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華悅本不想接司華誠的電話,可這個時間點應該全家在等著她迴去吃飯。


    “喂,”她聲音悶悶地接聽,同時在留意旁邊邊傑的通話。


    “爸媽已經到家了,你什麽時候迴來?全家人都到齊了,就差你一個了。”司華誠問。


    全家都到齊了?


    司華誠以前從未說過這樣的話。


    因為以前就一家四口,頂多說,我和爸媽等你雲雲。


    司華誠在說這六個字的時候,有些稍稍加重語氣,似乎是為了能讓司華悅聽得懂他要表達的意思。


    “袁禾也在?”司華悅低聲問了句。


    司華誠嗯了聲,再次佯裝催促道:“速度迴來。”


    邊傑這邊聽了太上皇的話後,表情有些嚴肅。


    “人現在還活著,你們速度趕過去,我的人一個小時後就撤離了。”


    邊福民這邊也加重了語氣叮囑道:“這一次的機會難得,你小子給我拎清了,再跑了,以後什麽忙也別來找我幫!”


    發現司華悅那邊已經通完話,邊傑趕忙對太上皇說:“給我發個位置。”


    聽到這話,司華悅忙起身,湊上前小聲問:“人找到了?在哪兒?沒事吧?”


    手機振動,坐標,邊傑點開並放大,“找到了,在雲艾山,暫時沒什麽事,我們先過去看看再說。”


    說著話,邊傑快速將身上的白大褂脫下來,拿上車鑰匙給司華悅打開門,讓她先出去。


    這會兒已經中午頭了,倆人也顧不上吃飯,開車直奔海邊。


    雲艾山是一座國家5a級風景旅遊區,這座山三麵環海。


    往東直連第一海水浴場;往西較遠處是奉舜最大的貨運港口;往北是通往沿海各地的海運航線;往南是通往城市的陸地交通要道。


    山、海、城、港連為一體的特色景觀唯此獨有。


    隨著與海邊距離的拉近,空氣越來越濕冷,風也越來越大。


    車隻能開到南山腳下的停車場。


    出示身份證後,由於他們倆都是本地戶口,售票處的人給他們分別開了兩張半價的門票。


    邊傑將手機裏的照片調出來,問售票員:“請問,你有沒有見過這個人?”他指了下上麵的餘小玲。


    司華悅將手機拿出來,調出袁禾的照片,展示給售票員看,“還有這個。”


    今天周二,加之天氣不好,遊客稀少。


    這個時間段屬於漲潮期,也沒人來釣魚。


    所以,售票員對進出的遊客和辦理釣魚證的本市居民的印象比較深。


    她看了眼邊傑和司華悅,見是兩個長相俊美的青年男女。


    尤其是邊傑,打眼一看就是那種氣質好、素質高的知識分子類型。


    “嗯,這個人我見過。”售票員說的是餘小玲。


    然後眯著眼仔細辨認了番司華悅手機裏的袁禾,非常篤定地搖搖頭說:“這個沒見過。”


    “你有留意這個人是往哪個方向去了嗎?”邊傑接著問。


    “沒有。”售票員說。


    離開售票口前,司華悅想了想,問了句:“她買門票時付的是現金嗎?”


    “誒,是啊。”售票員也是很長時間沒有收過現金了,所以她對餘小玲的印象比別的人深。


    跟售票員道了聲謝,邊傑將他老爹發來的坐標再次點開,放大地圖尋找準確位置。


    可怎麽看,都感覺那個位置是在艾雲山的山體裏。


    給他老爹發過去信息問:我已經到了,人到底在哪兒?我怎麽找不到?


