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君……”


    朝香明惠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溫柔,但此時卻有些低沉,仿佛失去了活力。


    “我睡不著,想跟你說說話。”


    “可以啊,正好我也睡不著,巧了不是?”


    換做平時,方誠肯定直接掛了,你睡不著就能來打擾我睡覺?


    但現在他卻有著足夠的耐心,傾聽朝香明惠的每一句話。


    朝香明惠也是輕笑一聲,然後沉默著,好一會才說道:“抱歉,我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


    方誠也笑道:“沒關係,你想要說什麽話題都好,無論是好的還是壞的,健康的還是不健康的,在下夜間陪聊員方誠,竭誠為你服務。”


    朝香明惠忍不住笑了出來,方誠也陪著她一起笑著。


    笑著笑著,朝香明惠的聲音忽然變得哽咽:“對不起……對不起……”


    方誠收斂了笑容,輕聲道:“不要道歉,你沒有做錯什麽。”


    “謝謝你,方君,我總是這樣控製不住情緒。”


    朝香明惠努力止住哭泣的衝動,帶著濃濃的鼻音:“今天的課堂筆記我已經在網上發給你了,你記得查收,以後記得一定要準時上課……不然會錯過知識點的……午飯要記得多吃點青菜,才能保持營養均衡……天冷了要記得多穿衣服……晚上不要總是出門……很……很危險的……”


    朝香明惠絮絮叨叨,宛如母親或者姐姐一樣,叮囑著一些日常的小事。


    可說到最後,她已經泣不成聲。


    方誠默默的聽著,最後才緩緩問道:“朝香,發生什麽事了?”


    朝香明惠的聲音斷斷續續:“方君……你能這麽問……我很開心,但是……已經太晚了。”


    方誠抬頭看了一眼天空:“我覺得不晚,現在離早上還有兩個多小時呢。”


    沉默良久,朝香明惠的聲音才響起來:“方君……你能喊我一聲姐姐嗎?”


    “可以!”


    方誠沉聲道:“但是你必須到我麵前來,親自跟我說。”


    “對不起……我做不到……我們之間的距離,太遙遠了。”


    朝香明惠的聲音前所未有的溫柔:“也許我對你來說隻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同學,也許十年後,二十年後,你會忘記我,但對我來說,認識你,真的很開心!謝謝你!”


    說罷,通話便被掛斷了。


    方誠聽著手機裏傳來的忙音,默默按下重撥。


    “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他麵無表情的看著手機。


    朝香明惠平時都是樂嗬嗬來上學,沒有被限製自由,情緒也沒有不對勁。


    佐藤麻衣這邊有警察和父母關注,有保鏢保護,一切都很正常。


    為什麽情況一下子就急轉直下到如此惡劣的地步,兩件事恰巧湊在一起?


    他腦海中閃過無數的念頭,最終停留在幾個關鍵詞上。


    極樂教、神降之日、聖種聖女、兩位一體、雙重人格。


    “佐藤!”


    方誠忽然開口朝一旁的佐藤隼人問道:“你妹妹佐藤麻衣是不是有雙重人格?”


    佐藤隼人吃了一驚,這件事隻有他一家四口才知道,從未往外傳過。


    麵對方誠詢問的眼神,他點了點頭:“是的,我妹妹有雙重人格。”


    “她身上有奇怪的疤痕嗎?”


    “這……沒有。”


    方誠沒有再問,隻是深深的歎了口氣,用雙手揉著臉,臉上充滿了倦意。


    從穿越後,他一直在努力跟所有人保持距離,哪怕跟合作夥伴神崎凜也一樣,雙方從未真誠的交流過。


    他怕因為情感的因素,讓自己某一天陷入到進退兩難,疲於奔命的困境中。


    身體能夠複活的能力,訓練就能變強的能力,也讓他有一種微妙的遊戲感。


    可朝香明惠壓抑的哭聲,終於徹底擊碎了這種錯覺。


    這些人不是遊戲,而是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有自己的情感,有自己的好惡。


    而他的情感,也如滴入清水中的墨汁,早就與這個世界深深的融合在一起,已經不分彼此。


    “方同學,你沒事吧?”


