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月殘卷,星河輪替。京城長街上的薔薇綠桐枯了又盛,染了白霜殘雪,漸趨繁榮。


    這世界上,年歲與人的壽命比起來,永恆像星光一樣璀璨,雖人世生離死別,但生活永遠不變。人潮湧動中,來來往往的麵孔或不相識或眨眼即逝,穿梭而成的繁華在日日遷徙,而喧囂和平靜,在交替著,充實著百姓的日子。


    京城新貴大街,新建成剛幾個月的丞相府柳綠花紅,前庭落英繽紛秀美如桃源,後院開闊的一片平地上,卻種滿了剛冒出芽的菜,青嫩嫩一片,像是,農家莊園。


    忽有人敲開了丞相府大門,門房剛一開門,一身著暗銀底子明繡金龍錦袍的小家夥雄赳赳氣昂昂走了進來。


    門房連反應都沒有,立時躬身行禮。


    自小姐出生來,這位,每月都到府中走一趟,他已經習慣他這不大張旗鼓卻霸氣滿滿的行徑。


    小家夥抿唇擺擺手,唇紅齒白的小臉一派正經,話也不吭就直接往裏走。身後一群隨從緊隨其後,連步子都沒發出一點聲響。


    小家夥麵上肅然,但瞧他的黑白分明的眼就知道,他極煩身後有人跟著。正經小孩兒暗暗斜了眼往後瞥瞥,負在身後的手相互攥了攥。


    真是不爽?為什麽每天都有這麽多人看著他!


    小孩走了一路,丞相府中掃灑忙碌的丫頭夥計就跪了一路,沿途皆是土灰沾髒了的衣裙。


    “殿下,瑾希小姐已經換房間了,現在住在東苑。”


    蕭成炎剛轉了往西去的步子,身後低著頭緊跟著的太監就用一輩子都不變的語調說了這麽一句話,成功地停住他的腳步。


    “出宮的時候怎不知說一聲?”


    蕭成炎迴首,微揚著眸子看他。


    那換了便裝的太監半蹲半跪著,將身子放的比四歲的蕭成炎還低,“迴殿下,出宮的時候您讓咱們的人都閉嘴,道是會影響您看望瑾希小姐的心情。”


    蕭成炎微微收了下頜,本是純摯幼嫩的臉蛋偏偏冷淡的像一片薄冰,緊抿的薄唇亦顯示出自己不那麽美妙的心情。


    麵前的太監不再出聲,跪了一排的宮中隨從已經丞相府下人,皆大氣不敢出,隱隱覺得太子殿下要生氣了……


    半晌,當一旁楊柳的綠枝拂動,光影在蕭成炎身上灑了幾個來迴的時候,小小的人終於抬腳向東苑走去。


    “做奴才的要懂得審時度勢,不要臨到緊要關頭再提醒,那更會影響孤的心情,可記下了?”


    “是。”


    然後今日,蕭成炎的心情注定了不好。


    還沒踏進東苑的拱門,一人悠哉哉斜倚在爬滿淩霄花綠葉的門邊,笑吟吟瞧著蕭成炎。


    “淮言君,不是說過了,你不必每月這麽例行公事一般來此。例行的令人發指。”


    依舊是青澀的聲音,慵懶中透著半絲隨和半絲警告。


    蕭成炎狠狠瞪了一眼麵前比自己高一個頭的周瑾澤,“我來看太子妃,不關你的事吧?你今天的功課做完了?”


    他今日可是特意提早一個時辰出宮的,現在也就是京城百姓吃早茶的時候,周瑾澤肯定沒有完成課業!


    瑾澤不以為然地搖搖頭,頭頂垂落下的一枝綠葉隨著他的動作輕輕晃著。


    他聳聳肩,柔嫩的嘴角一歪,笑眯眯道:“真不好意思,今天的課業,我昨晚已經一並完成了。”


    “……”蕭成炎啞口無言。


    身後一眾隨從默默為太子殿下默哀。凡事說一不二、都做到最精的太子殿下,隻要一遇見丞相之子周瑾澤,就隻能屈居第二,連來看看未來太子妃的事兒,都多次受到阻撓。


    “子嵐君,你也知道我對令妹一往情深,非卿不娶。我隻是一個月來看她一次,培養培養感情而已,你有必要擺出這麽一副我是大灰狼,準備吃小紅帽的模樣防著我嗎?”蕭成炎握拳,受氣小媳婦兒的樣子瞅著周瑾澤,心裏直叫苦,既生瑜何生亮啊!


