能讓眼前的臭小子有機會接近他的嬌花。


    他錯過了她五年,從認出她的那一刻起,他就下定決心再不鬆手。


    他看中的嬌花隻能是他的。


    他冷冷地盯著殷情,眸中寒意一閃而過。


    他去無量山這麽多年,這人在嘉寧麵前做過什麽他一清二楚。


    要不是看著他留在嘉寧麵前還有點用處,他豈會放任他活到現在。


    五年前,他不在,他趁機奪走了嘉寧的心。


    五年後,他來了,他不會再給他一絲一毫的機會。


    鄭大公子一把握住菲兒的手,冷聲道,“幹什麽?當然是帶你走,還能是什麽。”


    語氣強硬不容一絲抗拒。


    鄭大公子眼中的戾氣像是能毀天滅地,菲兒迴頭望了眼留在原地少年孤單的身影。


    如果這時候少年出聲,她或許會留下來。


    等了片刻,少年都沒有開口。


    菲兒的眼神黯淡了下來,終歸他不是那個她所熟悉的殷哥哥。菲兒咬唇看了他一眼,咬牙迴轉了頭。


    兩人的背影在殷情麵前漸行漸遠,直到消失,街頭的那個少年還是一動不動。


    心像是被挖了一個洞,排山倒海的疼痛像少年襲來。


    這是第二次,他任由菲兒在他麵前被人帶走。


    不是不在意麽,心為什麽會越來越痛,少年摁著胸口,彎下了腰。


    良久之後,才抬起一張蒼白的臉,重新挺直了腰背。


    王強看著孤身站在街口的殷情,眼睛有點泛濕,他吸了口氣,上前道,“副使。”


    “走吧,衙門裏還有事。”他對他說道。


    兩人一路無語,王強不知道怎麽安慰他才好,隻沉默地跟在一旁,殷情久久也沒有說話。


    過了好久,在王強以後他再也不會說話時,殷情卻開了口,“王強,像我們這種人,是不是一輩子都不配擁有美好。”


    他們這種人?王強有點訝然。


    “怎麽會呢,大人你怎麽會這麽想。”王強道,“我們鎮刑司雖說下手狠辣,可也是懲治那些做奸犯科之輩,怎麽會不配擁有美好?”


    殷情目視著前方,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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