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危機時刻所作出的本能反應,反應的是他的本心,就像此刻的初師爺。


    事後靜下心來,他為自己當時的舉動感到一陣後怕,因為他的命和查理理的命相連。


    如果查理理毒發身死,那司文俊和顧子健就沒有留著他的理由和必要了。


    生命麵前一切平等,若真要以身份地位來區別看待的話,在場所有人的命都比妞妞重要。


    妞妞既無親人,亦無靠山,死了也就死了,難過的隻有初師爺和司華悅。


    可初師爺卻拋棄查理理和司華悅等人,直奔向妞妞,用他並不強壯的臂膀,將一米九的妞妞連拖加拽,帶離毒氣彌漫的現場。


    而司華悅這邊承受著顧頤整個身體的重量,她力氣再大,架不住顧頤魁梧的身材讓她分不出多餘的手去救近在咫尺的查理理。


    而馬大哈兄弟當先將查理理和凱雅抱出現場,接著開始尋找司文俊安排在司華悅身邊的暗助理。


    他們的防護服是特製的,內窺鏡可以識別隱身人。


    一共四個,三個距離沙迪奧很近,另外一個在窗口。


    等司華悅將顧頤放到樓道,返迴去營救謝天時,謝天已中毒至深。


    謝天是最後一個被帶出去的。


    司華悅沒理由對馬大哈先救凱雅一事持有抱怨,因為凱雅一旦死了,會引起很多未知的蝴蝶效應。


    她更不可能衝那些聞訊趕來,不顧自身安危,僅用衣服包裹住鼻腔,衝進去救人的保安們發火。


    她的這腔怒火變成了深深的愧疚和驚慌,因為她發現謝天的脈搏已經停止了跳動,整張臉像蒙上了一層鍋底灰。


    “快給疾控中心打電話,讓他們馬上過來救人呀!”


    她一手握著顧頤的手,另一隻手握著謝天的手,一度忘記了閆主任下落不明這事。


    所有人撤離後,馬大哈兄弟將室內全部的門窗關閉,最後搜查了番,確認屋內再沒有遺漏的人,這才將防盜門關閉。


    樓道裏的毒氣量很少,可即便這樣,依然有三名保安相繼中毒倒下。


    初師爺和妞妞不在樓道,他將人徑直拖進了他的房間在進行緊急搶救。


    妞妞是所有中毒的人裏症狀最輕的一個。


    有查理理的提前預警,加之她懂醫,尤其是擅毒,所以,在緊要關頭,她屏住了唿吸。


    在初師爺的全力施救下,沒用十分鍾她就醒了過來。


    問明現狀,她不顧初師爺的阻攔,踉蹌著高大的身體奪門而出。


    當看到雙眼赤紅的司華悅在隨馬大哈將人往天台轉移時,她放緩唿吸,默然不語地奔過去幫忙。


    天台的篷布已經打開,中毒的所有人被挪到天台,等待虹路的直升機來接人。


    眩暈和惡心感一陣陣襲來,讓妞妞唿吸變得短促不暢,心跳的頻率猶如剛劇烈運動完。


    她知道這是二次中毒導致的,她針袋裏的針所剩不多,她必須得返迴去將紮進沙迪奧後腦的針取迴。


    初師爺看出了她的想法,阻止她道:“我幫你去取,若三次中毒的話,就算大羅神仙也救不了你,先給自己施針,然後再救人!”


    初師爺從未用這種帶有命令的語氣對妞妞說過話。


    妞妞愣怔須臾,初師爺的這番話讓她想起了初三胖子曾在教導她時說過的話。


    死人不能救人,想救人,必須得保證自己有命去救人。


    她不再遲疑,眾目睽睽下,她將身上的衣褲脫下來,僅穿著司華悅給她買的內衣,將為數不多的針紮進能紮進的穴位。


    司華悅沒有問她為什麽這麽做,為什麽不先救顧頤他們,情況再緊急,她也相信妞妞自然有她的道理。


    她將所有的希望寄托在妞妞的身上,隻因她得了初三胖子的真傳。


    馬大哈兄弟發現妞妞會針灸,不由得有些吃驚。


    等初師爺帶著妞妞的針上來,妞妞已經將體內大半的毒祛除。


    她拔下針,對馬大哈兄弟大喊了聲:“把所有能開的燈全部打開!”


