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太陽初升,新亮澄明如水,揮散天空的暗藍。


    新縣縣學的學舍。


    周恆和楊潛的房間。周恆已經醒了,臉上鬱色淡淡,將明顯有黑眼圈的眼襯得有些低迷,雙目無奈,黑眉微蹙,清雋明和的麵容沾著些微委屈。


    他兩個月沒來學院,昨日好不容易來參加次考核,李秋王中簡張群生他們非說自己不地道,為了媳婦將兄弟棄之不顧,連楊潛都笑眯眯地站在一旁看他們圍攻自個兒。一番叨叨耍玩,賴在他們寢室竟是不走了。


    而他們這屋裏就兩張單人床,若說兩個人擠一張,就算玥玥來,也是有些擠,翻不過來身的。


    但現在,他和楊潛的床合二為一了,李秋那小子樂著將床並到一塊兒,五個人人肉餅一樣疊在一起睡了一夜。


    他們幾個睡姿是在不咋樣兒,周恆一夜被踢下來好幾次,迴迴都是臉朝地。


    這會兒,他剛重新躺到床上,王中簡的腿就再次挨上了上來,動作溫柔,緩緩的從胸前劃過,向上滑,然後,像長了眼一樣,將腳後跟擱在他嘴上……


    周恆一抬手,捏住他的腳將那條腿甩開。


    是可忍孰不可忍!


    周恆一躍而起,撈著王中簡的腿,直接將他扔到地上,順便撿了地上的鞋,扣在他臉上。


    恩,這樣很漂亮。


    將李秋的腿橫在床邊,靠近王中簡,就像人是被他踢下來一樣。


    而張群生,據他自己的體驗,他的睡姿還可以,也是一直被欺負的那個,就放過他吧。


    一夜沒睡好,還反複被人踹,被人抱,被人親……周恆腦袋裏漲的要死,他捏捏太陽穴,將眼睛緊閉了一下,舒緩幹澀不適,緩緩睜開,看向睡的依舊很熟,薄薄的嘴唇還隱隱約約泛出笑意的楊潛。


    這人太不厚道!他長久不來,不幫著他,還在一旁觀戰,享受的很。他清楚記得,昨兒李秋幾個雙手困住自己的時候,楊潛還邪笑了一下,滿心的舒適。


    周恆抿抿唇,輕著步子湊近楊潛,剛伸出手,還沒碰到他高挺的鼻子,楊潛竟突然睜開了眼,一笑,“你幹什麽?”


    倏然撩起的眼皮,透出黑白分明的眼,周恆驚了一驚,嚇的往後退了一下。


    楊潛嘿嘿的笑,麻利起身,下地的時候跺了跺腳。這小床橫七豎八擠五個人,還不如他自己趴在桌上眯一會兒呢!


    “阿恆啊,你這麽溫和與人無爭的性子……”楊潛瞟了王中簡,撇嘴散漫的笑,“竟然跟自己人玩兒起心眼兒了?”


    周恆已經站在床邊,淡然的開始穿外袍。眼光早已恢複澄澈,輕柔的落在自己柔軟的衣衫上。


    楊潛定是早就醒了,暗中看著自己動作呢!不然不會他剛要碰他,他就醒了。他愛說,就讓他說吧!反正他也不會把自己怎樣。


    周恆不吭,楊潛撓撓頭。想懟人家一句,結果人家就沒放在心上,讓楊潛心裏氣悶悶的。


    這小子在他們麵前總是淡的像風一樣,偏偏那臉皮子白的像雲,笑起來像光,一片清秀君子模樣。他們幾個啊,光屁股洗澡的樣子都見過了,這小白臉還裝什麽斯文哪!


    穿好衣服,周恆將一雙疲倦的眸子睜大,半含笑道:“你不就是想看他們欺負我一下嗎?現在得逞了,還想再埋汰埋汰我?”


    “哼!”楊潛一翻眼,撩撩自己散亂的發,撇嘴,“你這麽長時間不在,我一人每晚睡冷屋子,知道多冷清嗎?你好了,天天有媳婦兒陪,我還孤單呢!”


    “我娘子有身孕你又不是不知道。”低低的嗓音,周恆抬頭望天光,早間微暖的日光將他的麵龐鍍了一層溫和的顏色,“我對娘子初心本一,你又不是不知道。”


    “你就慣著媳婦兒吧!”楊潛臉色臭,揉揉迷糊的眼,打了個哈欠。


    周恆抬手在他腦門上彈了一下,“別說我,你和邢小姐馬上就要成親了,到時候,咱倆不定誰寵的很!”


