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山盜的首領黃璟三十歲左右,長得眉清目秀的,放在別的地方,說是舉人都會有人信。


    雖然許一早就過了以貌取人的階段,但黃璟這個年齡還能讓他有“眉清目秀”的觀感,說明本人長相和氣質確實都是不俗的。


    黃璟不是一個人來的,但也沒有帶很多手下,隻帶了兩個人,一男一女,看長相很可能是姐弟,修為竟然都到了先天,雖然都隻有先天一重的樣子。


    許一打量了三人一眼,就看向黃璟,道:“你就是黑山盜的首領?”


    黃璟認真的指正道:“是黑山軍。”


    許一笑了笑,這份特別的氣質卻是更印證了剛才的判斷:“你是讀書人?”


    黃璟拱了拱手:“慚愧。”


    許一竟然真就在他臉上看出了少許的慚愧之意,而這也正說明他不是表演,於是就問道:“你既然是讀書人,應該知道,沒有朝庭的認證是不可以稱‘軍’的。”


    黃璟再次拱手道:“我等之所以稱為黑山軍,既是為了自我約束,也是為了顯我等誌向!”


    許一搖了搖頭,道:“我觀你們所行不也還是強盜嗎?”


    黃璟正色道:“我等得不到朝庭俸祿,隻能自謀生路。不過,黑山軍行事,隻為財,絕不害命。而且,對於其他有惡行的盜匪,官府不管,黑山軍也會主動去管!”


    許一好笑的道:“我頭一次見到把你們盜匪之間的火並說得如此清新脫俗的。”


    黃璟搖頭道:“我知閣下可能不信,但黑山軍拚著兄弟們的傷亡去剿滅那些人,確實是出於道義之心,這一點是有目共睹的!”


    許一之所以願意見他們,就是剛才見他們有主動擴充規模的想法,這在盜匪中比較獨特,此時通過簡單的了解,則進一步確定了他們有了初步的信念。


    不要小看這一點,梁山泊如果沒有替天行道的旗號,肯定無法招攬那麽多“好漢”的,而一個勢力有無共同的信念,其戰鬥力、凝聚力也會大相徑庭。


    於是,他對他們的興趣又多了一些,他點了點頭,道:“你說得或許是真的,但事情的本質不會變。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黃璟到現在為止也不知道許一的來意,聞言就說道:“閣下請講。”


    許一道:“很簡單,我剛才看到你的人要搶這些村人留的種子……”


    黃璟臉色一變,沉聲喝道:“混賬!今年年成不好,我讓他們出來借糧,但村人留的種子,他們怎麽敢要?閣下放心,此事我肯定會給出一個滿意的交待,並且保證黑山軍不僅永遠不會來這裏借糧,他們要是遇到盜匪,還可以向我們求助!”


    許一定定的看著,一直等他說完,然後說道:“我希望你明白一件事情,我之所以願意花時間在這裏等你,是想和你坦誠交流,接下來我不想再聽到虛言和廢話,你明白嗎?”


    見他像訓兒子一樣說話,黃璟旁邊的男子控製不住怒氣的道:“姐夫,你和他說那些廢話幹什麽?一個先天不到的人,我現在就拿下他,看他還狂不狂!”


    黃璟也有些意動,但許一絲毫不為所動的平靜讓他心裏沒底,就猶豫著沒有下命令。


    那名男子見他不說話,急躁的道:“姐夫,你擔心什麽?他就算還有同夥,我們外麵那麽多兄弟在,怕他幹什麽?先拿下他再說!”


    說著話,他就要上前動手。


    黃璟看到許一整個人鬆弛的坐在那裏,臉上仍然沒有任何的緊張和害怕,他就伸手攔下了他的妻弟,道:“虎子,不可。”


    楊虎不服的道:“姐夫!”


    “退下!”


    黃璟加重語氣道。


    楊虎還想說什麽,他姐楊秀伸手拉了他一下,雖然沒說什麽,但意思很明顯,讓他聽黃璟的。


    黃璟好像知道結果會是這樣似的,說完沒再管楊虎,而是躬身對許一行禮道:“讓閣下見笑了。”


    許一讚許的點了點頭,道:“不錯。看來你的自製力和對手下的掌控力都還行。”


    黃璟對他居高臨下的態度有些悅,但也沒有說什麽。


    許一又道:“現在我們可以繼續剛才的問題了吧?”


    黃璟看著他的眼睛,道:“閣下既然說坦誠交流,那是不是也向我們介紹一下自己?”


    許一笑了笑,道:“等你迴答我幾個問題後再說吧。”


    這下,不隻是楊虎,楊秀都跟著臉色冷了下來。


    兩人一起看向黃璟,隻要他開口,她倆一起出手,她們有絕對的把握可以一照麵就拿下許一——先天境的真氣外放,是力量質的提高,所以她無法理解許一為什麽那麽狂,難道是旁邊那個女人有問題?


