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玥走了沒兩天兒,周複奇就組織了村民,一起澆地了。


    周雨和阿正針對家裏出人的事兒起了分歧,還進行了一場小小的辯論。


    周雨想讓石青去,因為石青做慣了農活,對澆地什麽的手到擒來。阿正想讓重陽去,就算他沒澆過地,但自家的地少,疏通水道,田地引流的事兒磕個瓜子的時間就會了,而且重陽能說會道,有什麽事能與鄉親們很好的溝通,且他身體素質最好,幹農活也不會累。


    兩人各執一詞,爭討不休。石青和重陽在一旁幹瞪眼,不知如何勸這倆一時意識的孩子。


    就這樣。二人一直鬥雞一般互瞪著,直到到周複奇見他家沒出人,上門來問了。恰巧周勤準備去廠房,碰上剛進門的奇叔。秦玥也交代過澆地的事兒,周勤一點頭“我過去吧”。


    結果等到好說歹說確定了讓重陽過去,周勤已經攪了一褲腿的泥水迴來了。


    阿正和周雨皆是很不好意思,窘的一臉不自在,揪著手指跟周勤道了謙。被道歉的人一邊搓著褲腿上風幹後更易脫落的泥漬,一邊對他倆的道歉感到摸不著頭腦。經二人解釋過,才知道他是爭論下不知情被叫走的人,原本呀,作為主子的他是不用去幹活兒的。


    周勤自然地笑笑:“沒事,我之前也幹活兒的。不會因為家裏有下人就改了咱們是莊戶人家的本質。份內的事,自然是應有一技之長的。是不是小雨?”


    少年目光柔和而清澈,透著明朗的笑,望向微微垂著腦袋的孿生姐姐。


    被弟弟這樣近乎和藹的注視著,周雨有些不自在,訥訥道:“恩,你說的對!反正都已經澆過地了,咱們就不說這事了。嫂子和大哥不在的日子裏,以後再有什麽需要決定的事,我和阿正也會征求你的意見的。”


    周勤點頭:“好。”


    阿正有點小小的挫敗,本以為自己可以做主選人的,結果太在意結果而長時間與姐姐爭執,反而弄巧成拙了。


    這事明白的告訴他,激進求勝不可取啊!


    秦玥走了,家中一切都是照舊的,該上學的上學,該掃灑的掃灑,該做飯的做飯。


    這樣看下來,石心倒是自秦玥走後最閑的一個人了。主子走的時候沒帶她,她開口問了,秦玥隻想了一下就拒絕了,道是自己要好好學針灸,不用人伺候著了,那樣估計會顯得誠意不足……雖然在許攸麵前不需要在意那麽多,但秦玥想,既然一個人出來了,就應該將全過程都很莊重很認真的走下去。


    不需要石心時刻陪在秦玥身邊,石心的工作量就減少到除了做飯,隻需清掃屋子浮塵而已。石心一時有些不適應了,晚上迴了屋子早早就可以休息,躺在床上愣是沒有一點睡意,反反複複睜眼閉眼,每睜開一次都秀眉緊皺的像團了長久舒展不開的衣物。


    她有些失落,輕聲歎氣,人家都希望日子清閑些,她倒好,閑下來睡不著覺?真是賤的慌啊……


    望著屋頂上道道木椽,整齊劃一的排列如一胎之兄弟,而上麵密集成林的竹篦影匝。燈火到達屋頂已經微暗了,上麵所有的東西看起來都像是夕陽初落時長長的倒影。


    一息間,所有倒影都齊刷刷幻化成排排利箭,鋪天蓋地飛射而來,瞳孔在千鈞一發之際微縮成芒。而箭矢如風,朝向忽變,風影成麻,嫋纏著射向一個人影。那身影高大,背影堅毅剛硬,那人寬闊的脊背驟然一顫……


    是誰?!


