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鎮上接了秦玥,周恆將那單契交給媳婦兒看。


    又溫柔地看著她的側臉,低低道:“娘子,我還多出了一個孩子的工錢……”


    “恩?多出?”秦玥將那單據收了,眼中夾著笑,“怎麽個多出法兒啊?”


    周恆輕輕湊近了秦玥,小心注意著她的表情,將那掌櫃和七水的事兒都說了,末了還添了句:“娘子不嫌我敗家吧?”


    “敗家?”秦玥挑眉,微揚下巴注視著他:“你知道每天花多少錢算是敗家嗎?就這一個小幫工,還是認識的小孩兒,不算敗家!”


    “不過,相公你還挺會收買人心的嘛!”


    她輕快著語調,勾了手指在周恆下巴上輕挑了一下。指尖劃過那棱角分明的下頜骨,硬朗,平滑,溫熱,在秦玥眼中,如藝術家精心雕琢出的珠玉璀璨,處處透著心機的琢磨。


    周恆喉結卻是忽然一動,修頸細滑宛若平原,那空山伏起一線的抖動,昏暗的光在上麵打了個旋兒。


    秦玥指尖一顫,瞬間就愣住了,呆呆看著周恆頸間。


    那個會動的小東西,真是,性感的可愛,又深入骨髓……


    周恆無奈笑,笑裏還添著溫柔,緩緩將她的手拿下握住。


    “娘子被我驚豔到了?”


    他在秦玥眼睛上揉揉,將她揉醒。


    “瞻彼日月,悠悠無思。道之雲遠,易雲能來?”秦玥話裏帶著起伏的笑音,“相公的確個極美極俊的男子,不需召喚就能被我撿到,算我的福氣!”


    周恆低低地笑,委婉又含蓄,看表情卻很是開心滿足。


    秦玥看他一直在笑,幹脆往一邊挪挪,抱臂一直盯著他。少女這般樣子,周恆忽然就想到了家裏那頭小鹿跟阿正撒嬌的樣子,便揉揉她的腦袋,以示安撫。秦玥倒也是很受用,一下就不氣鼓鼓著臉了。


    “我說的不好嗎?你笑什麽?”


    “好,很好。但一聽就知不是娘子之作。”周恆認真瞧著她:“後麵那一句才是你擅長的。但是,為夫都喜歡。”


    秦玥在他麵前哼唧了一聲,表示聽見了。


    “對了,那家店現在還有未銷完的雜糧,我說賣不完娘子管賣……”


    “啊?我什麽時候說過了?”


    “娘子這麽聰慧,就算不說,也有法子辦到,不是嗎?”周恆語氣肯定,麵容溫和靈秀。


    秦玥一努嘴:“那你怎麽不拿迴來點?咱們家這麽多人,半個月估計就能幫他吃完……我還能做些新吃食。”


    “啊”周恆一拍腦袋,“我倒是沒想到這茬,真是不好意思了!要不下次去,我再買迴來點?”


    秦玥撇嘴,“不用啦,店鋪都找到了,還整天跑出去?累得慌,在家歇著吧!他們什麽時候出去買東西再捎吧。”


    “娘子真是心疼為夫。”周恆淺笑著在她手上落了吻。


    秦玥瞅著他一瞬低下的發頂,想到今天跟王誌梅信誓旦旦的諾言,還是速度製出一批阿膠吧……


    此番心思一出,周家幾個下人以後好幾日都是輪番的上陣,忍受驢皮煎煮的惡臭。按秦玥的話,那叫獨樂樂不如眾樂樂……


    到家之時,入了內院,進了客廳,忽然就看見本該在鎮上的許至炎和阿正並排坐著,兩孩子正低低說著話,見夫妻倆進來,至炎趕緊往阿正身後躲。


    “你已經被發現了,別躲了……”阿正拉著他的胳膊,將他從屁股底下拽出來,像從雞窩裏拽出了一隻刺頭雞。


    秦玥淡定問:“至炎自己來的?”


    “恩。”他點頭。


    “走過來的?”


    “不是。”他搖頭。


    “那怎麽來的?”