    “你難道不知道,有種感覺是,自家的白菜被豬拱了嗎?”周瑾澤挑眉,無奈拈了一片綠葉輕揉著,“在我這裏,”他指指自己的心口,“瑾希就是我們家翡翠雕出來的白菜,而淮言君你,就是拱了她的豬!”


    “你!”


    身後幾聲壓抑的粗氣,明顯在忍笑。蕭成炎瞬時漲紅了臉,氣道:“孤是太子,配的上瑾希!瑾希是白菜,孤就是養白菜的菜園子!瑾希是翡翠,孤就是采礦場!”


    周瑾澤:“……”


    “什麽菜園子采礦場啊?”


    秦玥緩緩從門後走來,瞧見門口兩個對峙的孩子,淡淡笑著向蕭成炎行了禮。


    “太子殿下還真是每月一來,耐心非比尋常。”


    蕭成炎負手,舒緩著被周瑾澤氣炸的肺,淡定道:“要讓太子妃從小就對孤有依賴,識得孤的模樣氣味,自然要時常來看看的。夫人,孤能進去看看瑾希嗎?”


    秦玥悠然抬手做請勢,“自然可以。”


    蕭成炎挑釁地朝周瑾澤哼了一聲,抬腳走了進去,“孤的女人,孤自小就得寵著!這是孤的處事原則!”


    “……”多大點屁孩兒,還處事原則!


    瑾澤撇撇嘴跟上他,腳是抬起來了,身子卻被人揪住了。


    無奈站直了身子,後轉,低頭抱腿:“娘~”


    “怎麽又跟太子嗆聲了?不是說了,他一個弟弟,你謙讓著點。他在宮中諸多規矩煩擾,在外麵才能舒心些,你就陪著他當個孩子就好,怎麽又整起什麽菜園子采礦場了?”秦玥素手按在瑾澤肩上,止了他往前的動作。


    “娘,我這不正是緩解他壓抑的心情呢嗎?您沒看出來?”瑾澤委屈扁扁嘴,握上她的手輕晃著,“淮言君在眾多阿諛奉承的人麵前是緊繃的,而我不同,我挖苦他,挑逗他,給他不一樣的心情和感覺,讓他盡情釋放心中的壓抑,很好!”


    瑾澤虎著臉點著腦袋,說的煞有其事有情有理。


    秦玥抬手敲在他腦門上,“黑的也給你說成白的!還不去書房學習!”


    “那可不行!”瑾澤緊跟著秦玥的步子外加拽著她的裙擺,“娘,我得看著淮言君,不能讓他占妹妹的便宜!”


    “太子早就親過瑾希了。”


    “真的?!”


    “真的。”


    瑾澤瞬間鬆了秦玥的裙擺,竄到了瑾希和瑾宸房裏。一會兒,裏麵傳出了悶悶的打架聲……


    秦玥默默瞧著兩以扭曲姿勢纏到一起的孩子,望望雕花屋頂,淡定十分地走到小搖床前。


    粉嫩嫩軟綿綿的褥子上,兩個嬌小的寶寶並排躺著。一個穿著乳白的新花襖子,是周恆與秦玥的女兒,周瑾希;一個穿著粉藍襖子,是瑾希的孿生哥哥,周瑾宸。


    而在廳外和瑾澤打架的蕭成炎,是當今皇帝蕭明鈺的嫡長子,一出生就被封為太子,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去年八月十五的時候,皇宮中秋晚宴上,丞相周恆竟然沒有出席。皇帝告訴蕭成炎,他未來的太子妃今日出生了,丞相迴家陪他夫人和孩子了。那是蕭成炎才知道,原來自己也有太子妃,還是自己最喜歡的丞相大人的女兒。那晚,小小的太子殿下又高興又糾結。


    知道自己的太子妃已經降生了固然高興,但是吧,子嵐君這個眾人皆稱讚的丞相之子,卻對自己似敵似友。而瑾希,竟然是他的妹妹!