    身影成箭簇黑林,緩緩轉身,輪廓分明的臉龐,不知所措懵憨歡喜的目光……


    那是,連程……


    那身影頹然倒地,砸開萬丈深淵。有東西莫名的轟然倒塌,分崩離析,將一顆顫巍的心裸在空氣中,黑暗裏,有隱約的熱氣飛升,漸入無人之境。


    石心蜷在被中瑟瑟發抖,猛地睜眼,側躺的臉龐有亮光倏然滑落,從眼角自枕間,一行溫熱如火,浸透了她白皙如玉的小臉。


    恍惚中竟然真的睡著了。可是,睡著也隻是做了一場噩夢而已。


    自那人走後,每每心情不暢時,總會在晚間做類似的夢。不是萬箭穿心,就是深淵無底,連程已經在她夢裏死了不下十種死法,可謂姿態萬千。


    石心不知自己這樣到底好不好,但她自爹娘去世後,就再沒有這樣的狀態。這還是第一次,且對象是她曾經討厭,失手傷過的人。


    其實,她直覺是不那麽好的。可是這樣的心情自己根本控製不住。就好像一個至親之人去世無法控製眼淚一般,隻能任它放肆的流。現在,她隻能任這夢境,這心中不時迸出的愧疚,不安,乃至於悲傷,都奔放的流淌,直將自己淹沒,融到那個虐傷連程的幻境裏麵,久久不能自拔。


    她甚至將身邊所有的男性與連程進行比較,比較的結果竟然都是連程完勝!


    她看鄭斌與芝娘默契的情投意合,說的比連程好,笑的比連程多。但,雖然他們身形很像,都是高大的,外貌輪廓堅毅剛硬,但連程比鄭斌年輕許多啊,連程是能夠陪伴人更長年歲的,雖然不善言辭,但也是直白不藏齷齪的。


    她與重陽一起去看李源春氣周秀。重陽更是能說會道,與女孩自在一起便是言笑晏晏,一切體貼入微,仔細嗬護。但他是對所有女孩都一樣啊,哪有連程?隻對她一個人有小臉,甚至對主子,有時都是愛答不理的樣子……


    在那人不在的日子裏,石心漸漸陷入到自己的心魔中,那心魔就叫,論連程超越其他男人之處。比比皆是,睜眼閉眼都是一列列的長短優劣,直將石心認識的所有男人都排列進去,結論仍然唯一——還是連程最好!


    石心睜眼,榻邊燭火橙黃,將屋子裏的一切都鍍了一層暖暖的光,跟那晚是一樣的……她的小桌子裏還有連程硬留下的簪子,她細細的將之擦幹淨了,用那塊淡藍的料子縫成一隻纖細的袋子,將它裝了起來。


    那是她收過的真正出自真心的一件禮物啊!哪怕自己冷言冷語,哪怕自己反將起刺傷……


    石心的心情起起伏伏,想去想念,又不願被人發現,不願被自己鄙夷。


    這感覺,很沒有安全感,像抓不住線的紙鳶一般,隨時都會被疾風卷走。而她,還不願就這樣被俘虜。


    周家村的日子就是這樣平淡而又安寧的繼續著。


    幸而他們提早澆了地,因為往後的整個春天幾乎是沒有下什麽對田地有用處的雨的。所謂春雨貴如油,大概便是由此而來吧!


    李君業很喜歡這裏的日子,安寧,充實,孩子的身邊充滿活力,沒有時間去胡思亂想,一心便想著教導好他們,他便知足了。當然,這種種讓他滿意的情景,也是周恆說服他的原因。他早就想到自己會因為那場意外更加敏感,心思薄弱,特意讓他做村裏的夫子,讓無知卻純真的孩子改變他。


    村中孩子們每天下課的時候會捉了有意思的小蟲子給他看,長著花翅膀的蹦蟲兒,會裝死卷成球球的西瓜蟲,還有會飛的菜蛾,每一隻都有和他們有關的故事。


    一隻手數的過來的幾個女娃也是好脾性,帶他去看院子裏麵開的第一朵小野花。那真是極小的一朵小花啊,但卻是美的,在綠瑩瑩的小圓葉子間淺成夜間的夢一樣的藍,五瓣圓潤的花瓣,成為一顆細小的藍星,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來。所以,所有女孩兒的觀察力都比男孩要強上一些呀!


    阿正下了學堂,迴到家就先去看那一簇被鹿寶兒踩倒的辣椒苗。幾日過去了,他們仍是青蔥可愛的模樣,一點沒有枯萎的跡象。小孩兒終於放鬆了心情,他可愛的辣椒苗哦,真是給他麵子,知道他在山上沒找到自己的同伴,都不忍心讓他傷心,堅強的活了下來呢!


    阿正趴在地上,興奮卻又無聲地攥緊了拳頭,強有力的晃了兩下,算是給自己加油!