    沒一會兒,信息迴複:釣魚場。


    邊傑恍然,對司華悅說:“走,北山腳的釣魚場。”邊傑去年陪他們院領導來過一次。


    繞過山根往北是一處礁石林立的大海,這塊地方雖說地勢險峻,但因為整片區域內的海水比較深,常有魚群出沒,成為酷愛釣魚的人們常來光顧的地方。


    司華悅這是第一次來這裏,以前隨司華誠在海水浴場玩橡皮艇的時候,途徑過這裏的釣魚場。


    當時逢退潮,這裏有很多垂釣者。


    通往釣魚場的入口有一個管理站,逢漲潮或者有腿腳不利索的人,給再多錢,他們也堅決不允許進去垂釣。


    因為這裏海底礁石林立,漲潮時倒湧入海的水流會形成湍急的裂流,人一旦落入水中,會被湍急的水流拉走。


    管理站也就是一間設立在堤壩上不大的崗樓,值班的多是一些離退休的老人。


    他們的工作就是在漲潮時阻止人進去。


    退潮時一旦有垂釣者落水的情況發生,會及時通過對講機喊話在那邊巡邏的安保人員下水救人。


    可當司華悅和邊傑走到管理站時,卻發現門是虛掩著的,裏麵沒人。


    他們倆邁過門外的欄杆,進入釣魚場邊緣區域。


    這會兒處於漲潮中期,海水將大部分的路給淹沒了,僅山根處留有一米左右寬的地方能勉強行走。


    其實這所謂的路,也無非就是一塊塊距離較近的大礁石,礁石上的海苔被海浪衝刷得格外滑溜。


    “在那邊!”邊傑指了下遠處礁石上的人。


    司華悅也看到了,從身形上便能分辨出那個人就是餘小玲。


    餘小玲麵向大海坐在礁石上,手裏似乎拿著一根釣魚竿。


    逐漸上漲的海潮已經拍打在她身上了,但她像是感應不到似的,渾身濕漉漉地坐在礁石上盯著海平麵。


    這塊海域受艾雲山山體的遮擋,加之水很深,即便在氣溫最高的三伏,表層水溫也不會超過二十度,更何況現在僅是陽曆五月份。


    今天的風格外大,腥澀的海風吹在人身上帶著透膚的濕涼。


    像餘小玲這樣濕身坐在風中,比在水裏還要冷。


    這些倒還好說,關鍵問題是,她所處的位置眼瞅著就要被海水淹沒,等水深達到一定高度,形成斡旋,那她便會麵臨被裂流拉走的危險。


    出來時太過匆忙,加之也不知道餘小玲會出現在這樣的地方,邊傑穿著在醫院裏穿的緊口布鞋就出來了。


    礁石上的海蘚堪比溜冰場上的冰,邊傑腳底一滑,險些摔倒。


    “快,別管我,你先過去把人帶出來,一會兒漲潮就沒路走了。”


    在司華悅的攙扶下,邊傑穩住身形,忙催促她去救人。


    司華悅穿的是防滑底的運動鞋,可再防滑的鞋子,踩在這樣的海苔上也不頂事,不過比邊傑的鞋要好一些。


    “行,你就在這兒別往前走了。”司華悅可不希望還沒把餘小玲拉迴來,邊傑再掉水裏。


    這可真應了那句先救誰的老話了。


    行至一半,已經無路可走了,隻能在海水裏淌著走。


    司華悅走得很艱難,擊打到岸邊礁石的海水因衝擊速度太快而濺起白色的泡沫,她隻能憑感覺行走,無法看清礁石上的坑窪痕跡。


    她幾次險些跌入水裏,幸而多年的習武練就了她下盤的平穩度,她與餘小玲的距離在一點點拉近。


    海浪聲很大,由於是側背向來路,一直到司華悅走到近前,餘小玲才發覺到有人靠近。


    餘小玲的病號服外套著一身運動服,跟昨天司華悅的那身一樣。


    這兩身衣服都是褚美琴買的。


    自從袁禾入戶司家以後,褚美琴每次給司華悅買衣服,都是同款買兩套。


    司華悅明白褚美琴的苦心,隻怕袁禾接了衣服,未必接受褚美琴的好意。


    餘小玲自腰部以下浸泡在海水裏,裸露在外的肌膚凍得毫無血色。


    身體隨著海浪的進退搖擺不定,感覺隨時都會被海水拖走。


    但她的雙手卻緊緊地攥住魚竿,兩隻眼睛毫無焦距地目視著雄渾蒼茫的大海。


    “小玲,迴去吧。”司華悅盡量抬高音量,壓過海浪聲,能讓餘小玲聽到,但又不會因為聲音太高而嚇到她。


    餘小玲沒有迴應,良久,她才神情恍惚地說:“我公爹生前酷愛釣魚……”


    司華悅心一緊,生前?她都知道了!