    “你……”


    楊潛瞪眼,周恆卻又朝他彎眼笑笑,一片溫和大度,出去打水洗漱了。


    幾個夫子商量了一番,連夜將試卷整看了一番,還批了分數,今早就將結果發布下去。


    因為周恆僅在學院呆一天,今天就走。


    這高材生,每個夫子都希望他能高中,對他抱有很高的期望。所以即使當初周恆提出迴家中學習的請求,夫子也沒有替他擔心,隻叮囑了幾句不要鬆懈的話,就放他走了。


    此次集體考核,監管嚴苛,不亞於真正的臨場考試,夫子們有想看看學生真實水平的想法,也要測試一番周恆在家是否有學習,是否將功課落下。


    但結果卻真的讓幾個頭發半百的夫子滿意的很,不管是四書五經的解讀,還是策論的精辟,周恆記憶精熟,見解獨到實際,不失為一代才子了!


    按幾個老夫子曆年的見聞,周恆若能繼續保持,或是更近一層,明年春闈,不說三甲,就是狀元之名,也是囊中之物了!


    拿到批複過的試卷,幾人趕在周恆走之前,又湊到一塊兒,羨慕嫉妒恨的將周恆擰巴了一番。老天爺真是偏心的很,他們在學院辛苦讀書聽講,考的就在中上水平,這人在家陪娘子,好吃好喝,還夫妻合樂,竟然又拔得頭籌。不公平啊不公平!


    周恆走後,仙客來自然是不再送飯來了,他們又迴到食堂白菜蘿卜窩窩頭的日子,那叫一個清苦。沒有油水,每天的大便都比以前硬了……費屁眼兒啊!


    周恆隻用他漂亮漆黑的雙眼皮兒眼,將他們幾個有些清瘦的臉瞟了一圈,將施舍的語氣暖的像是安慰,說:“那我今日中午,讓仙客來送一桌菜過來給你們吃好了……”


    “好好好!”幾人忙不迭點頭,生怕他是都他們的,個個將眼睛睜的圓亮。


    “不過你們要到宿舍吃,不然讓其他同窗看見……影響不好。”


    周恆目光溫柔的像一灘被太陽烤熱的水。幾人心裏熨帖的舒服又冒泡,突然就幡然悔悟,向自己剛才詆毀周恆的話道歉,臉皮厚的跟城牆根似的。


    周恆將寬闊的袖口撫平整,輕笑著:“無妨無妨,我這就走了,你們繼續過艱苦的日子吧!”


    這幾人家裏條件都不算差,在學院吃喝,可不就是過苦日子麽!


    周恆在幾人憋悶的目光中,淡然走出了學院大門。


    昨晚中途醒了一會兒,秦玥醒了之後總覺得沒睡好,在床上磨蹭了好一會兒才起來,起來又抱著肚子在床邊呆坐著,直到石心打好熱水過來,才終於安生的洗漱吃飯。


    而關在一間小黑屋的二十個山匪,醒來麵麵相覷,最後都將目光落在頭子身上。


    “大哥,我們咋辦?”


    “能咋辦?要頭一顆要命一條!操蛋,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隻是苦了你們,跟著我沒過上好日子……”


    “看現在這樣子,他們肯定會把咱們送進官府的。”


    “奶奶的,老子拚死拚活,到頭來竟然栽進一個小村子裏!”


    門鎖嘩啦啦一陣響之後,連程進來。昨晚被連程打怕了的幾人身子一僵,即使手腳像綁豬一樣綁著,還是縮成一團,不去看他。


    連程進來隻問了一個問題,他們是怎麽從重城逃出來的。


    山匪互視,頗有些防備的盯著連程,頭子目光閃爍,顯然有隱情。


    連程抬起低垂看著他們的眼簾,目光冰寒,沒有繼續問,隻是輕輕抬腳,穩穩踩上一人腳麵。幾人在聽到哢嚓嚓骨碎的聲音後,就是那人鬼哭狼嚎的痛唿。


    臨近周恆家的幾戶人家都打了寒顫,聽說連程將那些人都綁到家裏了。連程那小子看著就是一個狠得,現在不知道用什麽法子整治那些人呢。他們都默默的做自己的事,沒過來湊熱鬧。


    黑屋裏隻有那人不住的哀嚎聲,其他人都顫巍的出了一身一身的冷汗,有膽子小的已經偷偷看向了頭子,希望看到他眼中認輸的信號。


    但安靜片刻,依舊沒有人說話。


    連程嗤笑一聲,小小山匪,到山窮水盡時,還在心裏藏著什麽雄偉後台堅實靠山,不肯說出口?又不是死士,嘴硬什麽!


