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華悅對眼下的情況無能為力,就算知道初師爺是故意這樣拿查理理當盾牌用,她也隻能眼睜睜地看著。


    誰讓她不懂醫呢?


    她現在急於見到顧子健,從他那兒獲得探視查理理的批準。


    “你現在可以自由出入核心區了嗎?”


    司華悅想隨初師爺進去找薑所長,看看薑所長有沒有這個權利批準她去查理理那兒,如果沒有,讓他幫忙聯係問下顧子健也行。


    “不能,隻有簽了協議的人才能錄入虹膜。”初師爺說。


    “簽什麽協議?你能簽嗎?”司華悅問。


    “生死協議,餘生留在這裏搞科研,”初師爺眼中竟然有一絲神往,“不過,得等判決結果下來後才能簽。”


    說完,他神色黯了黯,續道:“還必須是死刑判決才行,不然不夠簽約條件。我這……還指不定咋樣。”


    傷感的話題司華悅不想繼續談論,初師爺在擔憂什麽她明白,無非就是判決結果,以及得知結果後的結果。


    雖然實驗基地是在常年不見陽光的地下,但好死不如賴活著。


    更何況事發前,他像隻耗子一樣待在單窶屯的地下,沒人比他更能適應這種地下生活了。


    而且他是一個酷愛醫學研究的人,他喜歡這裏的所有科研項目。


    隻是,司華悅懷疑如果這堆人裏多了一個初師爺,是不是就跟雞窩裏多了一隻黃鼠狼一樣不得安寧?


    初師爺酷愛醫學,更愛耍陰謀、使心機。


    將來他若真的留下,那些書呆子一樣的科研人員估計得輪番被設計陷害。


    今天被炸傷的那兩名醫生就是個典型的例子,司華悅隱約覺得初師爺不會被留下。


    可若不留下,就得上刑場,這個話題真的不能再繼續下去了。


    不管是好人還是惡人,活著,就得有希望。


    還是讓初師爺懷揣著希望等待判決結果下達罷,司華悅想。


    “走吧,帶我去核心區,我有事找薑所長。”


    從盒子裏將手機拿出來揣進上衣兜裏,司華悅對初師爺說。


    初師爺沒有多問,隻說了聲好,便帶著司華悅往核心區去。


    招唿距離門最近的一個安保,領過來一名科研人員將門刷開。


    進門前,初師爺往李石敏的房間瞥了眼,眼中露出一抹詫異的神情。


    司華悅心裏清楚,李石敏不會在仲安妮身體不適的情況下跟她做什麽。


    可這倆人大白天地拉著個簾子在裏麵總也不出來,難免會讓人想歪。


    初師爺帶著司華悅一路來到薑所長的辦公室,薑所長正在用內線座機跟什麽人通話。


    見他們倆同時過來,便說了句:“我這邊有事,先掛了,迴頭再聯係。”


    “有事?”放下電話,他抬頭看向司華悅。


    “我想見查理理。”司華悅說。


    “行,去吧。”薑所長居然爽快地答應,甚至連探視時間都沒有提,通過內線喊來安保帶她出去。


    司華悅本以為會費一番口舌才能見到查理理,卻沒想到居然這麽順利就能出去。


    一直到走出大門,改換武警跟隨,她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竟然沒把仲安妮一起喊來。


    送她來的武警不是之前的那個,但都是在查理理的房門打開時便避開。


    迎門的監控屏此刻是關著的。


    房間較上午過來時要整潔一些,原先那些擺放在地麵的零件都規整到了一個個標有數字編碼的透明歸納箱裏。


    箱子整齊地碼放在牆角,查理理由室中央改坐到牆邊箱子旁,工作台也被移了過去。


    或許是因為整理零件浪費了時間,也或者是因為初師爺為他施針耽誤了工夫,他手裏正在做的機器人,依然是上午司華悅過來時看到的模樣和進度。


    “查理理。”司華悅關上房門,信步走向查理理。


    查理理抬頭,驚愕地看著司華悅問:“你怎麽又來了?”


    “怎麽?你不想見到我?”司華悅腳步未停,徑直走過去,蹲到他身旁。


    “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查理理怯怯地解釋:“關在這裏的人,從來沒有一天之內兩次進出隔離間的。”


    “我跟他們不一樣。”


    司華悅的本意是想說,她不是被判刑的科研人員,甄本的案件已經水落石出了。


    盡管在別人的地盤,但她現在是一個自由人。


    查理理收迴與她對視的目光,斂目垂眸說了句:“是的。”繼續手裏的活。


    知道他會錯意了,司華悅拿起台上的一個小螺絲在手裏把玩,轉移話題問:“初師爺真的能治你的病?”


    “可能吧,我也不大清楚,希望他的方法是管用的。”查理理拿起一旁的一把小螺絲刀,探進機器內鑲螺絲。


    他是一個左撇子,拿螺絲的手又是朝向司華悅的方向,能清楚地看到他左手無名指肚上隱約有一個針眼,應該是醫生給紮的,因為上麵有黃色的碘伏痕跡。


    “他是怎麽給你治療的?”司華悅發現機器有些傾斜,想伸手幫他扶穩,卻被他躲避開,“別碰。”他說。


    司華悅訕訕地收迴手,席地坐到地上,反正一會兒迴去還要進消毒艙消毒並更換衣服。


    “他是屬於純粹的中醫,他給我針灸,幾乎將我全身的穴位都紮了個遍。”一邊上螺絲,查理理一邊講。


    司華悅想象不出來全身穴位被針紮是種什麽滋味,“疼嗎?”她問。


    “我痛閾值低,不對我身體造成特別大的傷害,我一般感覺不到疼痛。”他輕描淡寫地說。


    司華悅覺得查理理對她的態度有些冷淡,不及之前的熱情,但她依然語氣篤定地說了句:“你的病一定能治好!”