    佐藤隼人擔憂的問道。


    “我沒事!”


    方誠重新抬起頭來,臉上的倦意已經一掃而空。


    取而代之的是堅毅的神色和眼中熊熊燃燒的烈焰。


    “佐藤,我有事要先走一步,你迴去吧,不要到處亂跑了。”


    “好的,我明白了。”


    方誠叮囑他一句,然後啟動車子,伴隨著引擎的咆哮聲,疾馳而去。


    佐藤隼人默默注視著方誠離去的背影,轉身返迴家中。


    ……


    朝香明惠坐在客廳裏,慢慢放下手機,雙眼茫然的看著前方,眼神裏沒有焦距。


    房東鬆田奶奶就站在沙發的一側,開口提醒道:“明惠醬,電話打完就開始吧,時間已經不早了。”


    朝香明惠迴過神來,緩緩用衣袖擦幹淨臉上的淚痕。


    她站起來,走向客廳角落裏的靈龕,給父親和弟弟供上一炷香,然後才走進母親的臥室。


    鬆田奶奶留在外麵沒有進來,她的母親朝香靜子已經在臥室內等待。


    臥室內的布置很簡單,甚至是簡陋,隻有床和衣櫃。


    在一麵牆壁上卻掛著一幅巨大的畫,畫的內容雲裏霧裏,唯一能看清的就是兩個被無數信徒環繞的女性。


    一個身披鬥篷鎧甲,雙手杵著一把巨劍,渾身被火焰籠罩。


    一個身披輕紗長裙,頭戴桂冠,渾身光芒萬丈,麵帶微笑。


    這兩個女人就是極樂教的雙子之神,憤怒之神和憐愛之神。


    朝香明惠走進來的時候,朝香靜子正跪在地上,雙手交握對著畫進行虔誠的禱告。


    朝香明惠默默站在一旁,視線也落在畫上,目光空洞。


    母女同視一張畫,情緒卻完全不一樣。


    等禱告結束後,朝香靜子才從地上站起來,順手拎起一根兩指寬的細長竹條。


    她迴望著女兒,眼中竟沒有一絲親情,隻有冷漠。


    朝香明惠默默將上半身的衣物都脫下,赤裸的皮膚上遍布著扭曲醜陋的疤痕。


    她將衣服整理好放到一旁,然後才緩緩跪到畫像前。


    朝香靜子高舉手中的竹條,對準女兒的後背用力抽打下去。


    啪!


    朝香明惠的後背出現一道清晰的血痕。


    她麵無表情的承受著,似乎對這種痛楚早已習慣。


    朝香靜子並不停下,繼續用竹條抽打著女兒的身體,口中同時用尖銳的嗓音叫道:“你的原罪害死了你的父親,你的原罪害死你的弟弟,你要向至高的神贖罪!”


    聽到這聲音,朝香明惠臉上才浮現出痛苦之色,雙手抱著肩膀,默默的閉上雙眼。


    朝香靜子的動作越來越快,口中的咒罵也越來越尖銳,雙眼中閃爍著對宗教的狂熱。


    當她最後一下衝著朝香明惠的腦袋打下去時,一隻手忽然抬起,抓住了落下的竹條。


    朝香明惠用另外一隻手摘下眼鏡,從地上站起來,將竹條用力扯過來折斷。


    “語卿!”


    朝香靜子看到女兒摘下了眼鏡,連忙問道:“明惠沒有睡著吧。”


    現在控製身體的人是葉語卿,她冷冷瞥了母親一眼,將衣服穿好,徑直走出臥室。


    外麵的客廳中,除了鬆田奶奶之外,又多了十幾個穿著黑白教服的邪教徒。


    見到葉語卿出來,他們默默分開在兩側,讓出一條路來,同時從身上掏出黑色的聖經,翻開,低聲朗誦。


    “走吧……”鬆田奶奶在一旁說道:“是通向極樂天國的道路啊。”


    “不!”


    葉語卿冷笑道:“這是一條通往死亡的路。”


    她將眼鏡貼身藏好,然後在朗讀聲中邁步向前,沒有再迴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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