    阿正一歎氣:“村長叔去鎮上買東西了,他見過村長叔,偷摸爬上人家的驢車就過來了。”


    秦玥一抽氣,急撫心口,周恆忙過去安撫著,目光閃過憂急。


    少女偷偷捏上他的手朝他擠擠眼,周恆一愣,原來是裝的,嚇著他了呢……


    “你爺爺不知道你來,定會以為你走丟了,他老人家那麽大歲數,萬一一著急出了事怎麽辦?”她看著許至炎低著的頭頂,話聲低低的,聽著毫無責備感。


    許至炎小聲道:“爺爺身體好著呢,整天上竄下跳的,比我還活躍。”


    秦玥一噎,稍氣餒,喊了石心來,讓她去喊連程跑一趟,告訴許攸許至炎在她這兒。


    至炎緊挨著阿正,瞧那樣子跟泄氣的皮球一樣。


    阿正道:“家裏人不讓至炎到姨姨身邊,說會傷到她肚裏的孩子……這樣已經好長時間了,至炎被嫌棄了。”


    他說著話,還安撫著至炎,拍拍他的小肩膀,將他半攬著,輕聲哄著。


    夫妻倆看兩人這般“恩愛”,都不好意思在他們跟前呆著了。


    不過,秦玥還是說了話:“至炎是活潑跳脫的孩子,他們是擔心你會不小心撞到你娘親。你娘親才有孕不長時間,前三個月是必須要注意的,你爺爺可是教過你孕婦需注意的事項?”


    “人家都知道。都已經說過不會碰到不會碰到了,他們還是不讓跟娘親在一起的!”許至炎忽然就叫嚷起來,情緒一激動,鑽進阿正懷裏抽搐起來。


    阿正朝秦玥做了個噓聲的動作,撫著小孩兒的背開始哄他。


    秦玥眨眨眼,怎麽覺得自己跟害小孩兒似的。


    “今天你可以和阿正一起睡,還能在我家住幾日。”周恆淡淡道。


    在阿正懷裏哽噎的至炎像上了開關,緩緩起來,抹抹眼,委屈看周恆:“真的?”


    周恆點頭,眼中有星點的笑:“自然。”


    至炎抽抽鼻子,安靜拿起茶幾上的紅棗吃起來。


    秦玥使著眼神,朝周恆豎起了大拇指……


    晚飯之後,天色已黑,林秀英進了周恆家門,找秦玥拉家常來了。


    石心送上了茶,林秀英仔細瞧瞧她,道:“你家這大丫頭真是長得俊!”


    “嬸子過獎了。”石心一笑便退下了。


    林秀英看著小姑娘裙角劃過門簾,笑嗬嗬轉了視線,看著秦玥。


    秦玥也淡笑瞧她:“嬸子是有什麽事兒呀?”她微微歪著頭,自這院子建好,林秀英工作也忙起來,就沒太經常來串門,每次來都是有事。


    林秀英湊近她,跟所有女人一樣,說什麽私密事兒的時候都低著聲音,輕著嗓子:“玥娘,你看芝娘的日子,覺得她過的怎樣啊?”


    “芝嫂子?”秦玥咬準了這個中心詞,“芝嫂子她,可以自己養活婆婆和寶兒,是女子裏不可多得的,但是一個女人長久這樣,其實是很累的。”


    日子再過得去,那也是外麵人看起來的樣子,但鞋合不合腳隻有自己知道。周順死後,王氏又有眼疾,可想而知那些日子芝娘是怎熬過來的。再有生子養兒,夜半哺乳,碌碌勞累,總有希望男人在自己身邊的時候。做女人不容易,做個寡婦帶著小兒的女人更不容易。


    林秀英也歎氣:“誰說不是呢……那,你覺得讓芝娘再找一家如何?”


    她瞄著秦玥的神色,少女隻是立刻就點頭,幹脆利落道:“可以啊!”


    秦玥是現代人,對二婚再嫁自然是沒什麽抵觸的,隻要人在一起過得好,他們願意就行。再說了,芝娘這麽年輕,總不能就這樣一直守下去。


    “不過……”


    “不過什麽?”林秀英緊問。


    秦玥朝她笑笑,“嬸子怎麽這麽著急,難不成有人請嬸子說合?不過芝娘身邊還有她婆婆呢,若是她再嫁,以她那性子,定是不放心婆婆的。所以,要找,就要找個能全心全意撲在芝娘身上,願意為了她而接受她婆婆,更能接受她兒子的人。”


    秦玥輕啜一口茶,最後淺淺道:“最好啊,是個光棍漢,身邊啥人都沒有!這樣一來,他便能將王氏當做自己娘。你說是也不是?”


