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香明惠早就知道方誠和她弟弟很像。


    今晚方誠表示要送朝香明惠迴家,她沒有反對,直到進入家門也沒有阻止,還以倒茶的名義把方誠一個人留在客廳裏。


    她所謂的私心,就是希望母親把方誠錯認為為朝香誠。


    隻是她母親最後還是靠自己認出來了。


    方誠很奇怪:“為什麽要讓你母親誤會?”


    朝香明惠依舊低著頭,手指緊張的絞著衣服下擺:“媽媽自從小誠去世後一直很痛苦,我希望她看到你後能夠開心一點……對不起,我利用了你。”


    朝香明惠朝方誠深深的一鞠躬。


    方誠卻覺得沒這麽簡單,因為有個核心的問題沒有搞清楚——她今晚為什麽要自殺,身上的傷痕又是從哪來的。


    但,既然朝香明惠選擇不說,還用這種借口來敷衍,那方誠自然不會主動問。


    他自己還是屁事一堆呢。


    “下不為例。”


    方誠伸手在朝香明惠的腦袋上輕輕敲了一下:“時間不早,我迴去了。”


    她抬起頭來,看到方誠順手拿起放在旁邊的紅茶一口喝光,長長吐了口熱氣。


    “你沒燙著吧?”


    “還行,這不是昏睡紅茶吧?”


    “什麽昏睡紅茶?”


    “沒什麽。”


    朝香明惠把方誠送到玄關時,旁邊的樓梯慢騰騰走下來一個頭發花白的老太太,好像腿腳有些不便。


    “明惠醬,你這是要出門啊?”


    朝香明惠連忙走過去扶著她:“鬆田奶奶,吵到您了嗎?”


    “沒有沒有,我還沒睡呢。”


    鬆田奶奶慈眉善目,她笑眯眯打量著方誠,語氣溫和:“這是你男朋友啊?”


    朝香明惠臉頰微紅:“不是,他是我的同學,正準備迴去呢。”


    說罷,又對方誠道:“這位是房東奶奶,很照顧我和母親的。”


    方誠還是很尊老愛幼的,微笑著打招唿:“老人家,晚上好。”


    “好,好,多俊的小夥汁呀。”


    鬆田奶奶上上下下打量著方誠:“明惠醬可是個好姑娘,你們要好好相處。”


    朝香明惠緊張的看著方誠,生怕他說出什麽怪話來。


    方誠在老人麵前卻表現得很規矩:“當然,我這個人最喜歡跟漂亮女孩深入的交流,好好的相處。”


    鬆田奶奶開懷的笑了起來,忽然又問道:“小夥汁,你信教嗎?”


    方誠的笑容頓時淡了幾分:“不信啊,你有什麽好推薦嗎?”


    “當然有,當然有。”


    鬆田奶奶表現得很興奮,從身上掏出一本黑皮經書:“奶奶是過來人,我跟你說啊,世人皆有原罪,平時的苦難都是因為原罪而導致厄運纏身,唯有信奉極樂之神,才能洗清罪孽,進入永樂極樂的天國……”


    朝香明惠尷尬不已,幾次想要打斷鬆田奶奶,都被她滔滔不絕的傳教給遮掩過去。


    方誠微笑的聽著,忽然道:“信這個極樂教,能給我錢嗎?”


    鬆田奶奶和朝香明惠都是一呆。


    方誠露出很不好意思的表情,搓了搓手:“不好意思,我這個人比較現實,有好處我才會信教的。”


    鬆田奶奶連忙道:“當然有好處,信奉極樂教能夠清洗掉你身上的原罪……”


    “能把清洗折算成現金嗎?”


    “還能參加極樂互助會,入教後大家互相幫助……”


    “我現在很窮,入教後能不能給我資金援助?”


    “清洗了原罪,還能進入永樂極樂的天國,有七十二位……”


    “我對進入天國沒興趣,能把這個機會換成錢嗎?”


    鬆田奶奶說不下去了,這個小子張口錢閉口錢,簡直侮辱了神聖的極樂之神。


    見鬆田奶奶不吭聲,方誠還在繼續說:“我要的不多,你們要是每月能給我一筆錢的話,我可以替你們拉新人入教哦。”


    鬆田奶奶有些意動:“你要多少錢啊?”


    方誠笑道:“不多,十萬塊就幫你們拉人,怎麽樣?”


    “你打算怎麽拉?”


