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泊雪:“……要不,我們進去看看?”


    *


    正如月梵所說那般,修真界的靈獸非但沒有異味,因靈力澄淨,還散發著淡淡草木清香。


    謝星搖本是條件反射屏住了唿吸,等小心翼翼吸上一口氣,不由在心底小小驚歎一下。


    “歡迎四位客人。”


    候在門邊的侍女人身蛇尾,尾上鱗片密密麻麻,泛起鋼鐵一樣的漆黑色澤,鋒芒畢露。


    她的相貌卻是清甜溫和,身著一襲淺色長裙,被徐徐勾勒出纖瘦的腰肢,單薄卻不顯柔弱,好似一把鋒利彎刀。


    侍女微微一笑:“諸位有什麽心儀的靈獸嗎?”


    “我們頭一迴來幽都,對靈獸種類了解甚少。”


    謝星搖禮貌應聲:“不知可否在貴店逛上一逛?”


    “看幾位的麵相,應是仙家弟子吧。”


    侍女笑意更深,蛇尾倏然一動,發出嘶嘶輕響:“請。”


    謝星搖道了聲“多謝”,步入其中。


    鋪子規模極大,裝潢亦是上佳。


    壁上隨處可見畫棟雕梁,長明燈火光通明,與香爐裏的白煙嫋嫋相襯,鋪開滿室的清幽旖旎。


    靈獸竟未被關在籠子,也沒戴上鐵鏈項圈,或踱步或躺臥,悠哉悠哉出現在每一處角落。


    月梵看得驚訝:“像這樣,它們不會逃跑嗎?”


    “靈獸開了智,雖不及妖族,卻比普通動物更明事理。”


    侍女低眉淺笑,蛇尾輕揚。


    “我和店主都是妖,從原形來看,與它們有一定的相似之處。妖族生性放蕩不羈,靈獸自然也不會情願遭到強迫,因而諸位眼前所見,皆是心甘情願留在鋪子裏的小家夥。”


    晏寒來少見地開口:“心甘情願?”


    “大多靈獸喜好與人結契,尋找一個生死相隨的契主;但也有一些靈獸不服人族魔族妖族,欲圖自己闖蕩。”


    侍女揚眉:“倘若它心不甘情不願被關進鋪子,那便不叫結契,而是折磨。”


    她說著一頓,笑意加深:“幽都有個規矩,靈獸買賣不能隻看買家給出的靈石,還需得靈獸本身同意——祝各位好運。”


    幽都看似不正經,在靈獸買賣一事上,居然還挺人性化。


    謝星搖恍然頷首,眸光一動。


    距離她最近的地方,正懶洋洋趴著一隻大蜥蜴。


    往裏探去,幾隻烏龜,一條生有翅膀的蛇,還有——


    心口微漾,謝星搖眨眨眼。


    還有幾隻種類各異的貓,一群立在假山上的鳥,以及兔子,倉鼠,綿羊,和一隻雙目緊閉、正蜷縮在角落中打盹的紅狐狸。


    她來靈獸鋪子,隻為三件事。


    毛絨絨,毛絨絨,還是毛絨絨。


    毫無疑問,這裏是天堂。


    侍女見她頗有興致,語調輕緩,尾音噙笑:“姑娘若是見了喜愛的靈獸,不妨上前試著碰一碰。它若喜歡,便會主動與你親近。”


    謝星搖道一聲謝,輕手輕腳緩步上前。


    離她最近的是隻雪白大貓,雙瞳一綠一藍,皆是澄澈如海,叫人心安。


    它體型碩大,如同一個胖乎乎的圓球,小耳朵大尾巴,看上去很像波斯貓。


    大貓循聲抬眸,微微弓起身子,在地上軟綿綿打一個滾。


    可愛程度直擊胸腔。


    謝星搖屏住唿吸。


    她的動作小心翼翼,緩緩伸出右手向前探去,堪堪觸碰到貓咪後背,就見它眼珠子咕嚕嚕一轉。


    旋即胖乎乎的圓球白毛炸開,好似衝天炮仗一躍而起,所過之處白毛紛飛,伴隨聲聲“喵嗚”低鳴。


    ……逃走了。


    “這隻貓性子頑劣,是我們這兒最難馴服的一位。”


    侍女掩唇笑笑:“姑娘不必灰心。你心性純淨、氣息溫和,是最受靈獸妖物喜愛的一類。”


    繡城的霓笙城主也這麽說。


    謝星搖粗略迴想,隻記起曖昧拂過下巴的花枝,以及她剛穿來修真界時,被自己血肉吸引來的漫天妖魔。


    ……還真是一種恐怖的甜蜜。


    她看著貓咪離去的白影歎一口氣,尚未有所動作,耳邊響起一聲不屑的冷嗤。


    熟悉的冷淡氣音。


    謝星搖迴頭,與晏寒來四目相撞。


    她想不明白對方嗤笑的理由,聞聲挑眉:“晏公子,不知有何指教?”


