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就行了!依賴,順從,舒坦,不是緊張緊繃,不是謹言慎行,和異性在一起最舒適的感受你都有了,不嫁等什麽?”秦玥明眸秋波剪水,朝邢晨一灑,飛的是淺光潾潾。


    邢晨低低一笑,離了秦玥自己坐迴去。


    “今兒開學,去學院的人極多,但我一眼就認出他了。瘦長瘦長的,跟一棵拔高的樹似的,見誰都笑著,勾肩搭背的……”


    那種萬千人中,隻一眼就能將那人的輪廓神情勾勒而出,纖毫不留。從此桀驁不馴化成春水一泊,執而不化纏成溫情脈脈。也是一霎的觸動真心,是喜愛,而非兄弟。


    邢晨此時才懂,為何她願意在不知道自己心意的時候,要求楊潛娶她,其實都是潛藏多年從未消散的執念。因為他是她的人,不是朋友,不是青梅竹馬,是藏在心底的人,不能與他人共享的人。


    秦玥看她終於春心泛濫,渾身都是我在戀愛中的氣息,笑道:“那可不是見誰都笑,人家終於求親成功,不得興奮上一兩個月?”


    “什麽一兩個月?有那麽誇張嗎?讓你說的跟牲口發情似的……”邢晨眼刀嗖嗖往這邊飛。


    秦玥噗嗤一笑:“大小姐,我可什麽都沒說,發情是你自個兒說的!楊潛喜歡你這麽多年,一兩個月的興奮期算什麽,小巫見大巫了!”


    “你這做生意的,嘴厲,不跟你爭那麽多!”邢晨起身拿了她的一盒子錦囊玩兒,一個個都拿出來擺了一圈,成了一朵花兒。


    秦玥淡笑,若不是邢晨對楊潛有那麽點心思,何必整天繡那些錦囊?還都是一個樣兒,她不嫌煩?做那些東西的時候,腦子想的絕對都是楊潛了。感情都是日漸生出來的,從小打到大,不成情侶也得成基友……


    她也捏了一個,瞧著上麵繁複雲影,日光錯落,明暗有致的繡圖,“你平日就這樣玩兒?擺花樣兒?”


    “對啊,日子太無聊了,我又不喜歡整天繡花。春天夏天還能修建院裏的花,現在……”她往外望了一眼,除了幾株幹巴巴的竹子,就再沒有綠色的東西了,“現在是再沒有心情去剪竹子了!”


    “你在家還沒我有事兒做呢……”秦玥也微微歎息:“我起碼還能給周恆做件衣服,做些藥什麽的,你也就……你也可以給楊潛做衣服啊!”秦玥立刻想到這好主意,“你們已經定親了,應該可以護送禮物之類的吧?”


    “當然能了!”邢晨半挑了一隻眉,像看外星人一樣看著她:“你都已經成過親了,這事你不知道?傻了吧唧的!”話畢還斜了秦玥一眼。


    秦玥一努嘴,沒理會她瞪自己,隻道:“若是你不聲不響的給楊潛做一身衣服,嘖嘖,那興奮期,保不準就真成牲口發情了……”


    邢晨氣笑了,上來撓她:“嘴怎麽那麽損呢!”


    兩人在軟榻上鬧成一團,秦玥笑的肚子抽的疼,抱著邢晨的胳膊緩勁兒:“誒,你們定日子了沒啊?”


    邢晨一歎氣:“其實我爹是不太相中楊潛的,因為他沒功名呢,隻是個秀才……”


    “秀才怎麽了?我家阿恆也是秀才,沒聽過魚躍龍門啊?”


    “我還沒說完呢你著什麽急?”


    “……你說!”


