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捕頭,你今年貴庚了?”


    接下來要和章義合作,許一就趁前往福順錢莊的路上,主動和他說起了話。


    章義迴道:“過年就四十一了。”


    四十歲,作為男人,可以說是正處在最巔峰的年紀。


    不過,男人逢八一變,從八歲腎氣實,發長齒更,到四八三十二歲,筋骨隆盛,肌肉滿壯,生長到達極盛階段,四十歲,就像是午後一兩點的太陽,看起來熾亮無比,但已經走過一個階段的下坡路了。


    所以,所謂的巔峰一方麵是身體下降不太明顯,但更主要的還是更加成熟的心智和見識,也就是前世所說的“四十不惑”,了解了自己,不再有不切實際的幻想。


    這對接下來雙方的合作是好事,否則,換成那種衝勁很足、認為老子才是對的、憑什麽聽你的年青人,反而會破壞他的計劃。


    又隨意說了幾句閑話後,等到雙方更熟悉了一些,他就將話題轉向了今天的正事上:“章兄,在我們之中你修為最高,但若是我提前發現了線索,要動手時,還望章兄不要猶豫,以免放跑了賊人!”


    說完他見章義眉頭微皺了一下,就趕緊補充道:“你放心,如果出了什麽差錯,一切也都算在王府頭上。”


    昨天知府的幕僚找上他,讓他配合許一的行動時,特意點出了許一好像很受王府孫總管的重視,這也是他一大早就到王府外麵等著許一他們的原因,而通過剛才的交談,他又發現許一說話沒有半點王府一些人的眼高於頂、輕浮油滑,此時見他這樣說,他稍一思考就點頭道:“好!”


    得到他的肯定答複,許一感到接下來的行動變得更加順利了。


    福順錢莊幾乎在淥陽府城的正中,沿著城中任何一條路都能找到,論位置比自建成後就沒有整修過府衙還要好。


    錢莊的掌櫃姓房,名成,他能當錢莊的掌櫃,除了有背景比較硬,是張姨娘的親娘舅外,本人也是八麵玲瓏,在許一等人趕到時,也早就提前準備好了:“許頭領,我知道你辦案的規矩,在昨天發現庫房丟失了兩本賬本後,我就封鎖了現場,一直就在等你來查案呢!”


    許一點頭道:“房掌櫃有心了。這是章捕頭,辦了幾十年的案子,經驗比我豐富得多,這次辦案就由我們兩人一起負責,你現在帶我們過去吧。”


    章義沒說什麽,沉默的跟著一起去了庫房。


    福順錢莊經營了上百年,光賬本就擺滿了三間用半米厚的石塊蓋成的房屋。


    接下來查案的過程中,許一通過路之真符,找出了幾處賊人留下的痕跡,借此露一手,為的是讓章義出手時他能更加信服,而章義也不愧為府城的總捕頭,憑借著豐富的經驗和自身的修為,找出了賊人留下的另外幾處痕跡,並借此描繪出了賊人的大致的體重身高等形體特征,以及做案的過程。


    不過,時間足足過去了一天一夜,查出了這些也並不能讓他們找出和抓住賊人,於是就開始審問錢莊裏可能和此事有關的人,以便弄清賊人偷賬本的動機,收集更多的信息。


    許一早就知道賊人偷賬本是為了完成呂亨留下的任務,給淥陽王府製造混亂,所以這件事他就不參與了。


    審問的過程很枯燥無味,他坐在二樓靠窗的位置慢條斯理的喝著房成泡的好茶,也一點不著急。


    而且,他以此事由手下去辦就成,把章義也拉過來一起喝茶聊天。


    福順錢莊作為淥陽王封地內最大的錢莊,今天看到府城的捕頭過來查案,一開始都不敢隨便過問,但時間一久,就忍不住有人來迴經過,或者站在不遠處觀望起來。


    章義陪著許一喝著茶,忽然聽到他低聲的道:“章兄,你看到對麵左手邊、站在春茶鋪大樹邊的那個一半頭發是白的人了嗎?拿下他!”