    “我出生在農村,在認識我老公以前從來沒吃過海魚。那時候真好,我們倆的飯桌上經常能見到魚。”


    “我懷孕前期反應很大,好多孕婦都聞不得魚腥味,可我卻跟她們不一樣。”


    “為了能讓我吃到新鮮的海魚,我公爹逢節假日退潮就背著我婆婆來釣魚。”


    “我婆婆那時候還在因為我娘家人不好,反對我老公娶我。”


    “如果現在問我最後悔的事是什麽,那就是嫁給我老公。”


    “當年如果我能夠順應我婆婆的反對離開他,就不會有後麵這麽多的悲劇發生……”


    “我兒子才五歲呀,我何必要讓他到這世上走一遭呢?如果他投生在別人家裏,或許能安然到老。”


    說到這裏,餘小玲不再講述,從抖動的肩膀能看出她在哭,無聲地哭。


    司華悅微彎腰按住她的肩膀,防止她隨時滑落海裏。


    “別難過了小玲,都過去了。”這是人生中最大的哀傷,節哀這兩個字說出來已經毫無意義。


    餘小玲點點頭,吸了吸鼻子,說:“是的,都過去了。”


    接著她說了句:“我殺人了,這一次是真的把人給殺了,我很確定。”


    “什麽?”司華悅身體一震,殺人,殺誰?袁禾?


    不對,之前跟司華誠通話時,她問過了,袁禾此刻在家裏。


    “袁木我不確定是不是我殺的,但門口管理站的那個老人卻是我給丟進海裏的。”餘小玲說。


    “你為什麽殺那個看門的老人?”司華悅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


    她懷疑餘小玲是不是因為哀傷過度出現了幻覺。


    可剛才在門口經過時,那邊管理站的門虛掩著,裏麵的確沒人。


    “我……我也不知道,當時我以為那人是我爸,他們長得那麽像。那人他不讓我進來,我恨極了他,就殺了他。”


    司華悅知道餘小玲對她家人有恨,但卻無處發泄。


    她所說的“恨極了”應該就是指她的父親。


    司華悅有些懵神,這種情況實在是她無法應對的,她迴頭向岸邊的邊傑看了眼。


    她後悔沒讓邊傑跟著一起過來,如果邊傑在的話的,或許能給她一些建議。


    眼下隻能先把人帶離這裏,出去以後再想應對辦法。


    岸邊的邊傑一直不錯眼地盯著她們倆的一舉一動。


    東部沿海的多數海域屬正規半日潮。


    邊傑不會算潮汐,但在沿海出生的他,熟悉大海的潮起潮落。


    從翻滾的波浪,他知道漲潮的勢頭馬上要達到高峰。


    屆時,司華悅剛才走過的那條路將徹底被海水淹沒。


    而此時司華悅所站立的位置,由起初的沒過腳踝,已經上漲到腿肚。


    餘小玲的身體在海水中打著擺子。


    邊傑不明白司華悅為什麽不趕緊將人帶出來,有什麽話不能迴到岸邊再說。


    可他的鞋子是真的不方便往裏行走,不得已,他拿出手機,將畫麵放大,拍攝下司華悅和餘小玲的視頻,發給顧頤。


    沒一會兒,顧頤的信息迴過來:這群瘋女人!把位置給我!


    這邊的司華悅正準備對餘小玲使用蠻力帶離時,誰知,餘小玲手裏的魚線一緊。


    餘小玲愣了下,司華悅也愣了下,竟然真的有魚上鉤了?!


    餘小玲仿佛一下子忘記了哀傷,興奮地大喊:“華悅,快,快!幫幫我,有魚上鉤了!”


    司華悅猶豫了一下,見餘小玲這麽開心,不想掃了她的興,遂鬆開抓著她肩膀的手,向前移動了下身體,抓住被壓彎的魚竿。


    變故就在這時發生了!


    餘小玲在司華悅的手抓到魚竿的那一刻,她鬆開了魚竿,說了句:“對不起!”


    然後她身體一滑,整個人沒入海水中。


    小玲——


    司華悅嘶聲大喊,一個縱躍跳進海裏,直追向餘小玲消失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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