    那個女人身材和臉蛋倒是好看,但要論修為,明顯比許一還要低吧?


    黃璟沉默了一下,也不理解許一高高在上的底氣來自哪裏,但他手無縛雞之力卻能掌控黑山盜,對於事出非常必有妖的道理還是懂得的,況且聽幾句話又不耽誤什麽,就笑道:“那好,你問吧。”


    許一道:“我聽他們說,你們來搶這個村裏留下的種子,其中一個目的是逼迫他們加入你們。這樣看來,你們還在不斷擴充實力,而你們的方法用來拉人應該會很容易,那麽,你們現在一共有多少人了?”


    黃璟笑道:“這是我們黑山軍的秘密,恕我不能迴答閣下了。”


    許一不在意的道:“你覺得是秘密,但要想查的話,最笨的辦法,隻要統計一下周邊村子的情況,基本上也能確定的。”


    “當然,這不是重點,我隻是想說,你拉人入夥,人會增加,但也要養活他們,最直接的,總要吃飽肚子。你們把留的種子也搶走了,就意味著這是一錘子的買賣,吃完就沒有了,那麽,你們是怎麽生存下去的?”


    黃璟淡淡的道:“黑山軍自有自己的生存之道,這個就不勞閣下費心了。”


    許一搖了搖頭,道:“你所謂的生存之道,不外乎兩個,一個是繼續搶,一個是自己種地。搶先不說,自己種地的話,你們老窩附近可能有開辟的土地,但新開的地肯定不如這裏的熟地產量高,你把他們搶迴去,意味著支出會大於收獲,對不對?”


    “再說搶的問題,一個很淺顯的道理,附近總有搶完的一天,到時候你們怎麽辦?往更遠的地方去?”


    “再一個,你通過不斷的搶,手底下的人會越來越多,那樣官府想不注意你都不行,到時候你們又該怎麽辦?”


    他拋出這三個問題後,即便是楊虎,都感到心情沉重起來,然後不由自主的看向在他們看來胸有丘壑的黃璟。


    黃璟卻很平靜:“沒想到閣下竟是關心起我們來了。不過,你說的事離我們還很遙遠,我們有足夠的時間去考慮那些問題,現在先走一步看一步吧。”


    “對!”


    楊虎長出了一口氣,像是把心裏的沉重也一並唿出去似的,同時舉了舉手裏的鋼刀,道:“我們隻管現在快活,想那麽遠幹什麽?”


    許一沒有理他,而是看著黃璟道:“人無遠慮,必有近憂。我說的那三個問題,你早晚都要麵對,而且,那明顯是一條死路。”


    黃璟搖了搖頭,道:“此事,我們黑山軍會考慮的。”


    楊虎則道:“怕什麽?等我們黑山軍逐漸壯大起來,還用怕官府嗎?”


    “蠢貨!”


    許一看了他一眼,道:“你知道官府意味著什麽嗎?官府意味著正統和大義。你現在對付其他盜匪,可能比較容易,但麵對官府,就算你不怕,你手底下更多的人卻會從一開始就會膽怯,那是造反,他們還會跟著你幹嗎?”


    “何況,你能應對一縣的官軍,還能抵抗得了整個大越的軍隊?”


    “我……”


    楊虎用力握著鋼刀,想要說一些硬氣和話,卻怎麽也說不出口。


    許一又轉向黃璟,道:“我看你似乎並不怎麽著急,這說明你應該想到後路了。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所謂的後路就是招安吧?”


    這並不難猜,前世小學生都能想得到,而且,黃璟這樣一味擴充規模的做法,除了奔著招安去,也沒有別的解釋。


    聽他說到“招安”二字,黃璟眼神明顯變了。


    此時,楊虎則暴跳如雷的叫道:“屁的招安!我們黑山軍才不會接受招安,姐夫,你說是不是?”


    他轉頭看向黃璟,但後者卻沉默了。


    他愣了一下,等了一會兒,難以置信的道:“姐夫,你不會是真,真……”


    看到黃璟不說話,他不由悲憤的叫道:“你忘了我爹是怎麽死的了嗎?還有,你自己,你當時也差點被張縣丞家的管事打死,你怎麽能想著招安?”


    楊秀先嗬斥住楊虎,然後站到黃璟麵前,有些急切的道:“相公,那些當官的都是黑心腸,我們千萬不能招安啊!”


    黃璟看著許一,皺眉不語。


    楊秀不由急道:“你,你快說句話啊!”