    章義先是一愣,但想到許一一早就說過這件事,加上那人體形特征和他推想的犯案之人有三四分相像,於是悄悄下了樓。


    沒過一會兒,許一就在樓上看到章義換了一身衣服,從街道另一頭向他說的那個人走了過去。


    章義已經很小心了,但對方作為先天武者,對周圍的環境很是敏感,章義的大刀辨識度又很高,就很快察覺到了不對,但他剛要有所行動,經驗豐富的章義就先一步發動,一刀快若閃電的劈了過去!


    許一這才直觀的知道章義為什麽會被稱為“奔雷三刀”,以他的修為,不動用真符的情況下,幾乎無法捕捉到章義出刀的動作,隻看到他手裏的那把大刀出現在一半頭發發白的家夥身上的不同部位。


    在失去了先機的情況下,對方的修為也略低於章義,也果真隻躲開了前兩刀,第三刀無論如何都躲不掉了。


    章義很快把對方製住,押著來見許一了。


    帶到二樓後,許一直接問道:“賬本呢?”


    那人一副含冤無處申說的氣憤模樣,道:“什麽賬本?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但是,這裏也是大越朝庭的土地,你們王府再強橫,也不能隨便找我吧?”


    許一在心裏把他的形象和薑慶交待的人對照了一下,平靜的道:“白源廷,是吧?我再給你一次機會,如果你於不老實迴答我的問題,我就殺了你。”


    白源廷看許一說這些話時不帶一絲煙火氣,但他莫名的感到心裏發寒,而且還知道他的姓名,讓他感覺他所有的一切許一都知道似的,他竟是真的不敢再說謊了:“你……你是怎麽知道是我動的手?”


    許一確定是他動手是因為通過真符“路”,把庫房留下的那塊很小的腳印和大體能對上,現場又隻有他一個先天武者,而章義將他捉拿後,他的石印的白顏色又增加了近三成,則說明絕不會有錯。


    這些自然無需對他解釋,但章義也好奇,許一就笑道:“是這樣的,不知道章兄發現沒有,很多犯人犯案後喜歡到現場觀看破案的過程,現場他修為最高,按道理不會無聊的在一旁看戲的,我就讓你試了一試,沒想到果然是他。”


    章義頓時恍然大悟,對於許一擅長破案一事算是終於相信了。


    白源廷聽完,也想到許一知道他的姓名,說不定是聽說過有他這樣一號人,然後瞎猜,結果他卻兩句話都沒撐到就認了下來,心中不由大為後悔。


    許一知道白源廷偷賬本的目的,也懶得審他,直接就讓人把他送迴了王府。


    他一出馬就抓住了一個賊人,陳政聽說就不由的再次想起孫仁對他的評價,一時間對於賜婚一事都有些意動,但很快又想到許一隻是擅長破案,說他是大才未免有些過了,至少他沒有這種感覺,就又把賜婚的念頭甩到腦後去了。


    許一不知道還有這迴事,如果知道了陳政的想法,他一定會感謝他的——淥陽王府是一艘注定要沉沒的船,他腦子有病才會和王府綁到一起。


    對現在的他來說,他隻想抓呂亨帶來的剩下的先天武者,為石印快點積累“經驗”。


    隨後,他們去了王府的車馬行,有個叫邵彬的,他把車馬行的馬和騾子殺了十多匹。


    對他來說,殺騾馬沒有任何危險,結果不小心衣服被掛下來一小塊,許一就憑借這塊衣服和真符“衣”,將他不遠處的客棧找了出來。


    第三個家夥很無聊,他把王府養著的一處戲園裏的橋給弄塌了,也正撞到了許一的橋口上。


    這一天,許一出手就捉到了三個先天境的賊人,在外人看來效率高得嚇人,但他自己卻不由遺憾:因為擔心呂亨的陰魂有可能藏在碧璽蟲中,當時陽炎符的一把火就把它一起燒了,如果有它相助,抓到的人肯定會更多!


    今天的事情一旦傳開,剩下的人但凡有起碼的警覺性,就很有可能會逃走,他們可都是他的“經驗”啊!