    馬哈聞言,毫不遲疑地將電閘推上,天台瞬間亮如白晝。


    初師爺和妞妞一起投入救人的行動中。


    直到此時初師爺才想起來自己離開虹路的使命,他當先選擇救治查理理。


    而妞妞則是在司華悅殷切的目光注視下,來到謝天和顧頤的身前。


    “把他們倆的衣服脫了!”她對司華悅說。


    馬大哈和六名保安一起上手,幫忙將所有中毒人的衣服脫下來。


    妞妞沒有把脈,而是直接紮針,因為時間來不及了,再者,她自己中過毒,知道這毒該怎麽解。


    她雙手齊發,同時給顧頤和謝天施針。


    她的舉動讓眾人聯想到容嬤嬤,一向嘻嘻哈哈沒個正形的馬哈,此刻卻噤了聲,他深知,生命不是兒戲,時間就是生命。


    而此刻,一陣直升機旋翼帶動的風聲已到近前。


    三架直升機,其中一架是警方的,軍警均已得到顧頤中毒暈倒的消息。


    之前的天台可以降落,可眼下的天台全是障礙物,直升機在空中盤旋,最終不得已降落在相連的樓頂。


    等三架直升機停穩,機上的人快速趕到馬大哈改建的天台時,顧頤已經蘇醒過來。


    機上隨行的還有負責消毒善後的防化兵,顧子健也來了,同行的還有薑結實和幾名科研犯人。


    得到消息的附近居民,包括已經入住到司華悅他們這棟樓的地下室的大學生,緊閉門窗躲在室內。


    等防化兵將現場清理完畢,檢測了下空氣質量,確定安全後,等候在外麵的警員這才迅速入內。


    他們將沙迪奧的屍體與大門外已經被狙殺的司機的屍體一並轉移。


    顧子健在看到自己的兒子無恙後,暗自輕舒了口氣,問:“怎麽樣?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顧頤接過保安遞給他的衣褲往身上穿,當著司華悅的麵僅穿一條內褲,這感覺很奇怪。


    “沒事了。”他簡短的迴道,實則他在強忍著惡心和嘔吐感。


    妞妞餘光在看到幾名白大褂後,問了句:“懂醫,還是懂毒?”


    這幾名隨顧子健和薑結實一起來的白大褂沒敢迴應,因為他們都是犯人的身份,他們將目光投向薑結實。


    “都懂,你需要什麽協助盡管說。”薑結實一眼就看出妞妞的醫術相當了得。


    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將顧頤救醒,他自認憑他的醫術,甚至憑他身邊這幾個醫學界精英都很難能做得到。