    林秀英似想了半天,其實是愣了半天,最後突然拍到秦玥背上,驚喜道:“你這妮子咋這麽能呢!這不就是天生為那趕驢的設的條框麽!”


    “趕驢的?”秦玥腦子卡了殼,半天轉不過來彎。


    “額……”林秀英頓了一下,低低輕嘲了自己,太興奮將事兒給說完了,不過,她今天來不久是為了讓玥娘知道這事兒幫著推芝娘一把嗎?


    “是這樣的……”


    兩女人在一堆兒嘀嘀咕咕說了好長時間,燭火一旁靜燃,火焰時靜時動,如一團蒲草飛散開,映著人麵溫溫的暖。秦玥終於知道事情的緣由,原來是鄭斌!


    “他叫鄭斌啊?”林秀英才知曉,這就又誇起來了:“那人人高馬大的,瞧著壯實身體好,定能照顧好芝娘的。你覺得怎麽樣?”


    “那人,做買賣估計是好的……”秦玥低低說著,邊說邊想,語速極慢:“隻是咱們都不知道他人到底如何啊?他倒真的事個光棍漢,他也說過,一個人過了好多年……”


    林秀英忙拉著她:“他是不是鎮上的?還是縣裏的?咱們去打聽打聽。既然是送上門來的,怎麽也得將這機會抓住了!”


    婦人話裏就帶著緊張感,好像錯過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了。秦玥笑她:“嬸子怎這麽慌?咱們芝娘可是要樣貌有樣貌,要手藝有手藝的,放出去可不知道多少人搶著要呢!”


    “嗨!”林秀英將她一推,手指在被子上摩挲:“這麽長時間了,芝娘可是出過咱村子?以前是照顧寶兒照看地裏,現在農閑就管往廠房跑了,沒出去過,誰能見著她?這就跟那蜜蜂似的,山那頭的花兒再好看,它也飛不過去啊!”


    “說的也是哈!”秦玥點頭:“那我讓人打聽打聽去,看看這人咋樣,若是他也願意養著寶兒,帶著芝娘婆婆,咱就再幫他一把。咋樣?”


    林秀英一拍腿:“久等你這句話呢!她婆婆可是早就跟我說過了,願意讓芝娘再嫁呢!哎,都是苦命人……”


    “不。”秦玥將林秀英的手一拉,認真道:“這命裏的苦都是有數的,前頭苦了,後麵就是雨過天晴,是甜頭。這男人,說不定是她們娘仨的轉機呢!”


    林秀英微怔,遂笑:“說的是!就跟你們家一樣,先苦後甜,更有味兒!行,那這事兒你上點兒心,今年將那趕驢的弄到咱村來!”說著,她利落站起,仿佛身子都輕了一半兒,人突然就年輕了起來。


    總之,她們的苦是到盡頭了,有個數的也該被她們連淚帶鼻涕的給吞完了,再來的,就是苦盡甘來,她相信秦玥的話。


    秦玥嗬嗬,都知道人家的名字了還叫趕驢的,是不是不太好……


    “三嬸兒,早些休息。”


    “你也早點休息,看你這倆天老往外跑,又想做啥生意呢……”


    “嘿嘿,琢磨琢磨再說!”


    周恆還在書房看書,是秦玥特意吩咐的,在他離開前的這幾日,兩人要不時的分開些時候,以免他走了之後不適應。這兩月時刻出入成雙,有周恆的溫柔和煦,有秦玥的歡快俏皮,離別將至,深覺空氣孤寂,這種折煞人的抽離,要預防著,或許才能使人不那麽失落。


    前院裏,連程在石青跟前演練了許久,該怎麽跟石心說話,他的禮物才能送出去。


    石青瞧著他硬挺的麵上浮著思慮深深,皺眉:“行了吧?都跟你說了這麽多了……你可是行軍打仗的人,這麽點事兒,早就消化完了,去吧!”


