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重的雨雲在天空中吞吐積聚,滃然雨氣隨旋起的風勢湧來,要變天了。


    護士們挨個病房巡查,將各個病房裏的窗戶關嚴,說是南下的一股強冷空氣將在夜間經過奉舜,讓大家夜裏不要開窗。


    傍晚,範阿姨來了,給司華悅帶來了好些她親手做的飯菜。


    跟範阿姨,司華悅並不怎麽熟絡,犯事前,她是吃保姆蘇阿姨的飯菜長大的。


    司華悅非常懷念蘇阿姨做的飯菜,比這個範阿姨做的可口多了。


    不過,這個範阿姨的性格她比較喜歡,她不像蘇阿姨那般愛嘮叨,更不會像個大管家一樣處處管著她。


    褚美琴給司華悅請了兩名護工,司華悅這胳膊腿都沒毛病的人,根本就受不了那倆護工拿她當病人一樣“嗬護”。


    她跟那倆護工強製性“協商”妥了,白天在醫院裏做做樣子,防止褚美琴和黃冉冉他們來突擊查崗。晚上就該幹嘛幹嘛去,不需要在這裏伺候。


    領錢不幹活,傻子才不從,權衡一番後,倆人欣然應允,與司華悅一起配合著演戲。


    “那倆護工呢?”範阿姨歪頭看了眼病房內外,問。


    “哦,我衛生巾沒了,讓她們倆去下麵超市給我買去了。”司華悅張口就是一個謊,也不管這謊撒得牽不牽強。


    搞衛生巾批發?還需要倆人一起去搬?


    “哦……”範阿姨抿唇笑了笑,也不點破,收拾好中午的飯盒,對司華悅說:“我在這裏等會兒吧,等她們倆來了我再走。”大麵上的關心工作得做。


    “別,您趕緊迴去吧範阿姨,我剛聽護士說,一會兒就要下大雨了,您家的窗戶都關了嗎?別進雨了。”司華悅趕忙拿天氣說事,攆範阿姨走。


    聽司華悅這一說,許是家裏真開著窗,範阿姨忙站起身,說:“這樣啊,那行吧小悅,我先走了哈。”


    說完,匆忙提著飯盒便離開了病房。


    一旁的仲安娜笑眯眯地看著司華悅說:“小悅姐,你這真能嚇唬人,護士說的是夜裏,不是一會兒。”


    可她的話音剛落,病房窗戶傳來一陣劈裏啪啦響,下雨了。


    “好的不靈,壞的靈!”小姑娘替自己找台階。


    小姑娘的飯菜很簡單,許是因為病的緣故,她的飯量也不大。司華悅這邊每次家裏送來的飯菜,她總會勻出一些給仲安娜。


    起初仲安娜會禮貌地推拒,聽了司華悅的一句話“你奶奶年紀大了,還要伺候你,讓她跟著吃點好的”的話後,便也就感激地受了司華悅的這份好。


    仲安娜的奶奶耳背,老太太也知道自己的毛病,很少言語,因為她每次說話,聲音大得整個走廊都是她的迴音。


    今天是司華悅轉來這裏的第七天了,每天都要測體溫,查血,輸液,可那份眩暈感依然在。


    而且,她發現,這個月的月事特別不正常,無論是顏色,還是量都跟以前不一樣。


    也因此,她開始相信褚美琴他們並非是危言聳聽,看來自己真的是中毒挺深的。


    這樣一來,她也不鬧著要出院了,非常配合醫生的治療。


    風雷震動,雨勢漸強,仿佛天空漏了個大窟窿,從傍晚開始這雨毫不停歇地下到了夜半時分。


    雷雨天氣,司華悅總是失眠,十年了,她已經數不清經曆過多少個這樣的失眠夜了。


    過了夜裏十一點,外麵走廊的廊燈關閉,僅亮著幾盞壁燈,兩旁的病房門都是關閉的,所以,走廊裏靜悄悄的。


    輾轉反側怎麽樣都睡不著,一個星期沒鍛煉,司華悅感覺身上跟生了蟲一樣難受,索性起床換上運動鞋,到外麵爬樓梯。


    這棟樓一共十六層,司華悅是在五樓,她先是下樓,然後從一樓向頂樓爬。


    兩個來迴後,她感覺有些氣喘,這是以前從未有過的虛弱體驗。


    重新迴到五樓,她叉著腰站在樓梯口歇息,考慮著到底是身體出問題了,還是一周沒鍛煉身體退化了。


    餘光發現在自己病房門口有個人在探頭探腦地從門上的窗口向裏望。


    這個人穿著病號服,個子很高,拄著一根拐杖,腦袋後的頭發大概因為長時間躺著而有些打旋。


    看背影有些熟悉,司華悅躡行至他身後,想看看到底是誰。


    恰巧這人迴身準備往迴走,沒防備身後突然來了個人,一個沒站穩,拐杖在大理石地麵一滑,他的身體直接向後仰倒。


    眼看著就要摔個仰八叉,司華悅及時探手扯住他前衣襟,往迴一拉一帶。


    “邊傑?”低唿出偷窺者的名字,司華悅被她拉迴來由後仰改為前仆的邊傑抱了個滿懷。


    邊傑整個人的重量都壓在司華悅的胸前,她本想後仰錯開,可想到邊傑身上的傷未愈,強行將後壓的腰身歸位,支撐住邊傑的身體。


    哪知,邊傑卻像是嚐到甜頭的貓,單腿翹著,緊緊抱著司華悅不撒手,“小悅。”