    關鍵是妞妞手裏根本就沒有任何藥物輔助治療。


    他並非是在自我貶低,而是因為他聽說了投放毒藥的人是沙迪奧。


    沙迪奧,原武警機動師下的一名防化兵,在一次偵查任務中不慎受傷後退役。


    之後他迴到了地處偏遠的鄉下老家,沒人提起他,也沒人再去關注過他。


    直到五年前,他再次現身,卻是出現在單窶屯。


    他的出現好巧不巧地趕上政.府大力清剿單窶屯,抓捕躲藏在那裏的通緝犯。


    可進入地下暗道的搜捕人員除了一名僥幸逃脫的警員外,其他幾十號人全部失蹤。


    而這個逃脫出來的人也在獲救後的第二日毒發身亡。


    當時負責給這個警員解毒的人是閆先宇。


    據閆先宇講,他在這個警員身體裏檢測出化武vx神經毒劑成分。


    結合沙迪奧的現身,釋放這種毒氣的人便鎖定在了他的身上。


    這件事不能對外宣揚,容易引起內外亂,武警機動師出動一個連的防化兵,秘密緝捕他。


    可奇怪的是,之後的五年裏,他再次銷聲匿跡,讓眾人不由得懷疑這個釋放毒氣的人是否真的是他。


    去年,以顧頤為首的軍警在清剿單窶屯時,意外地見到了沙迪奧曾經的一個戰友,可惜的是,那人已經服毒身亡。


    在接下來的審訊裏,警方可謂是焦頭爛額,收獲最大的莫過於初亮的供詞。


    初亮八年前帶著文化投奔他的弟弟初光,在初師爺的扶持下,文化成了單窶屯的替死鬼老大。


    五年前的那次清剿行動,初亮和文化都在,而他們恰好見到了沙迪奧命初師爺投放毒氣的一幕。


    當時文化未及防範,不慎中毒。在初亮的苦苦哀求下,初師爺才不甘願地出手替他解毒。


    顧頤在得到這個消息後,立即命人開始著重審問當時抓捕來的單窶屯嫌犯,尤其是那些曾參與過五年前清剿行動的人。


    可惜沙迪奧行蹤隱秘,單窶屯的小嘍囉根本接觸不到、也見不到他。


    魯佳佳的一份證詞讓警方再次找到了突破口。


    魯佳佳是單窶屯的老屯民了,政.府對單窶屯的清剿行動,他親曆了不下三次。


    隻不過級別不夠,他的參與也隻是觀望罷了。


    由於他當時的家就在屯口,一日夜裏,他無意間從門縫偷窺到前來單窶屯送貨的集裝箱車裏下來一個身份“尊貴”而又神秘的人。


    文化親自帶人出來迎接,這種情況在平日裏極少有,因為文化目空一切,隻有特別重要的人他才會到屯口親迎。


    那人是從滿載貨物的集裝箱裏下來的,這種偷偷摸摸入屯的人,多數是走投無路的通緝犯。


    魯佳佳出於好奇便多偷窺了會兒。


    警方通過身高和畫像比對,認為魯佳佳所見到的人與沙迪奧極為接近。


    於是,警方全力追查所有給單窶屯供貨的企業和個人。


    這一查,還真讓警方給查到了。


    由於時隔多年,加之又是晚上,那個負責運貨、運人的司機已經記不清沙迪奧的具體樣貌。


    由於沙迪奧是當過兵的人,他與司機以往運送過去的通緝犯不同。


    一來,他穿戴考究,不像那些被通緝的亡命徒一身狼狽。


    二來,他身上帶著一種與眾不同的氣質。


    一個人的樣貌或許會隨著時間的推移而淡忘,但獨特的氣質卻能給人留下深刻久遠的印象。


    所以,當警方將沙迪奧的照片拿給司機看時,盡管是年輕版的沙迪奧,但司機依然迴憶起,那晚被他偷運過去的人,正是此人。


    一張對沙迪奧展開的秘密逮捕令下發,緝捕時遇到反抗,格殺勿論!


    這個人太危險,留著他,無疑是留著一個移動中的化學武器。


    中毒的人不能輕易移動,所有人都在天台默默等待。


    一個小時,兩個小時,三個小時……


    時間在流失,生命也在隨時流失中。


    這是初師爺有生以來經曆過的最驚心動魄的一夜,單窶屯被攻陷都沒有這一夜讓他感到緊張和害怕。


    該醒來的人都在陸續醒來,不該醒的人也醒了,那就是凱雅。


    唯獨查理理和謝天始終沒有蘇醒的跡象,隨著時間的推移,初師爺越來越慌,施針的手忍不住微微顫抖。


    妞妞察覺到他的異樣,跟他調換了位置。


    她本不想給查理理把脈,可救人要緊,她不得不執起查理理的手。


    把完脈,她狠狠地用眼角瞪了初師爺一眼,然後將查理理身上的針拔掉,重新來過。


    她不明白施毒的人為什麽隻施了一小部分,像是為了保住他們中哪個人的命。


    殊不知,他們這些人能僥幸活下來,全賴查理理的存在。


    又是一個小時過後,查理理終於緩緩醒來。


    而此時東方已經開始泛白。


    之前醒來的人,除了顧頤,其他人都被直升機運往虹路用藥物來清理體內的餘毒。


    無論司華悅怎麽催促,顧頤就是不肯走。


    司華悅留意到他的臉毫無血色,就連唇色都白得不正常。


    “讓我留下來陪你,等謝天醒了,我們再一起去虹路。”顧頤強忍著不適,堅持道。


    一麵擔心顧頤,一麵又擔心謝天,司華悅感覺有些無助。


    她緊緊地挽著顧頤的胳膊,擔心他會倒下,實則她的身體重量都壓在了顧頤的身上。


    直到曙光撕扯開東方的薄霧,謝天才悠悠醒轉。


    “地府真美。”這是她醒過來後說的第一句話。


    “你們都來了呀。”這是看到司華悅、顧頤、妞妞和初師爺後,她說的第二句話。


    然後,再次陷入昏迷中。


    直升機起飛,帶著顧頤和謝天離開。


    一同趕往虹路的,還有初師爺、妞妞和司華悅。


    馬大哈兄弟留守幫助司華悅看著租房業務。


    經過這一夜,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中毒與解毒的事情上。


    而砒斯組織也在這同一時間裏,徹底瓦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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