    連程緩緩抬起眼皮,最後給自己打了氣,起身走出去。


    “不準在我姐屋裏停留太長時間!”石青突然又添了一句,可是門簾早就安靜了,他嘟囔著:“不知道聽見了沒有……”


    屋外的風沙沙響,連程立在石心門前,將手指揉了幾迴,終於敲響了門。那門才開了一掌寬的縫,連程就一腳跨進去。


    “門一開你就進去,不然我姐定是不讓你進屋的。”


    連程突然將門一推,驚得石心往後退了幾步,定了定神兒,她道:“你,有什麽事嗎?咱們出去說。”


    “她肯定讓你出去,可別真聽話。”


    真是姐弟連心,猜的這麽準,連程心中一閃而過的驚訝,努力將氣息沉下去,將嗓音放輕,低低的,讓聲音聽起來柔和又有磁性:“去梁城的時候,給你買了東西。”


    他將那裹了淺藍軟布的簪子遞出去,伸到石心手邊。這是石青告訴他的,他姐喜歡淺淺的藍藍的料子。


    石心沒接,神情不虞地看著他,連程心裏打鼓,再抬抬手,道:“送給你。”


    “連程,我真的不喜歡你,你不要再花心思了,費錢又傷神,何必呢?”石心直直盯著他,眉頭都擰成了團:“你走吧,我不會要的!”


    連程指頭一緊,將她的手抓住:“那我就天天跟著你,陪著你,一天說一次我喜歡你,直到你喜歡上我!”同時將那裹著布的簪子塞到她手裏,轉身就走。


    石心手裏那東西滾燙,燙的她的手都是焦灼難耐的,心中是滿滿的無奈和漸生的厭惡,將連程背後的衣服一抓:“拿走你的東西!給我我也不會用的!”


    丫頭的手才觸上連程那衣袍,男人驟然轉身將她真個人都攥進懷裏,緊緊抱著,雙臂靈蛇般揉緊輾轉。“我是真的,實心實意的想跟你在一起,你怎麽就不領情!”男人聲音痛楚不堪,噴出的氣息夾雜著微微的怒意。


    天知道他真拿這丫頭沒辦法,他將全身心的勁力都投進去了,可是一次都不奏效,她一次又一次的拒絕,一次比一次狠絕,目光都是竭力的敷衍,今日連客套話都不說,劈頭蓋臉的就是拒絕,拒絕,拒絕!


    男人的手臂如百年的樹藤生靈一般緊緊纏著石心,勒的她骨骼都咯咯在響,體溫極高的人嗆的她憋緊了唿吸,胸中那一點羞憤被刺激的燃成了惱恨。冷水一盆盆潑下,聲厲言狠,聲聲直挖男人的心口,“放開我!連程我隻是不喜歡你,你憑什麽將自己的意願強加到我身上!憑什麽你喜歡我我就要接受,我就是不願意,不喜歡,不想跟你在一起……”


    連程對這話充耳不聞,隻想將她揉緊自己的身體裏,不想放開,不想走。門縫衝入的風將桌台上的燭火吹的無力飄搖,火光在人麵上暗暗擺動,將那模糊的眉眼晃的陰影重重。


    牆上人影糾纏到遊弋扭曲,男人臂力極大,竟緩緩將石心提了起來,臉側摩挲在她頸間,石心卻如同被什麽灼燒著的野物纏住,每一次微微觸動都讓她極力的反感驚悚,臉色煞白,為什麽非要逼著她……


    在吳府被那老爺欺辱,在這裏又被一個小小的侍衛拿捏,為什麽,她就不能過安穩的日子,所有人都要逼著她,做什麽選擇?她自己的事憑什麽受他支配。這奸人小兵的手段都這樣的不留情麵,三番兩次,次次將人逼至懸崖邊,她就是一個丫頭又怎樣,她想過自己的日子啊!石心眼中抽痛絕望,撲閃的火光中漸漸蔓延了濃濃恨意。那手中被塞了的東西,堅硬細長,她抬手,毫不留情……


    “嗤——”利器入肉的清晰聲響,連程突然就沒了動作,手一僵,石心踉蹌落地,手裏的東西已經染了血,溫熱,甜腥,刺目一片。


    連程不可思議的看著她,眼中震驚,痛楚,蒼白,閃閃掠過,他前襟的黑衣瞬間重了一片顏色,洇濕濃稠,如一片軟紙進入水流,一霎泡軟,那撕裂的一道口子裏,肉眼可見的汩汩血液往外竄。