    那人隻被踩了一隻腳,連程剛才用的左腳,此時,他嘴唇一勾,緩緩抬起右腳,眼睛不眨的落下。


    又是滲人的哢嚓骨碎,在安靜的早間像寒流一樣肆虐湧過,將二十人的心肺凍的徹骨。


    頭子緊閉雙眼,極力控製著自己的耳朵,想將漢子淒厲的嚎叫隔絕出去,那聲音竟真的沒有了!


    頭子睜眼,原來那人直接疼昏了過去,臉白如紙,嘴都咬爛了一塊,鮮血直流。而他土灰的鞋上,已經有血水滲出來,模糊渾濁。


    屋中死一般的安靜。連程將一圈人掃視一遍,輕聲道:“還真是漢子!佩服佩服!我看看,下一個,輪到誰呢?是踩腳還是踩手?”


    “聽說十指連心,踩上去,是不是更疼!嗬嗬,我就喜歡人在耳邊哀嚎,聽著十分舒服啊!”連程輕搖著肌骨流暢的脖子,將門口射進來的光打的晃動了幾下,破碎的落在幾人身上,像是命運灑下的征兆,預示著即將到來的隨機劇痛,和殘廢。


    連程緩緩的,悠閑的,將目光轉了一圈,在其中兩個人身上繞來繞去。


    他的目光甚至是有些溫度的,但兩人竟如同被毒蛇信子舔麵,極度的恐懼潮水滅頂蓋來。


    連程終於將目光定格在一人手上,他抬腳……


    “我說!”頭子突然大喊一聲,額上青筋暴露,“我說!你放了他!”


    連程笑著手腳,“早說不就好了?還讓你一個兄弟受傷,真是好心疼!”


    頭子咬肌緊繃,眉眼忽皺,垂眸道:“烈鷹將軍命令剿匪之後,有人馬上找上我們,放我們走,讓四處逃竄,最好將途徑的地方都狠狠打劫一番。”


    他們軍中有那方人的內奸。


    連程陰沉著臉,“那人長什麽樣?”


    “不知道,穿著夜行,蒙頭蒙臉,隻露出眼睛,認不出來。”頭子斜眼瞥了連程一下,隨即就將目光移開。


    “不可能!”連程聲狠,眸如鋼釘,直插進頭子胸膛。


    他們既然如此放這些山匪走,身上定有樣東西,能讓他們記下,而且記下的,是烈鷹將軍的標記!


    連程驟然發狠,身上迸射出的戾氣寒氣逼人,頭子一怔,粗聲道:“他們腰上掛著烈鷹牌,不知是真是假……”


    餐桌上,連程缺席。


    聽到外麵乍響的尖叫,小雨和周勤嚇了一跳。


    “怎麽了!”兩人同時驚問。


    阿正淡淡道:“壞人在受懲罰呢。”


    兩人一頭霧水,阿正巴拉巴拉將昨晚的事說了一遍。秦玥驚眸,這小子竟然自己跑出去了!


    “我可是救了一個大叔哦!而且一點傷都沒受,還見到阿銀了呢!”阿正咧著小嘴兒,大眼水靈靈眨著,很是知足。


    秦玥抿唇,低著眉眼看他。多少人的混戰,山匪有刀,村民又夯打亂套,萬一誤傷到他怎麽辦?家裏有孩子就是讓人操心啊!


    阿正也乖巧的抿了唇,糯糯道:“嫂子不要生氣,人家明明挺好的,還辦了件好事。還好你昨晚沒醒,不然會嚇到我的小侄子的!”


    “就你會撒嬌轉移話題!”


    阿正嘿嘿笑,秦玥便不再說他,吃了飯就讓三人上學去了。


    連程不知去哪兒了,與他一個屋的石青也不知道,但是黑屋裏那群山匪倒是被官府的人來押走了,邢興還大意的讚賞了周家村一番,說要向太守稟報,給周家村一個嘉獎。


    村人倒是不在乎什麽嘉獎,隻想要平和的日子而已。他們都慶幸,還好早準備,不然就那些鋼刀架到脖子上,為了保命,家裏有啥好東西都得老老實實交出去啊!