    “但我爹最擔心的是,徐崢的事兒將我的名聲給汙黑了,畢竟是與那人訂過親,他擔心有人太在意那事,沒人求娶,會耽擱我。當然,這段日子也再是沒人來提親了,除了楊潛。”邢晨黑長的睫毛投下一片淺淺的陰影,話聲平靜,倒是沒有太受影響。


    “楊潛雖沒有功名,但關鍵在熟悉,我們家與楊家多少年的交情了,我爹隻憑這點才答應的,終究是看著長大的,知道不會欺負我。”


    “所以呢,到底定日子了沒?”秦玥直奔主題。


    邢晨瞧她一眼,又緩緩道:“楊潛為了取悅我爹,說等到春闈過了出了成績再成親。但是我爹也怕,怕他名落孫山,再成親更不好瞧,眾人會以為他多麽看中功名,隻想著將女兒嫁給做官的。所以,盡管楊潛先提的日子,但我爹自個兒就縮迴來了,定在七月初九了。”


    “秋闈之前!”秦玥看著她:“若是楊潛考上舉人,別人會說,你爹挑了個好女婿,你嫁了有潛力的男人;若是沒考上,人家也會說,看咱縣太爺,兒女成親絲毫不在乎什麽功名利祿,清官啊!總之,你爹都會得好名聲。”


    “不過沒關係!”她拍拍邢晨的手:“楊潛多不容易和你在一起?定不會委屈你的!就算他想偷懶,我相公也會監督他的啦!”


    “切,我才不稀罕他當不當官呢!”邢晨撇嘴,淡淡道:“我出嫁有嫁妝,他家有生意,能養活我就行,做不做官又有什麽大不了的。我爹想找個既有錢又有官位的人,我不想,我隻要那人一心一意對我好就行!”


    秦玥淡淡朝她笑:“我也是。”


    想要一心一意的,但現在除了周恆,誰都入不了眼。


    邢晨紅唇嬌豔,鳳眸含情,果然就是找到另一半就變得更美了。想到自己這成親半年的小娘子,到現在也隻啃過嘴,沒吃過肉,秦玥不禁皺了皺眉,楊潛動作怎麽這麽快!沒成親就將邢晨給強吻了,嘖嘖,不知道……


    秦玥突然眉飛色舞對邢晨道:“你們成親的時候,我送你一件大禮!”


    邢晨好奇:“什麽大禮?不會給我送足夠半輩子穿的胸罩吧?”


    “哥烏恩!”


    “……什麽意思?”


    “滾!”


    石心和玉兒聽倆人在這兒鬥嘴,都忍著笑互相看了一眼,眼中滿是戲謔。


    在邢晨那兒又坐了一會兒,秦玥便走了,她要趁著出來這一趟,將所有的事情給辦完了!


    本想去柳家將她買的蝴蝶簪子送給柳卿,但是她早間根本就沒想來,是被周恆給哄上車的,沒帶那簪子,隻能先迴鎮上,去找許攸了。


    許至炎也在醫館裏,小人一臉正色坐在許攸身邊,圓臉大眼板正的很,卻因為桌子太高隻露出半個頭。許攸在一旁倒還是閑散的跟千年老妖一樣,蒼顏白發,布衣素縞,須飛若雪,一雙滄桑的眸子幽深有神。


    “姨姨!”


    至炎蹬著椅子的橫棱站起來,終於將自己的腦袋從桌麵下全抻了出來,將秦玥瞧的清楚。


    “至炎也要看病人呢?”秦玥走到他身側,揉揉他的發,將他抱迴到椅子上坐好。


    “恩,爺爺要讓我一邊看一邊學。”


    許攸倚在椅背上,垂著眼皮看看小孩兒,再看看秦玥,懶懶道:“怎麽了?來看我這老頭子了?”


    秦玥點頭:“來問師父件事兒。”


    “什麽時候能生娃?”


    “……”


    石心在身後抹汗,老爺子“口無遮攔”啊。


    “上次你找那個往我家送驢子的男人,人怎麽樣?”