    “噠”微微一響,石心手中的軟料簪子同時落地,散出的銀白簪身半隻都是紅的,那頂上,鑲了一朵迎春花……


    男人捂上那長長一道裂傷,低低哼了一聲,猩紅的血水頃刻就從他指縫冒出。她,想殺了自己……他受過多少傷,對這深足數寸的口子心知肚明,再有半寸,就能插進心髒,藥石無醫。


    石心麵白如紙,腳步錯亂的跑到桌子裏找藥箱,秦玥給他們每個屋子都備有藥,各種各樣的。


    “對不起對不起,我,我不是……”石心一邊胡亂翻著,一邊抖著唇毫無思路的念叨。


    她眸中一喜,找到了傷藥!握緊瓶子轉身,門邊卻已經沒了人,房門安靜闔著,燭火直立,竄的極高,將她一人的身影虛晃映在牆上,淡漠,清冷,像豎起了巨大的屏障橫跨,將她與這世界隔開,天塹鴻溝,遙遙如此。


    若不是地上還躺著沾血的東西,方才的一切,都好似一場虛脫跑到盡頭,卻又失足落入萬丈深淵的噩夢。


    石心手裏的藥瓶當啷一聲落在地上,骨碌碌滾了一圈靜止,細長的燭影零落,渾身冰涼的丫頭頹然倒地,抱著自己嗚咽起來……


    秦玥在臥室裏看了會兒書便上床休息了,周恆來的時候,少女已經睡著了,花團錦簇的被子微微伏起一道淺淺的弧度,是她側臥蜷縮,單單躺著,瞧著有些清冷。


    周恆將燈吹滅,借著皎潔月色寬了衣,緩緩在她身側躺下,將她蜷起的身子攬進懷中,焐熱她冰涼的膝蓋和腳丫,秦玥淺淺嚶嚀一聲,便沒了反應。


    “傻娘子,為夫走了以後,一定讓石心每晚都給你裝熱水袋用。”周恆低低囁嚅了一句,握著她圓潤冰涼的膝蓋輕揉:“怎麽能這般涼啊……”


    次日,破天荒的,竟沒有人過來給夫妻倆送熱水。但周恆照例是先起身的,反正這溫柔的男人也樂意伺候娘子,什麽都沒說。


    石心是被紫葉搖醒的,人一醒,紫葉就舀了藥汁往她嘴邊送。昨夜她昏昏沉沉一直走在夢魘裏,連程和她自己給的驚嚇,將人給嚇病了,自己都不知道,還是秦玥起來說石心不在,紫葉才來她這屋瞧瞧,發現了已經燒迷糊的人。


    “連程……”小丫頭嘴唇都已經燒幹裂了,嗓子啞的像粗糲沙子在地上劃著,“連程怎麽樣了?”


    “連程?他一大早就跟重陽出去買東西了。”紫葉奇怪,石心不是挺煩連程嗎?怎麽一起就問他呢?難道是做什麽不好的夢了?“怎麽了?”


    原來好好的……也對,他是打仗之人,怎會因為一簪子就……


    石心搖頭,雙頰潮紅,手指冰涼,腦子裏像炸開一樣,什麽都不想想了。


    紫葉哄著她將藥喝了,給她添了一層被子,捂捂汗,出了汗就好的快了。紫葉還沒出她的屋子,秦玥就過來了,方才給石心把了脈,這病是心火所致,連程又纏著她了?


    “主子。”紫葉用氣聲跟秦玥說著話:“喝了藥就又睡過去了,瞧著好像很不舒服呢。”


    秦玥輕輕一笑:“哪有生病的人舒服呢?”