    周恆是跟連程一起迴來的,不知連程跟他說了什麽,他倒是沒有太過問秦玥這件事,但是卻有些後怕的一迴來就摟緊了她,抱了好長時間才分開。


    “阿恆我沒事兒,我舒服的睡了一晚上呢,連醒都沒醒。”秦玥輕撫在他寬闊的背上,男子火熱的體溫將她的身心都浸泡在滾燙的水中,熏的人想流淚。


    其實每次都是虛驚一場,但周恆的心一次比一次懸的高。


    他不想失去,更不能失去秦玥。這女人給了他一生未滿的渴望,他怎能在半路弄丟她?


    他舍不得啊!


    感覺周恆的心跳漸漸恢複到正常,秦玥也安心下來,笑著問:“相公,難不成你這次考試沒考好,想先跟我撒個嬌以免我打你屁屁?”


    周恆的擔心瞬間被秦玥給攪散了,心裏軟的一塌糊塗。鬆開她,將她的纖細的臉輕輕一捏,微笑道:“玥玥怎麽會想相公考不好呢?”他半摟著秦玥,手落在她已經突起的小腹上,清秀的麵龐含光若雲,“還是當著孩子的麵。”


    秦玥半張手臂看覆在自己肚子上的他白皙的手,將自己的小手蓋在他手上,十指交合,“就是當著寶寶的麵,才要你證明自己的青白,到底考的怎麽樣?啊,你們的成績應該還沒有出來吧?我想的太快了……”


    “出來了。夫子們連夜改的試卷,我的成績還可以,沒有倒退。”


    “第一?”


    “恩。”


    “真棒!”秦玥貓一樣的笑,攔下他的脖頸在他唇上親了一口。


    周恆微笑著將她的腦袋扣在肩上,清亮的眼眸溫柔泛濫。


    夏季已至,天漸漸有些燥熱,太陽一天比一天毒辣,將路邊的小樹野草曬的頹唐耷拉。而山上的樹卻一日日繁密,綠意深重,隱有遮天蔽日之勢。


    午間,烈陽熏烤,地上有恍惚的熱氣冒氣,手露在陽光裏,直覺燙的慌。


    秦玥身子一向是畏寒的,才入七月,倒是沒有覺得太熱,這天兒比現代的桑拿天好多了。


    家裏那棵葡萄藤是棵老樹了,活了就掛果。阿正每日都在午間太陽光正盛的時候,在樹下觀望,哪顆葡萄被在太陽下透亮泛著黃澄澄的光,就是能吃啦!


    小孩兒每天摘下一兩個,給秦玥一個,自己吃一個,還有些酸,但秦玥吃的覺得極舒爽,涼涼的,水水的,還是寶貝阿正給的,酸甜可口。連帶著周恆看阿正的目光都比以前都溫和寵愛。


    夏季一來,鎮上也開始有賣水果的了,蘋果,梨還有李子,無添加,純天然自己種的。家裏人隔幾日就出去買些迴來,都是挑著幾家最甜的買,秦玥手邊一直不斷水果,每天都吃的蜜甜。


    九月下旬秋闈,現在還有兩個多月的時間。周恆每日天不亮就起,趁著涼爽學習,而後才和秦玥在一起,仍舊是一人學習一人無聊的看書吃東西,一直到秦玥睡下,周恆仍是再看一個時辰的書。


    但進了七月,秦玥就不讓周恆陪著了,總是將他趕去書房,自己一人在臥室,也拿了一套文房四寶,不知在鼓搗什麽。


    思及邢晨和楊潛就快成親了,周恆想秦玥許是在位他們準備禮物,也就沒多問,由著她自個兒玩吧。之前她還送給連程一幅石心的肖像畫,給邢晨一幅畫,也不足為奇。


    周恆想的沒錯,秦玥確實是在準備禮物,還是自己親手畫出來的。


    大太陽下,屋裏整日都是亮堂堂的,密實的屋頂倒是將熱量鋪散了一分部,屋裏沒那麽熱。但秦玥絞盡腦汁的構思畫麵的布局,趴在桌上,不時蘸點墨水,手腕吃著力,竟不知不覺出了汗。


    “玥玥若是想將此畫送出去……我看你還是剩了吧!”


    周恆不知何時站到了秦玥身後,突然出聲,清醇悅耳,卻嚇的秦玥一個激靈。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穿越之農門閑妻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言輕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言輕並收藏穿越之農門閑妻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