    “幹啥!”許攸一繃臉,眼瞪的跟銅鈴似的,聲如洪鍾:“我跟你說,你可不能趁周恆上學找別的男人!周恆可是守了你半年多了啊,不能這樣戴綠帽!做我徒弟得守身如玉,你若是做對不起周恆的事兒,我就不認你!周恆若是棄你,我就替你做主休了他!”


    “……”


    許至炎扒了許攸的胳膊:“什麽是戴綠帽?”


    秦玥無力將許至炎拉過來,“這不是你要學的事兒。”


    她又無奈對許攸道:“我是為我們村的女人來問的……”


    “……哦。”不早說……許攸恢複平靜,淡淡瞥了她,又不知是歉意的還是逗樂的笑了一下,捋著胡子慢悠悠道來,“鄭斌嘛,黃金單身漢。”


    “生意有道,攢了好幾年的錢了。”


    能養家。


    “能言善道,上至花甲下到垂髫,都與他說的津津有味。”


    能嘮嗑,會哄人。


    “幾乎不生病,常年走南闖北,練了一身的強壯,絕對不會有李源春那毛病。”


    ……那玩意兒好,能生孩子。


    “對女人嘛,若是他看上的,定是不相負的!”


    看上芝娘了!


    許攸瞧著秦玥,終於來了點興趣,前傾著身子撐在桌麵上:“幫誰問的?”


    “我那兒管事的女工,手巧人美能顧家,上孝敬公婆,下養育小兒,有一顆不比男兒差的心!”秦玥淡笑著。


    “有公婆有兒子?!”許攸愣怔,“是個寡婦?鄭斌看上了?”


    秦玥撓著許攸的胡子,笑嘻嘻地,“師父腦子還沒老!”


    “去,沒大沒小!”許攸打掉她的手,“既是鄭斌看上的,他可知道她的情況啊?”


    “全部!”


    “還是願意?”


    “猜對了!”


    “那,就趕緊讓你那女工嫁了吧,鄭斌靠得住。”許攸語聲悠長,神態怡和,一副深知世情的模樣。


    秦玥在他對麵坐下,道:“她有患眼疾的婆婆,還有一個兩歲的兒子。”


    “然後呢?鄭斌不是願意嗎?帶過來啊!”


    秦玥半笑半困惑:“我們想知道,他能不能住進我們村裏,再去看當事人的心思。”


    “當倒插門?”許攸一下驚了出來,底氣十足,“那我就不知道了!”


    秦玥一抹被他噴了半臉的唾沫星子,還是無言起身立到一邊兒。


    許攸幹咳,臉上卻是毫無抱歉的意思:“那個,不好意思啊,人老了,控製不住……”


    “我覺得你就是故意的……”


    “爺爺就是故意的!”許至炎挺直了上半身往前仰:“我好幾次都被他噴到了呢!”


    “小兒莫胡言!”許攸拽著他發上的細毛疙瘩給他扭迴去。


    秦玥擦幹淨了臉,才道:“不是倒插門,要插門也得插到芝娘娘家去,這是婆家……”


    “都住到村裏了,不是倒插門是什麽?”許攸翹著胡子。


    “芝娘是我手底下的管事的!她要整天在廠房裏呢,若是跟鄭斌住到鎮上,能天天接送?還有,她那婆婆也跟過來,連個認識的人都沒有,老太太住村子習慣串個門,讓她怎麽安生過?”


    “而且,老太太跟鄭斌的關係也不好說啊,不如讓鄭斌住到我們村裏。我們村人實誠、心眼兒好、不亂嚼舌根,他過去,定不會有人說他不好,隻會誇他會疼人,是個既會做買賣又會做男人的人!”


    “你說,到底是住到哪兒好?”一番話出去,秦玥氣定神閑看了許攸。


    老爺子也淡淡看著她,一雙狹長眸子被歲月碾壓地垂下了眼皮,他嘿嘿一笑:“你們這些年輕人,心思就是不一樣,我不跟你叨叨這事兒,你自個兒找人家問去吧!”