    自此,太子就陷入了追尋太子妃的腳步,和與瑾澤對抗的戰爭中去了。


    周恆在蕭明鈺順利繼位後,被封為禦前行走。在四年多的時間中屢次獻言進策,最終成為中楚史上最年輕的丞相。


    秦玥心心念念想開的銀樓終於建了起來。璀璨奪目的鑽石和華麗雕工的銀飾完美結合,一經推出,幾日間風靡整個貴族圈,亦成為剛剛充實過的後宮女人爭相購買,以求得皇帝看見自己的美,好留宿一晚的賭注。


    當那些年輕的女人搶購玥恆銀樓最新款時,為求精致保養的五十來歲的太太們,則日日服食阿膠和阿膠糕,氣色一日比一日好,阿膠的名聲就這樣一傳十十傳百,成為貴婦圈裏的新寵。


    沒有和秦玥合作阿膠和銀樓的張文義氣吐了血,這可讓他少賺多少銀子啊!日進千兩都有了呀!為此,張文義還三番兩次上門找秦玥談生意,希望自己能分一杯羹。但是,噴出的唾沫星子,和收到的迴報,成反比……最終,無果。


    張文義每日不是在周恆麵前哭訴,就是來家裏攪和秦玥安生的日子。秦玥無奈,隻好又在京城開了一家茶樓,廣式茶樓。與張文義合辦,依舊是四六分,張文義六成,秦玥四成。


    剛開始說開茶樓入股,張文義還不太滿意。但秦玥一說經營範圍,以及該茶樓能帶來的新風尚,他也悄悄的動心了。


    此間茶樓不再以玥恆命名,而直接叫“廣式茶樓”。三層豪氣的茶館開張後的一個月,專注養生的老爺子老婦夫人們,每日都到那兒喝點養生湯,吃些蝦餃,來兩籠灌湯包,走的時候順便給家裏的孫輩帶上一籠燒麥。


    而在周恆當上丞相的時候,秦玥卻又開了一家小的不能再小的麵館。隻有窄窄的一個隔間,放了六張長桌,麵條又都是及其低價的,幾乎整個京城的百姓都能吃得上的價錢。麵條種類還很多,牛肉拉麵,羊肉燴麵,香菇雞丁麵,丸子麵,肉絲麵,味道極好。且出乎意料,這窄窄的一家店,每日都是滿員,等的人比吃的人都多。


    後來,連蕭明鈺都在晚間微服出巡,來蹭了一次飯……


    隻有周恆知道,開家平價的麵館,是秦玥一直以來對貧苦百姓的關懷善心。


    “瑾澤。”


    光亮的門口忽然被人影擋住了,兩扭纏著的孩子同時抬頭望。


    風塵仆仆,卻還不掩舉止間的從容靜致,清雋沉靜的周恆身長玉立,淡淡看著在地上滾的滿身匯的小子,麵上浮著淡淡的無奈。


    “爹……”


    “丞相……”


    秦玥笑眯眯迎了出來,目不斜視地挽上周恆的手臂。


    “相公,你迴來了。”


    (全劇終)


    ------題外話------


    第一篇文,一百萬字,耗費了半年的時間,說不出的辛苦。寫的時候就想,完結的時候要好好寫一次完結感言。但真到這個時候,反而沒什麽想說的了。


    這篇文隻是我千萬個選擇中的一個,以後的很多日子裏,都將有比這選擇更需要耐心毅力的決定。而不管做決定的人是誰,都輾轉反側,都苦苦思量,希望能做到最好。


    閑妻有點頭重腳輕了,相比而言,我是一點都不會寫權謀心計的,能耐心寫完奪權的部分,自己都佩服自己了……嘿嘿,有點自嘲了哈!以後估計還是會寫的,等我畢了業,有了穩定的工作。恩,想寫一本像《請迴答1988》係列一樣的懷舊文,還想寫一本關於野外求生的文,還有,一個傻王和一個冷漠女的故事。


    等我,籌劃的更好,積澱的足夠成熟,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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