    被緊緊拴在牆上幾日沒被拉去遛彎兒的小鹿不解的瞧著他,不知道他為什麽對自己不理睬了,真是傷心。它聳動了幾下尖尖的耳朵,有細小的絨毛被抖落在清冽的陽光中,小鹿神情有些蔫兒地蹲坐在地上了。


    自良生病過之後,鄭斌便不再敢讓他吃那麽多東西了。所有進到他嘴裏的食物,都是經過王氏和芝娘同意的,有時甚至良生想吃都不給,鄭斌也是無奈,但不敢說出口哇!


    且,他問芝娘什麽時候辦喜事,芝娘不知在猶豫什麽,一直都沒有放話。王氏不好將他們的事兒看得太緊,不知道的,以為她容不下芝娘呢。所以她也沒有太催著芝娘,隻管教鄭斌多問問,還要是笑眯眯恬不知恥的問法,不然芝娘不理他呢!


    林秀英也問芝娘,既然現在覺得人合適了,為什麽不趕緊將事兒給辦了?好男人不好找,下手慢可是會被別人搶走的!


    芝娘隻是有些低落。鄭斌近些時日一直往村中跑,根本就沒有出去送貨什麽的。她不知道他的工作如何,不知道他出去一趟是要多少時間,迴來後又是怎樣的滄桑模樣。她想看看他走貨之後的樣子,是不是夠健康,夠強硬,內心也夠柔軟。


    芝娘不敢想象,若是自己下一個男人,也因為活計的事兒而……喪命,自己會有怎樣的心理狀況。


    周順的死已經讓她嚐過了寡婦的落魄,和一人懷孕生子哺乳撫育的苦。她們都覺得她夠堅強,內心裏定也是極為堅硬,刀槍不入的。但,若真是那樣,怎麽還會有人將她的心門敲開……她辛苦的可謂磕磕絆絆的築起的心牆,搖搖欲墜,已經不能承受第二次打擊了。


    她希望鄭斌可以以一個完好的走貨後的形象站在自己麵前,讓她的心可以更堅固一些,堅固道能夠接受他遇險率隻有百分之十的工作。


    隻是,她不時的也在告誡自己,人吃五穀雜糧,誰都有生病出意外的時候,隻是自己不能預料罷了。所以,她也給自己的頑固定了一個期限。便是,到四月底,不管鄭斌是順利走貨迴來,還是一直都沒有出去,她都會給他一個準確的時間答複。畢竟,人的耐性都是有限的!


    而秦玥?在鎮上好吃好睡,白日到許氏醫館後院跟許攸學習人體穴位,下針手法及穴位串聯效用。館裏繁忙的時候,還幫忙給病人看病,大多數來瞧病的人都知道秦玥是許攸的徒弟了,排不上許攸的位置,又開始爭搶秦玥手邊的診位。


    老爺子可是高興,免費找了個坐堂大夫,還是個貌美心善的,他用著,順手又順心!


    許至炎不時也到醫館裏來,坐到老爺子和秦玥中間的位置,不時乖順地插上一句話,問個問題什麽的。秦玥對小孩兒的意見很欣賞,怪不得許攸教他這麽多東西,這孩子是真的有天賦又好學,是難得的學醫料子!


    剛開始,家裏做飯的都是如墨和似書兩人,因為秦玥是主子,來這裏住著當然是她們伺候著了。但秦玥想著,既然連心兒都不帶,何苦讓她倆忙生意的妮子給自己做飯呢?又不是不會做!


    所以今日,秦玥特意從醫館早迴來半個時辰,在路邊的小地攤上買了人家新采的山菇和野菜,又要了豬肉販子的大腿骨和瘦肉,然後直接從後院進了門。


    兩個丫頭還在前麵忙活著,根本不知道主子已經偷摸迴來了,還在廚房裏輕著動作洗菜切菜,和麵切麵條。


    沒有麵條機,隻能手擀,然後切成細麵條,不方便是真的,但是比麵條機出來的更筋道。


    秦玥控製不好火候,隻能約莫著讓連根不大的木柴在灶洞裏燃著。手放在鍋上感受一下溫度,秦玥淺淺笑了,看來自己約莫的還不錯,這溫度,炒菜做飯正好!