    切,明明跟鄭斌有些交情,還不幫她把把關,非要她再出去跑,這師父做的……秦玥在心裏將許攸噴了一頓,麵上卻是嫻靜的什麽都不顯。


    “您真要我自個兒去問啊?我可隻跟那鄭斌見過一麵,沒說過超過十句話,就去問人家願不願意跟人住到我們村裏?”


    許攸嗬嗬笑,一臉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樣兒:“去吧去吧,你又不是做不出這樣事兒的人!”


    “我……我去問那也是我對手下的人好!”秦玥撂了話,氣哼哼道:“不幫著我……我哥成親的時候,不請你去喝喜酒!”


    她往門邊挪挪:“我可真去了啊!”


    許攸閑閑擺手,寬袖扇了些暖熱的炭火風過來:“去吧去吧,問了就早點迴家,周恆剛去學堂,你就迴家看著家吧,有事兒再出來,沒事兒別往外跑……”


    “我一做生意的,我哥這就要成親了,我不往外跑誰往外跑?”秦玥又湊近了過來,小聲問:“重城那邊打起來了,真的會影響到咱們這兒?”


    許攸揚挑了眼皮,精亮的眸子瞅著她:“你知道了?”


    “連程都直奔張文隼去了,我能不知道?”


    許攸悠閑撫著胡子,“重城啊,那是山環山,水繞水,地溝一道接一道,易守難攻。但耐不住產物甚多,幾棵樹一個吃食就能得一把的銀子,西涼人才想著要將之奪去。但是隼兒在,他們就得逞不成。不讓你出來,是以防萬一,世道若是亂起來,你們這些婦孺……”


    他抱了許至炎將其擱到兩腿間,慈愛摟著:“你們都是最容易受傷的,得護著些!知道了嗎?”


    秦玥還沒說話,至炎先撥拉著被許攸揉亂的髻子,胡亂點著頭:“知道知道,爺爺雖然有時候老奸巨猾,但是最親至炎了!”


    “你這孩子,爺爺哪兒老奸巨猾了!聽誰說的這詞兒?”


    秦玥偷笑,這爺倆才是一對兒活寶。


    “行了師父,您倆就坐著等病人上門吧,我還是找人問問去!”


    許攸沉吟了一下,“那你去吧!若是有什麽事,就來找為師幫忙。”


    “誒,徒兒記著了。”


    秦玥帶著石心出去,一會兒,石心又過來給了許攸一包麻糕,本來是給阿正他們捎的,這就當孝敬師父了。


    許攸隻捏了一塊兒吃了,剩下的都給許至炎了。小孩兒笑嗬嗬抱著吃了一嘴的沫沫,想起阿正送他的勺子就是為了讓他安生吃飯的,遂就坐端正,抹掉渣渣,小口秀氣地吃起來。


    上次鄭斌走的時候是跟夫妻倆說過他家的位置的,石青就直接將車趕到了那地兒。


    是個獨門獨戶的小院兒,不大,從門外看載了兩三棵樹,也就剛好能住一家三口的樣子。但想想也就明白,鄭斌一個人住,要那麽大的屋子還顯空蕩寂寞呢!這樣的就正好,來個跑腿的漢子還能在他這兒蹭一晚住,不錯。


    石青敲了半天門,愣是沒人出來。


    “主子,應該是出去了!”


    石青正跟秦玥迴報著情況呢,那門開了,一個跟石青差不多年紀的小子開了門。看那衣服鬆垮,眼睜不開的樣兒,該是被他們給吵醒了。


    “你們找誰?”他含糊不清問,眼擠了好幾下沒擠開多大的縫。


    石青:“找鄭斌。”


    “唔,我大哥去找嫂子了!你們有啥事兒跟我說吧!”他打了個哈欠。


    秦玥一掀車簾,冷聲道:“誰是你嫂子?!”