    自從踏進這家鋪子,晏寒來就一直表現得興致缺缺,直至此刻,仍是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模樣。


    他麵上沒什麽表情,鳳目微垂,尾音裏裹挾幾分挑剔的嘲意:“這貓性子如此鬧騰……謝姑娘眼光當真不錯。”


    哇。


    這人是真的嘴毒,連貓咪都要諷刺。


    謝星搖拍拍袖口,將絨毛拭去、褶皺捋平:“小動物嘛,鬧騰一點才有活力。”


    少年被她懟得噎住。


    在二十一世紀的貓咖裏,被貓咪拒絕屬於家常便飯。謝星搖對此習以為常,很快重整旗鼓,看向更遠的地方。


    晏寒來沉默著沒說話,靜靜看她步步向前,長睫微不可察輕輕一垂。


    奇怪的感覺。


    他說不清楚究竟出於何種原因,但早在聽意水真人提起“幽都”二字時,便隱隱生出了不快。


    其實晏寒來很少會覺得不快。


    這世上沒什麽他在意的東西,受傷也好瀕死也罷,於他而言早已司空見慣——


    但此時此刻,無比清晰地,有塊沉甸甸的重量落在他心口上,讓胸腔暗暗發悶。


    晏寒來想不透緣由,也想不明白,為何方才的自己險些對著謝星搖脫口而出:


    “我化作原形時,絕不會像這般鬧騰。”


    更不會掉毛。


    理智讓他早早住口,沒說出一個字。


    [奇怪。]


    一旁的月梵若有所思,向著溫泊雪傳音入密:[晏公子說的那句“謝姑娘眼光當真不錯”……我怎麽覺得似曾相識。]


    [啊?]


    溫泊雪不明所以:[有誰說過同樣的話嗎?]


    月梵搖頭,思忖片刻,儲物袋白光一現,手中赫然多出本書。


    [是曇光寫過的一本狗血文大綱。]


    她一麵傳音,一麵將書頁翻開,遞給溫泊雪看。


    隻見第一頁白紙黑字寫:


    【她,世家傳人、千金小姐,自幼寵愛無數,追求者紛至遝來。


    他,家族養子、人微言輕,隻能在暗處默默注視她的背影,看她換了一個又一個枕邊人。


    十年後,世家覆滅,她落魄不堪,而他,已成修真界新貴。


    再相遇,她欲圖狼狽逃離,男人卻雙目通紅,將她抵在衣櫃:“如今,我還配不配?”】


    [啊這。]


    溫泊雪撓頭:[我看過類似的劇本,為什麽女主角一定要從天之驕子墮落成泥,而男主角步步高升後來居上,對女主角而言好慘啊。]


    [這不是重點。]


    月梵正色,翻開下一頁:[你看這個。]


    溫泊雪乖乖垂頭,望向中間一行。


    【她又有了新的心上人。


    他心如刀割,麵對她的笑顏,卻隻能強忍悲痛:“張生乃蛇皇後裔,你的眼光很不錯。”】


    [啊?]


    他眼角一抽:[這不能吧?]


    室內幽靜暖和,謝星搖已走到一隻兔子身前。


    兔子呆頭呆腦,雪白耳朵直愣愣豎起來,赤紅雙目有如兩顆玻璃珠,襯得麵頰純然似雪球。


    她摸摸兔子後背,白團子軟綿綿肉嘟嘟,前腿悠悠一蹬。


    謝星搖摸得開心,不忘迴頭:“這隻不鬧騰了吧。”


    晏寒來:……


    晏寒來:“尾巴太短。”


    他原形的尾巴蓬鬆許多,一個能抵這隻呆兔子的幾十個。


    謝星搖不甚在意:“尾巴短怎麽了,身子軟性子乖就好。有些動物看起來毛絨絨很好摸,但總是兇巴巴不給碰——”


    她說到一半,忽然意識到什麽,飛快看一眼不遠處的青衣少年,試圖正色解釋:“我沒有內涵晏公子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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