    熱鍋涼油炒肉,這樣出來的肉最嫩。秦玥點著小腳慢悠悠搖晃著,嘴裏還哼著小曲兒,手中鏟子不時翻動幾下,等肉差不多的時候倒進去山菇片翻炒著。今天要做湯苗條,菜還不錯,隻要有葷腥,吃著肯定就香。


    當秦玥將麵條均勻灑在滾開的湯裏的時候,似書已經開了小門兒,一聽廚房裏的聲音就跑了過來。


    “主子您怎麽自己動手了?對不起,今天過來的晚,您是不是等不及餓著了?奴婢下午一定早點兒來做飯!”


    似書隻是普通的麵孔,此時著急起來,瞧著也是梨花帶雨的,估計是覺得讓秦玥一人做飯,實在是委屈她一個做主子的了,小丫頭都急的冒出了淚花,搶過她手裏的鏟子就要將她半哄半推著勸出廚房。


    秦玥哪願意了?她的飯還沒做好呢,她不願意將自己想做的事兒弄一半交給別人,凡事要有始有終嘛!


    “你沒看我用的都是咱們廚房沒有的菜?我是專門從外麵買迴來自己做飯的!”秦玥笑道:“若是需要人伺候著,我來的時候就將石心帶上了,不帶,就說明我要自己做事兒!你們倆在店裏忙著就好,以後誰先來誰先做飯,不用和我爭,我若是哪日真累了,想吃我做的飯你們還得求著我呢!”


    似書一瞧鍋裏,果真,都是新東西,她昨個可沒買肉,隻買了雞蛋……


    “可是您……”


    似書又要用秦玥是主子的話還堵她了,秦玥一擺手打斷她


    “沒什麽可是的,我是想做,你們恰好能沾個光而已,有什麽呢?不就是一頓飯?”她微挑著眉,素淡的麵上淺光明暗,將纖瘦的臉的輪廓打的深刻而柔和,“今日你們安心等著就好,明日我就沒這心情了!”


    似書可不敢真的就等著啥都不做,秦玥要拿勺子嚐湯,她趕緊先一步拿了勺子遞給她。秦玥要將青菜都扔進去準備熄火了,她兔子一樣竄出去墊了菜筐子一股腦的倒進鍋裏……


    “放多了!這麽多青菜,是吃麵條呢還是吃青菜呢?”


    似書一瞧鍋裏,滿當當都是綠瑩瑩的,把麵條什麽的東西擋了個嚴嚴實實。她有片刻懵神兒,但好歹也是秦玥親自選出來的丫頭,一瞬就反應過來,笑嘻嘻道。


    “主子您不是說吃青菜好嗎?咱就多吃點兒!”


    她一邊說,一邊拿了勺子將所有青菜都按下去,攪勻了。隨著勺子的動作,鍋中熱氣飛起,香氣撲鼻,方才濃鬱的肉香變成此刻清冽的菜腥。


    秦玥輕笑,“還不趕緊盛飯?我可是嘴討厭盛麵條了,勺子滑,盛多少滑出來多少!你來給主子盛飯吧!”


    “哎!”似書應了輕快,手下就要將燃著的火柴就拿出來塞到草木灰裏熄了。


    “哎別!”秦玥攔了她,“我一會兒還要煮一鍋豬頭湯呢,別熄,留著吧,你趕緊將鍋給清了,吃完飯我就來做!”


    “好嘞!”似書點頭,迅速盛了三碗飯,秦玥端走一碗,自個兒坐在樹下的凳子上吃著。


    似書將鍋中多餘的湯也盛出來,如墨吃的多,今天還是主子做的飯,比她們做的好吃,一會兒定是要迴碗的,正好給她喝!


    將鍋給刷了,續上水,秦玥已經將骨頭都洗好了,直接扔進去煮了。


    似書端著碗吃一口麵條,恰好嚼到一塊肉,鮮嫩十足!她鼓著一邊腮幫子,又捏了秦玥準備好的什麽煮肉的幹葉子和圓果子,反正她是都不認識的,但煮肉就是香,味道極好。


    她一抓幾個扔進去,蓋上鍋蓋,自己煮著吧!


    ------題外話------


    媽媽手術前,醫生讓摘下她的耳環,我一直放在口袋裏。今天才有時間迴到家裏,記得媽媽抽屜裏有一個首飾盒,就要把耳環擱進去。結果一打開,裏麵有一條金項鏈,還有一個生鏽的戒指。


    那個戒指是我初中的時候一個母親節送給她的,隻要三塊錢,都生鏽了,她把它和自己的金項鏈好好的保存在錦盒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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