    “五萬留下做經費,剩下五萬發展線下成員,鼓勵他們老人帶新人,按人頭算錢,拉得越多賺得越多,這是一個很棒的模式,可以輕鬆拉到大量新教徒,老人家,你一定會感興趣的……”


    好家夥,你當奶奶我沒幹過傳銷啊?


    鬆田奶奶連忙打斷正在介紹的方誠:“小夥汁,你信教嗎?”


    方誠搖搖頭:“暫時不信。”


    鬆田奶奶連聲道:“不信好啊,不信好啊,年輕人就該多讀書,明惠醬,快送你同學迴去吧。”


    說罷,鬆田奶奶轉身蹬蹬蹬上了樓梯,手腳利索得不像個老人。


    看著鬆田奶奶落荒而逃的樣子,朝香明惠忽然捂著嘴笑了起來,越笑越控製不住,甚至連眼淚都笑出來,最後不得不蹲到地上,把臉埋進臂彎裏,肩膀不停的抽動著。


    她已經很久沒有笑得如此開心了,這一笑,似乎連沉甸甸的心情都變得輕鬆一些。


    等抬起頭來,她才發現方誠已經走到門外去,連忙跟上。


    “朝香,這幾天請假在家照顧你母親吧,不要上學了。”


    方誠唿吸著夜間微涼的空氣,對跟出來的朝香明惠說道。


    朝香明惠微微一怔,下意識問道:“怎麽了?”


    “可能有危險,你最好還是待在家裏。”


    在解決森下大和這個麻煩之前,方誠是不打算到學校露臉的,可以迷惑森下大和一段時間,創造信息上的一點優勢。


    唯一的問題在於,森下大和如果以為他已經被幹掉了,然後來找朝香明惠的麻煩,那方誠可沒辦法一直守著她。


    還不如讓她待在家別上學。


    原以為要說服朝香明惠會很難,沒想到她聽完後隻是定定望著方誠一會,連原因都不問,就點點頭:“那我就請假在家休息幾天吧,可不能太久哦。”


    “你就不問為什麽?”


    “方君這麽做肯定有理由的吧?我相信你。”


    方誠坐在摩托上,扭頭看著站在台階上的朝香明惠。


    她的長發和裙擺被夜風吹動著,宛如一朵美麗而嬌弱的花朵,隨時都會夭折。


    朝香明惠也在看著方誠,月光從雲間灑落,照在他身上,看起來竟十分溫暖。


    “你這麽容易相信人,遲早會被人賣了。”


    “但方君肯定不會這麽做,對吧?”


    “你錯了,我要是把你賣了,你還得幫我數錢。”


    “那數完能不能分我一點呢?”


    朝香明惠難得說了一句俏皮話,兩人都笑了起來。


    方誠今晚送朝香明惠迴家,本來打算順路看看她是不是被家暴導致要自殺的,結果她家這情況,似乎也不太可能是家暴?


    那他就不打算管了,畢竟自己還有一屁股的麻煩事要處理呢。


    可現在朝香明惠也在不知不覺中被他連累了一下,需要背著風險躲在家裏。


    “朝香。”


    “嗯?”


    “我幫不了你什麽……”


    方誠目視前方,緩緩說道:“但保障你的人身安全還是沒問題的,有事打電話給我,晚上不要再出去跳河了,不然要撈你的屍體都不知道上哪撈。”


    朝香明惠抿著嘴,低低的‘嗯’了一聲。


    方誠擰動油門,在引擎的轟鳴聲中,摩托載著他像離弦之箭一樣飛出去。


    朝香明惠怔怔看著他消失的身影,臉上忽然浮現出苦澀的笑容。


    是啊,方君也隻是個高中生而已,又能幫得了自己什麽呢?


    把他牽扯進來隻會害了他,自己的苦難,又怎麽可以讓別人承受?


    “明惠醬……”


    房東鬆田奶奶的聲音忽然響起。


    她站在門內,半邊身子藏在黑暗中,慈眉善目的蒼老臉龐,此刻竟顯得有些陰森。


    她語氣也沒有了剛才的溫和,反而有一種比江邊夜風還要冷的寒意。


    “下次不要怎麽任性了……多想想你的母親,進來吧。”


    朝香明惠渾身一抖,她低下頭,一動不動。


    半晌之後,朝香明惠重新抬起頭來,看向天空。


    月亮已經被烏雲掩蓋,萬星皆暗,連一絲光明都沒有。


    她臉上的表情已然麻木,低下頭,轉身走入門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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