    這一聲夠冷,夠硬!那小子張大的嘴僵在半路,灌了一嘴被驚涼的風。


    秦玥估計也覺得自己有點急了,緩了語氣又淡淡問了一句:“鄭斌有女人了?”


    “不,不知道。大哥說很快就能給大夥找個嫂子來……大早上就出去了。”


    去找芝娘了?秦玥又落了簾子繼續坐著,片刻裏麵傳出她亮脆的聲音:“迴家!”


    石青好聲好氣跟那小子道了謝,跳上車就走。


    那小子站在門口張望了好一會兒,忽然打了個寒戰,他怎麽把大哥的事兒給說出去了?!


    都怪剛才那女人,那一聲喝的不僅質問生硬,還夾了鋒利的眼光,竟一時震住他了。哎喲,這嘴上沒個把門兒的,大哥迴來該怪他了!不過話說,這女人是做什麽的?找大哥幹什麽?不會相中大哥了吧……這事兒弄的,大哥可是有想中的人了,又來一個算啥?都攢到一塊兒了?


    小子訥訥搖頭,關了門繼續去睡,前個兒出了一趟緊活兒,才迴來,可困死個人。


    會周家村的秦玥心裏有點急,有了連程和石心的事兒,她是不敢讓手底下這些人再生什麽事端。三嬸兒說上次鄭斌來,她瞧芝娘都嚇得臉白,都說什麽話了能將人嚇成那樣兒?鄭斌追女人不會像連程那樣直接生硬吧?


    秦玥可不想芝娘再出點什麽問題,不斷讓石青加快車速,那馬跑的四蹄騰空,飛塵多久不落,車裏人晃晃悠悠,這麽快肯定就不能安生坐著了……


    其實林秀英為了幫芝娘保守秘密,沒說她被鄭斌看了的事兒,所以秦玥才會以為是鄭斌欺負芝娘了。


    這一路顛的,石心今兒挽的鬆垮的頭發都垂下了一半兒,短點兒的直接就從裏麵落出來了,瞧著跟她從鎮上跑迴來一樣。


    秦玥急急從車上下來,石心扶都沒扶住。廠房那兒卻是安靜的像睡著了,從窗戶往裏看,芝娘好端端坐著穿針引線,林秀英跟她說了句什麽,她還笑的挺開心,跟朵花兒似的。


    秦玥這才安心下來,芝娘沒事就好!


    但她又疑惑,不是說來找未來媳婦兒了嗎?難道鄭斌就在外麵看了一眼就走了?鎮上雖然離村裏不太遠,但有機會來一趟,還不多賣賣力趕緊將人給說服了?光圖那腳力還不夠折騰呢。


    少女微蹙的眉頭青影重疊,在窗外站了一會兒,看著裏麵忙活的人,想到了什麽,對石青道:“將馬車擱進去吧,別忘去飲馬,今兒累著它了。”


    秦玥笑著撫了棗紅馬的鬃毛,馬兒受用,仰頭蹭了蹭她,歡快地打了個響鼻,噴了秦玥一臉熱氣。


    “知道了,主子放心吧,每迴從外麵迴來,我都好好伺候它呢!”石青笑嘻嘻將馬車趕了進去。


    秦玥在前緩緩走著,剛才那一路晃的她骨頭都鬆了。石心也腳步緩慢跟在後麵,結果走到家門口她都沒進去。


    “主子,咱們要去誰家嗎?”


    “恩,去芝嫂子家瞧瞧。”


    石心指指秦玥的頭發,“主子還是先進家門,讓奴婢給您重新梳了頭再去吧!”


    秦玥一瞧她也是發絲淩亂,小臉微紅的模樣,笑道:“好,還是心兒心細,你不說我都忘了,不是隻有骨頭散架,頭發也散了!”