    不過,一天之內連抓三人,對其他人的衝擊已經很大了:章義開始懷疑起了自己的辦案能力,陳政則心情沉重到一晚上沒有睡著。


    白源廷三人因為不知道呂亨已死,並沒有招出他們是受了呂亨的指使,但是,三人都是江湖上的先天高手,卻不約而同的針對淥陽王府,要說沒人指使,他能相信?


    這還隻是抓到的,王府產業出問題的不隻是這三處,那些地方是不是也是和他們類似的江湖上的先天高手幹的?


    他白天時隻是懷疑薑慶和他們有聯係,現在想懷疑他們沒聯係都難了……


    想到這些問題,他哪裏還能睡得著覺?


    和陳政一樣睡不著的還有胡鐵風。


    他看著突然出現在自己房間裏的女子,發懵,嗓子不由自主發幹的道:“你說呂……他死了?”


    對於呂亨這個人,他巴不得對方死掉,但是,作為一名強大的陰魂境的修士,真死了,且前後算起來才兩天時間,這件事本身卻讓他感到恐懼。


    戴嬈表情淡然的道:“你怕了?”


    胡鐵風看著她,慢慢迴過神來,然後強打精神道:“我隻是沒想到……唉!不過,戴姑娘,現在時間不早了,我們孤男寡女的身處一屋,這個,呂家要是怪罪下來,我承受不起,不如你先找間房屋住下,有什麽事明天再說,可好?”


    這時他終於想到,既然呂亨已經死了,那麽,呂亨安排的任務他們就可以不做了,從此以後就是“海闊憑魚躍,天高憑鳥飛”,他就重獲自由了!


    前提是把戴嬈忽悠走。


    戴嬈一對狐狸微眯,然後冷聲道:“我勸你不要想著跑的事,你覺得你能在我眼皮底下跑得掉?”


    胡鐵風臉色微變,心中暗罵,但口上卻是苦笑道:“戴姑娘說笑了,我怎麽會有這樣的念頭?我們和呂家是有約定的,所謂君子一言,駟馬難追,完成不了任務,我又能去哪裏?”


    “你能明白這點就好。”


    戴嬈神情稍緩,然後直接說道:“我需要你為我做一件事,此事如果辦成了,也算你完成了和呂家的約定,你看如何?”


    胡鐵風小心的問道:“戴姑娘,請問你要做什麽?”


    戴嬈道:“很簡單,他不是查案嗎?明天你隻要想辦法把許一帶到指定的位置,就算你完成了任務。”


    胡鐵風心中暗罵,那個許一破案如神,身邊又帶著奔雷三刀章義,他主動暴露自己,不是給自己找麻煩嗎?


    戴嬈一直注意著他的表情,見狀就又直接問道:“怎麽?你辦不到嗎?”


    胡鐵風心中一驚,卻是突然間想明白過來,戴嬈給他的活是當誘餌,他主動攬下此事還則罷了,如果拒絕,她完全可以讓他被動的當誘餌,他根本沒有拒絕的餘地!


    “能!”


    說話間,他心中就有了一個不錯的可以降低風險的主意。


    ……


    許一晚上則睡得很甜,因為夏穎無師自通的學會了“夾”、“纏”二訣,差點把他給擠幹……


    下麵空,上麵也會空,睡起來就像是無風的湖,自然風平浪靜。


    另外,明天隻要再抓三到五個人,他就會再次攢夠凝結真符的“經驗”——現在外麵還剩下二十四個人,從中抓出三到五個應該不難。


    睡得甜,晚上的時間就過得很快,再睜眼就已經天色大亮了。


    天一亮,昨天被董銘說得心思活動的陳昱就破天荒的從床上了爬了起來,梳洗完畢後,就去給陳政請安,順便請求跟著許一出去辦案。


    沒出任何意外,被陳政罵退。


    陳昱不能動,但王府的那些不當值的護衛則找到了許一,想跟著賺些功勞。


    和昨天不一樣,昨天他們不會聽他的,帶著他們很容易被拖後腿,今天他們想要賺功勞就不會隨便搗亂了,而人多抓人也容易些,他就把找上門來的八個人全帶上了。


    此時,胡鐵風則帶上了六個人,按照昨天許一他們行進的路線,提前埋伏在了王府下一處產業經過的路邊的樹林裏。


    這就是胡鐵風想到的降低風險的主意,人一多,一會兒至少逃跑起來,被追的機會都會降低。


    “諸位,別怪兄弟沒提醒你們,一會兒出手後,我們什麽都不要管,第一時間就向指定的地點,到時候自然有人會出手對付他!”