    楊虎頓時大怒,道:“你還問他!你看他現在上了山,也不練武,還天天看那些勞什子書,原來早就算計好了,想把我們往火坑裏帶!他就是忘不了功名,和我們不是一條心!”


    楊秀則咬牙道:“為什麽?”


    黃璟看到她的手放在了劍柄上,眼中閃過了一絲慌亂,但很快又冷靜下來,然後看著楊秀的眼睛,輕聲道:“難道,你想我們的孩子也當一輩子山賊嗎?”


    楊虎大聲的道:“當山賊怎麽了?當山賊有什麽不好?我們大塊吃肉,大碗喝酒,以我們的實力,官府輕易也不敢招惹我們,我們過得多痛快!”


    黃璟轉頭看向他,仍然輕聲的說道:“大塊吃肉,大碗喝酒,也就痛快那一會兒,但其他時候呢?山裏什麽都沒有,出山,隨時都會像嶽父那樣遇到危險,難道你想將來的孩子都不能光明正大的走在路上,也過這樣的生活嗎?”


    說完,他見兩人盡管仍然情緒激動,但明顯開始思考了,於是他不著痕跡的看了許一一眼。


    許一知道黃璟肯定是懷疑他故意挑撥離間的,他知道自己沒有,但也沒有解釋,而是繼續說道:“你是不是覺得接受招安是一條出路?你作為讀書人,想來應該知道一些曆史,即便不知道,你從常理來想,接受招安後,官府的那些人就真的能接受你嗎?”


    聽到這裏,黃璟又對剛才的懷疑動搖了:“你是何意?”


    許一灑然的道:“很簡單,你即便接受招安,他們也不會把你當成一路人。到時候,你收攏的這些人手要不要保留?保留的話,他們敢招安你嗎?不保留的話,你就成了沒牙的老虎,他們隻要利用明麵上的規則,就能輕鬆的對付你。”


    “我……”


    “可是……”


    黃璟想說接受招安,對他們也是一場功績,而他不想著害他們,他們為什麽還要害他?


    但是,他畢竟不是小孩子了,稍微一想,就能想明白許一剛才所講八成以上是真的,那些官府中的人很大概率會因為他曾經山賊的身份而不把他當成一路人。


    既然不是一路人,又曾經為害,那麽,想辦法把他除掉也就更是大概率的事了!


    他深吸一口氣,看向許一,這才知道剛才為什麽不會向他們介紹自己,但既然向他們提出這些問題,應該也不是無緣無故的,於是他一躬到地,謙卑的道:“先生既然看出了這些問題,不知可否為我等指一條明路?”


    許一道:“指明路可以,但你們全部要聽我的,為我所用。”


    “這……”


    黃璟明白他的意思,是讓他們歸順他的意思。


    關於這一點,他其實一點都不介意,但黑山盜其實是楊家的,現在也該屬於楊氏姐弟,他能在其中發號施令,是因為得到了她倆的支持,現在要把黑山盜交給許一,他就算願意,也不好越俎代庖。


    如果是之前,想把自家好不容易發展的勢力交出去,楊氏姐弟肯定是想也不想就會拒絕,但通過剛才許一的分析,他們已經知道黑山盜是沒前途的,現在雖然還是不舍,可如果許一要是能帶給他們更好的未來,倒也不覺得無法接受。


    在這之前,還有一個問題,楊秀就問道:“我們又怎麽能相信你到底是不是真的好心?”


    其實,如果不是許一的氣質太特殊,他們熟悉的官府中人沒有這樣的,她們更應該懷疑他是來解決她們的。


    許一則隻用一句話就解釋了這個問題,並且相信能帶給好們更好的未來:“我是淥陽王府的管事。”


    淥陽王府自然能輕鬆的將他們洗白。


    於是,在看過王府的令牌後,黃璟三人再無懷疑,立即就同意了許一提出的條件,並且激動的請他前往黑風盜的山寨。


    感受到石印中人氣的增長,許一欣然前往,而這也是他願意花費時間收服黑山盜最重要的原因。


    黑風盜的老窩就在十七裏外的黑牙山上。


    黑牙山,山如其名,像是一顆顆尖牙林立,很是險峻,而一座座山頭雖然不高,但縱橫交錯,地形也就變得極為複雜。


    黑風盜的山寨就藏在一處山澗的後麵,風景竟然挺好,但大晚上的也不是欣賞的時候。


    黃璟三人也有些小心機,迴到山寨,他們先沒做別的,而是召集了主要人員,一起恭請許一坐第一把交椅。


    許一自不會在意這些小細節,但是,當他在堂中的椅子上坐下後,卻忽然感到手心的石印的震動,然後就“看到”它的一角不再隻是保留著石印的形狀,而是恢複了原來有實體時的材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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