    石心微微笑著扶上秦玥的胳膊:“主子心裏裝著那麽多人,也得時刻想著自己才行。”


    “大家好才是真的好,你們不好哪有人照顧我?她們不好,誰給主子我掙銀子?”秦玥笑著,心情明麗,毫無夫君剛離開的失落樣兒。


    “就在大堂裏重整一下就好了,不往內院去了,你去你那屋拿個梳子過來。”


    秦玥在大堂裏坐著,秋桐見二人迴來了,給端了熱茶過來。


    那邊,石心進了自己屋子拿木梳子,小桌上橫放了一支精細的簪子,銀亮泛著柔和的光,迎春花四瓣齊綻,明麗又清秀,瞧著似是花在笑,笑得極歡快。


    石心視線落在那簪子上,一瞬失神,眼前晃過男人胸口的血水汩汩外竄,心裏驟然一緊,沉沉似壓了巨石,壓的她喘不過氣來,抓了簪子扔進抽屜裏,當啷一聲脆響。


    石心不知怎麽的,使勁兒憋著唿吸,不敢喘氣,拿了木梳子出了門,才如釋重負一般大口大口喘氣,似脫水的魚迴到河裏,拚命搖著身子要將全身都擁到水裏,裹住,就不會再害怕。


    進到大堂,小丫頭又是恬淡的模樣,迅速給秦玥梳好了頭,將數字塞進袖籠裏。


    “主子,可以了,咱們走吧。”


    秦玥笑笑:“隻給我梳頭了,你的呢?你可是不能給我丟臉!”


    說不亂是假的,方才小丫頭還莫名的緊張難受,這時都忘了自己的頭發了。


    “哦!主子您稍等一下就好!”石心急忙忙將自己散落的發絲都收進去,把外麵固定的簪子插好。


    她雖不好濃妝豔抹,但平日也是好生將自己打扮齊整了,不然也不好意思出去,畢竟她身後是秦玥這個當主子的,不能給她丟臉。


    秦玥緩緩撫了自己的衣袖,看她已經整齊了,“走吧!”


    芝娘家中,鄭斌抱著良生玩兒舉高高,小娃猛地被舉到高空就興奮的咯咯叫。


    “高高!高!”幾顆小白牙在粉嫩的牙床上如同鑲了細小的珍珠,可愛至極。


    良生鳥叫一樣時而高時而低的喊鬧,王氏在一旁擔驚受怕,還要提醒著鄭斌小心些,別將他摔了。


    鄭斌朝她客氣一笑,話聲渾厚卻沾著舒暢之意:“放心吧,我有分寸的!”


    鄭斌一步動作,良生就抱了他的脖子晃悠:“飛,飛起來。”


    鄭斌將他的小屁股一攬,擱到自己臂彎上,一手捏了他玩的又紅又熱的臉蛋,溫和道:“不飛了,你走走路給我看,行不?看我給你飛的好還是你走的好!”


    良生黑眼珠轉了兩圈,最後盯上鄭斌,開始晃悠小短腿:“下地,走路。”


    鄭斌笑著,一彎腰將小孩兒擱在地上,腿軟,晃悠了兩下才站穩。


    良生大眼漆黑,仰頭九十度看看鄭斌。“走吧寶兒!”他道。小孩兒終於開始邁步子了,走的極慢,但就是步步不停,一摣一摣的,跟豎著走的螃蟹似的。


    他們本就在屋裏靠近的門口的地兒玩兒,那兒有陽光。這一會兒,良生就到了門檻了,門檻有成人小手指那麽高,但在良生眼裏,那就是一座山啊,想跨過去?真難!


    良生站定在那兒了,不自覺的搖了手指,撅了嘴兒。


    正迷糊難受著不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過去的時候了,身邊覆過來一擱高大的影子,擋了所有刺目的陽光。


    良生仰頭看鄭斌,胖嘟嘟的手指指著門檻,苦著臉:“高,倒……”


    “良生,”鄭斌朝他一笑,聲音都是低低的,帶了二月的春風拂過,男人不多見的溫柔比陽光還燦:“你看我!”