    查理理雙手機械地動作,嗯了聲,仿佛信了司華悅的話。


    司華悅再次轉移話題說:“顧老頭把你的情況都跟我講了。”


    聞言,查理理手頭的動作停頓了下,微不可察地皺了下眉頭,睨了眼司華悅後接著做他的活。


    “顧爺爺是這裏的首領,最大的官。他人很好,這裏的人都怕他,也敬他。我來這裏四年了,第一次聽見有人敢這麽不禮貌地稱唿他。”


    不禮貌?話題轉移失敗!司華悅再次緘默下來。


    查理理十三歲,她三十歲,差了十七歲。她想,或許是因為這個深不見底的年齡代溝造成他們倆無法好好聊天。


    “我和仲安妮三個人的案子已經查清了,我們已經擺脫了毒殺他人的嫌疑。”司華悅再次轉變話題。


    查理理依舊平淡地嗯了聲,“那該恭喜你們了,可以隨時離開這裏了。”


    “你……”司華悅揣摩了許久該如何措辭,最終問了句:“想不想隨我們一起離開?”


    上一次來問這句話,是因為她並不了解內情,現在再問,連她自己都感覺可笑和蒼白無力。


    “我不能走,離開這裏我就活不成了。”查理理的語調平靜得毫無瑕疵。


    二人再一次沉默下來,室內彌漫著一股難以言說的哀傷的氣氛。


    靜靜地陪著查理理,看著他手腳麻利地將一個個零件往機器上安裝、加固。


    良久,查理理抬眼看向司華悅,疑惑地問:“你來我這裏沒有時間限製的嗎?”


    這無異於是在下逐客令,司華悅卻並沒有起身離開,而是順著他的話頭說:“沒有。”


    查理理不再說話,繼續他手裏的製作。


    司華悅清了清嗓子,悄聲問:“當年黃日升對你做了什麽?或者……他對咱們家人做了什麽?”


    亢哧——


    查理理瞳孔驟然放大,手一抖,本就在工作台上有些傾斜的卡卡龍的下肢直接歪倒。


    他手裏的螺絲刀連帶著尚未擰緊的螺絲一起掉到地上,發出叮鈴鈴一聲金屬脆響。


    砰——


    查理理慌忙低頭想撿起螺絲刀,結果碩大的頭顱重重地磕在了工作台的台角。


    一陣頭暈目眩讓他險些從小板凳上滑倒,幸而司華悅及時出手扶住了他。


    他腦袋被磕碰的地方雖然沒出血,但卻蹭破了皮,紅腫不堪。


    司華悅有些歉意地看著淩亂的查理理,上午來的時候,也是因為她,他差點沒被螺絲釘紮進太陽穴。


    “沒事,沒事,我沒事。”查理理一疊聲地說,掙脫開司華悅扶著他的手。


    司華悅隻得將地上的工具撿起來,擺放到工作台。


    看著他小心翼翼地將卡卡龍的腳扶正,檢查每一個部件。


    “你……不想迴答我?”等了約莫五分鍾了,查理理始終沉默不語地埋首於他的製作,司華悅不得已輕聲再問。


    “這個事情你還是不知道得好。”查理理故意瞥了眼監控的方向,說。


    監控早在他入住的那一年就被他用自己製作出的儀器給幹擾並切斷了,這麽些年,他屋子裏的那些監控攝像頭形同虛設。


    他可以在自己的房間裏看別人,卻沒人能夠看得到他,除非進入他的房間。


    但司華悅卻並不知情,她順著他的視線往牆角看了眼,看到鑲嵌在牆壁上的一個落滿灰塵的攝像頭。


    她隻得說:“好吧,我出去後,會想辦法查清這件事的。”


    “別……”查理理想阻撓她,可話湧到了嘴邊被他改成:“你們什麽時候離開?”


    “我想在這兒陪你兩天再走。”來前司華悅的確有這個打算,可眼下,她知道他一定不會同意。


    果然,他輕言細語地說:“不用,你們趕緊離開這裏吧,迴家多好。”


    話題再一次無法繼續,司華悅卻不想就這樣離開。


    想起兜裏的手機,她拿出來劃亮屏幕給查理理看電量。


    “有辦法幫我充點電進去嗎?快關機了。”


    查理理接過手機,低垂的眼中閃過一絲渴盼,“好。”


    起身,他到裏麵的衣帽間拿出一根數據線,又從他的工具箱裏搗鼓出兩個線路板和插頭。


    司華悅很好奇這裏的人對他的管理竟然如此鬆泛,他們就不怕他哪一天想不開觸電自殺?


    “每個人的命隻有一次,我雖然活得很艱難,但我從來沒有想過用自己的雙手來結束自己的生命,除非死神親自來拿走它。”


    司華悅驚愕不已地看著背朝他的查理理,巧合?


    將手機充上電,查理理迴頭,恰好與司華悅震驚的目光對視上。


    他愣了須臾,旋即如遭雷擊般迴過神,盡量將身子彎得很低,躲開司華悅探索的視線,走迴自己的凳子邊坐下。


    他這一係列的動作和神情無疑是在告訴司華悅,剛才的迴答,不是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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