    從認識以來,除了拉手,這算是他們兩個人第一次零距離親密接觸。


    可這遲來的親密,讓司華悅說不出地難受。


    她多希望不知道有秦半月這個人,像以前那樣傻傻地愛著。


    可她又不甘心,不甘心給人當替身,尤其對方還是一個打不敗的死人。


    緩緩放下準備迎合摟住邊傑腰身的手,改成往外推,“別這樣,這裏是醫院。”


    “小悅,讓我抱一會兒,就一會兒。”邊傑像個八爪章魚一樣將司華悅禁錮在懷裏,下頜抵在她的頸項邊,說話時嘴裏的熱氣全噴在司華悅的耳朵裏。


    司華悅感覺渾身一陣燥熱,從未有過的體驗,竟然紅了臉。


    可接著她聽到邊傑又低喃著喊了聲“小悅。”


    司華悅一個激靈,如果邊傑喊的是“小月”,那豈非是在羞辱她?


    思及此,她猛地將邊傑推開,“邊主任,請你自重!”


    邊傑被推得一個趔趄,司華悅這一次僅伸手扶到他的腋下,穩住他的身體。


    彎腰撿起地上的拐杖遞給他,“夜深了,我要睡覺了。”


    說著,司華悅準備迴自己的病房,手腕卻被邊傑扯住。


    “跟我來,到我的病房來,我們需要好好談談。”邊傑的眼底有一抹受傷的情緒一閃而過。


    司華悅想掙脫他的手,可看了眼他不穩的身體,隻得作罷,隨他向走廊深處走去。


    經過護士站,台裏值夜班的護士抬頭看了眼,見是邊傑和司華悅,她們趕忙低下頭,裝作沒看見。


    經上次司華悅將打傷邊傑的醫鬧給修理了一頓後,不說整個醫院,起碼整個婦產科都知道司華悅不好惹,也都知道了司華悅是司家大小姐的身份。


    盡管有很多人在背地裏質疑司華悅憑長相和身世入了邊傑的眼,但她們也僅是在心裏默默地嫉妒和腹誹,再沒人敢像大漢堡那樣公然挑釁司華悅了。


    來到邊傑的病房,發現裏麵放了很多新鮮的花籃和水果,看來邊傑的人緣不錯,常有人來醫院裏看望他。


    不像司華悅的病房,僅見三餐,不見花。


    反手關上病房門,邊傑一路拉著司華悅的手,引她坐到床前的椅子裏。


    “小悅,我想我們之間是不是有什麽誤會?”邊傑開門見山地問。


    “以前有,現在沒有。”


    司華悅咬咬牙,遲早都得麵對,長痛不如短痛,反正今晚也睡不著,索性該說明白的都講清楚,以後一拍兩散,一別兩寬,再無感情糾葛。


    “小悅,你能把話說明白嗎?”邊傑緊盯著司華悅的眼,腦裏卻閃過顧頤對他說的話。


    “褚美琴已經知道了秦半月的事,想來,司華悅也已經知道了,你這會兒去見她,隻會自取其辱,她們娘倆不會接納你。”


    “好……吧,”司華悅本就不是一個拖泥帶水瞻前顧後的人,“我們倆不適合,你是醫學博士,婦產科副主任,而我是背著黑曆史的,僅高中文化的無業遊民。”


    “咱們倆的受教育程度差距太大,這就導致我們倆的世界觀、人生觀、價值觀、愛情觀等等一堆的觀都不同。”


    見邊傑想反駁,司華悅擺擺手,直言道:“剛才這些是熱身的前奏,一句話,我不想當替身,尤其還是給一個死人當替身!”


    說完,司華悅感覺近段時間一直堵在心裏的那口氣仿佛一下子吐了出來,胸臆間通暢了好多。


    “不,小悅,你沒有給任何人當替身。”邊傑無力地坐到病床邊。


    “我不是三歲孩子了,第一次跟我微信聊天那晚也是下著雨,你敢說那天不是看了我發的朋友圈才想起來跟我聊天的嗎?”


    既然已經決定挑明了說,司華悅索性將心一橫,將所有自己看到和分析到的事實講出來。


    “你怎麽解釋在大昀給我買眼鏡並慫恿我戴上的原因?難道還想騙我說,我戴著眼鏡好看?”


    “你受傷那天,當時你神誌不清,而我偏巧那天戴著你給我買的眼鏡跑到醫院來見你,你敢說,你當時喊的小悅,不是月亮的月?”


    邊傑頹然低下頭,他沒想到這些細節,司華悅都已經知道了。


    “忘記告訴你了邊主任,我學過犯罪心理學,你現在的肢體語言和表情已經是在承認我說的都是實情!”


    邊傑僵硬地抬起頭迎視向司華悅憤怒的眼神,動容道:“小悅,你聽我解釋。”


    “不要再叫我小悅,我會覺得你是在喊一個死人!”


    司華悅站起身,憤然道:“當初提出戀愛的人是我,今天便由我來提出分手!”


    說完,司華悅頭也不迴地轉身走出病房,留下一臉羞慚的邊傑獨自坐在病房裏。


    迴到自己的病房後,她才發現堵在心頭的那口氣並沒有真的散去,反而壓得更重,更加無法順暢唿吸。


    明明告訴自己已經放下了,可心痛,痛得像是被一雙無形的手狠命地捏住了。


    那股眩暈感再次襲來,司華悅緊抓著窗棱,身體卻無力地緩緩下滑,直至再次陷入無邊的黑暗……


    (卷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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