    良生睜大了眼睛瞧著他,瞧著他自己就能過去了?


    鄭斌一手扶著門框,左腿緩緩提起,越過門檻踩進院子裏,雖然隻有右腿撐著地,但因為有手扶著門框給了力量,他沒倒下,右腿也緩緩邁出,同時身體前移,人就全進了院子。


    “唔,”良生想了想,胖手扒上門框,先邁了右腿,腿一過門檻身子就開始晃蕩。身後的王氏這就要來扶著了,良生卻兩手都抱上了門框,身子歪斜著趴在了上麵,還歪著臉朝鄭斌咯咯笑笑,左腿往外蹭蹭,一抬,一挪,出來了。


    “良生好樣兒的!”鄭斌將大手一拍,往前大跨步兩步:“來,到我這兒!”


    小孩兒笑嘻嘻地走三步停一步就過去了,王氏在屋裏瞧著陽光中的兩人,心裏暖熱,又軟纏哽的慌。


    這要是順子還在,也能陪著良生長大了。


    但這個鄭斌,明明白白來跟她說了,想娶了芝娘。娶一個帶著孩子的寡婦,還算是不入俗套的,不受人話柄的人。看他對良生這般,也是能養好他的,虧了良生是個小子,若是個閨女,不知道他還能不能接受……


    王氏這樣想著,良生已經撲到了鄭斌伸出的大掌中,咧著嘴,大眼忽靈靈看他,像看著整個世界。院裏幹淨整潔,男人高大如山,挺拔似樹,抱起軟嫩的良生似乎將整個院子的天都撐了起來,所有漂流的空氣都因此炙熱而喧鬧。


    秦玥一來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幕,春光十裏暗藏葳蕤,萬物潛藏之噴薄命力靜待破土,父子相融,其樂無窮。是稚子瞳仁中迸出的生命昭示,也是一雙大手撐起的天塹之通途,好似,那本就是有密切聯係的人……


    “鄭老板。”


    鄭斌身板似有那麽一刻的僵硬,也隻是一瞬,眨眼間就沒了。他將良生抱好在臂彎裏,大方轉身,客氣道:“周夫人。”


    王氏在屋裏,外麵陽光大亮,她清楚瞧見了秦玥,忙走了出來。鄭斌再怎麽說也是外男,她自己知道,就算了,讓玥娘看見一個外麵的男人在她這孤兒寡母的家裏,總是不好的。


    “玥娘怎麽過來了?”王氏有些忐忑,神情不免就僵硬了些,但鄭斌那麽大個人,不是說擋就能擋住的。


    秦玥瞧她那樣,溫柔對她一笑:“嬸子不用擔心,我就是為這事來的,咱們屋裏說?”她看鄭斌。


    男人愣了一下,為什麽她要管這事?芝娘隻是她一個管事兒的,她雖是東家,也不能東到這地步吧……


    “秀英跟你說過了?”王氏突然道。


    秦玥點頭:“恩,說了。”


    “好,那咱們進屋裏說事兒!”王氏要來抱良生,小孩兒卻是一腦袋紮進鄭斌頸下,不看她了。


    “這皮實孩兒,還不跟奶奶在一起呢!”王氏笑笑,道:“鄭斌,這是玥娘,芝娘的東家,咱們進屋裏,坐下好好談談!”


    她也願意讓秦玥管這事兒?鄭斌濃眉不惑,心裏迷糊的很,這東家將人心都抓都什麽地步了?!


    但他還是在秦玥似笑非笑的目光裏,和王氏一起迴了屋子。良生趁機從他身後探迴頭來,瞅著秦玥,小嘴微微翹著,稚嫩的很。


    小孩兒將秦玥細細打量了好一會兒,大眼眨了數次。突然手一指,張嘴響亮的喊了一聲,震掉了這小房子的屋頂……


    “吃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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