    不管他們聽不聽,反正他盡到了提前告知的義務了。


    很快,許一和章義等人出現在了他們的視野裏。


    胡鐵風忙對一名使弓的人道:“動手!”


    那人原本想等許一再走近一些,到時他更有把握一箭身死他,但就在這時,許一忽然向這邊看了一眼。


    胡鐵風莫名心中一緊,含怒低吼道:“動手!”


    使弓的人被他氣勢所懾,手一抖,箭就射了出去。


    胡鐵風看到箭射出去,也不管別的了,掉頭就跑。


    另一邊,許一在使用了一次神意壓製後,神魂發生了很多變化,其中之一就是對氣機的感應變得敏感很多,而胡鐵風七個“和天地”的先天高手在一起,對周圍環境的影響,他們自己或許沒有察覺,但在他眼裏卻和周邊的環境明顯不一樣了。


    所以,在那支箭射出來之前,他就已經提醒身邊的人道:“小心,有點不對勁。”


    得到他的提醒後,章義幾名先天高手有了防備,等支箭射出來後,馬上就發現了:“大膽!”


    對於被偷襲,他們自是又驚又怒,然後不用許一出手,馬上就有人將這支箭斷了下來,然後,等發現了對方逃走後,他們這邊人數和實力明顯占優,於是一名王府護衛大喝一聲:“追!”


    接著就帶頭追了出去。


    有人帶頭,己方又占優,有防備的情況下先天高手也不用太擔心被偷襲,於是一股腦的跟著衝了出去。


    許一則沒有動。


    他在想,對方偷襲他,看似有理由,不管是繼續呂亨的任務,還是阻止他繼續抓人,但也有可能是個陷阱。


    所以,他準備在這裏等著,反正有章義他們追過去了,如果沒陷阱,基本上就能把人抓迴來。


    他沒動,等在伏擊地點的戴嬈就坐不住了。


    她想了想,章義他們都在,許一沒道理不來,這說明他很可能在後麵。


    想到這裏,她就腳踏飛劍,主動向後麵飛了過去。


    沒過多久,她就看到了許一的身影。


    見他獨自一個人,也沒有在附近發現暗中保護的護衛,而許一本人的修為看起來非常一般,絕對沒有突破先天——如果許一身邊強大護衛,又或者自身隱藏了實力,她肯定掉頭就走,現在簡直就是天賜的良機!


    不過,她仍然很小心的駕馭飛劍向他靠近,準備離近發出雷霆一擊,到時即便有其它外力因素,也來不及阻止。


    下方,在戴嬈飛到他附近後,許一就感到有些不適,他甚至使用了真符“路”,如果有人靠近,他肯定能及時發現,但卻沒有發現任何異常。


    直到戴嬈開始駕馭飛劍向他靠近,她身上衣服的在風中飄動,讓他的真符“衣”有了感應。


    他心中一驚,卻是沒想到危險竟是來自上方!


    此時,他最先的想法是直接進入地下,但對方能飛,他以為是大衍級別的敵人來襲,進入地下也未必安全。


    然後,他下意識的抬頭看去,就看到了戴饒駕馭飛劍正向他衝過來。


    他心中忽然一動,再次使用了真符“橋”和“衣”。


    戴饒沒想到許一忽然抬頭,驚了她一下,但此時開弓已經沒有迴頭箭了,而且他隻是抬頭,在好眼裏,他的實力還是不到先天,這說明剛才有可能隻是恰巧而已,於是她反而開始加速。


    隻是,她忽然感到腰帶一鬆,接著就聽到唿的一聲,而視野中則看到一件紫色的裙子飛了出去。


    然後,她就感到腿上一涼,更有風嗖嗖的從兩腿之間吹過。


    她下意識的低頭看去,隻見芳草萋萋,映襯得腿像象牙一般的白。


    她的大腦也隨著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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