    她湊到石心跟前,覆上她的額頭,燙的跟熱水似的,冒煙兒。這丫頭眉都皺成周家村的山了,秦玥輕輕給她撫平,聽她低低地不知在說什麽夢話。


    秦玥朝紫葉招招手,讓她打壺熱水來。不多時紫葉就又迴來了,還倒了一碗水端來,秦玥要接過,紫葉收手:“主子,奴婢來吧。”


    “好,你來。”


    紫葉將水輕吹吹,覺得溫熱了,才往石心嘴裏放。許是極度的幹渴,半昏迷半沉睡的人也下意識的吞咽,一會兒就將一碗水喝完了。


    秦玥在石心的小桌子旁,打算蘸點手油給她抹抹嘴。不過她桌麵上沒多少東西,也都不是女孩用的脂膏。秦玥頓了頓,拉開了下麵的抽屜,卻看見了那塊沾血的軟布。


    這是……秦玥捏著那布頭,一拉,裏麵的簪子掉了出來,一半都沾了幹涸的血跡。


    精明的少女瞬間就想到了全部的事,隻低低垂眸,將眸子遮了,迅速將兩樣東西擱好,找到手油蘸取了一點。


    紫葉將碗放迴桌子,秦玥小心的將滋潤度極高的油脂抹到石心唇上,輕聲問:“剛才石心有沒有醒來?”


    “醒了,喝了藥一下就睡過去了。”


    “有說什麽嗎?”


    紫葉緩了下,道:“說了連程,問他怎麽樣了,就沒有了。”


    秦玥沒再問話,隻頷首表示知道了,便帶紫葉出了石心屋子。


    “隨我去廠房一趟吧。”秦玥道。


    “是。”這是秦玥第一次帶紫葉出去,到自己的生產基地。雖然秦玥沒強調過她們不能在村子裏走動,但紫葉也確實謹守著下人的本分,沒有隨意外出。


    女工還沒休息,裏麵一片忙碌景象,手起手落,繚地飛快花眼。二月一到便是春天,春季短暫,不到多長時間就有暑氣了,便是新款上市的時候,女工現在三分之二的人生產老款,剩下的人生產新款,將東西提前趕製出來,多屯些貨,以免到時候供不應求。


    其實說起來,也算是辛苦活兒,若不是秦玥體恤她們,中間搞個戶外活動,這一坐就是一整天,時間短了還行,但這是長久的工作,長了易有各種隱患呢!


    秦玥在窗外瞧著,紫葉也好奇地瞧上幾眼。芝娘和林秀英坐在一塊兒,動作明顯沒前些日子快,也沒發現有人在外麵看,倒是林秀英瞧見秦玥,但秦玥朝她做了個手勢,她就坐著沒動。


    芝娘神情染著淡淡愁緒,一針一線繡的皆勻實細密,但瞧著就是沒有以往的精氣神兒,是不是也在想自己那事兒?秦玥思慮著,近些日子,身邊這些人的感情問題倒是挺多的。不過,楊潛算是熬出頭了……


    她緩緩朝裏走,到了木工的大房子。男人們皆投入專注,沙沙的伐木聲淺淺在空蕩的屋裏迴繞。


    “三叔。”秦玥低低喚了一聲。


    周三叔抬頭:“玥娘來了……”他手裏有活兒,直接給拉了個板凳,打打上麵的木花擱過來:“你先坐一會兒,要是有事兒,就直接跟我說,嗬嗬。”


    秦玥淺笑坐下,若客氣的不坐,三叔跟她說話要仰著脖子了。紫葉在她身後一步遠站著,以免擋著三叔手下的光。


    秦玥掃了眼屋子角落已經做好的幾輛車子,問:“咱們的店鋪若是二月二十開,到那時能出多少台車子?”


    “一個月?”周三叔想了想,“按這手速,一天都比一天快,不滿兩百台……我看咱們還得找些工人啊,若是生意好,跟不上銷量啊!”


    秦玥低低笑著:“剛開始沒那麽簡單呢,這車子,要賣成高價位,能接受的人少,宣傳做不好,恐怕走量很難。這前些時候,我準備用限量售賣的方式,好吊著人們的胃口,算是搶購,誰搶到是誰的。以後,以後的法子就再說。”


    周三叔停了手裏的木刀,目光緩緩落在秦玥麵上:“那可以像玩偶一樣,賣到別的地方去啊。”


    “……這個,就先開咱們自己的店,名聲出去了再說。之前開玥恆專供打出去的名聲,想來也是能為這騎車的生意帶來益處的。”


    “嗬嗬。”周三叔笑笑,又開始幹活兒,“生意我也不太懂,隻能大概這麽想想,還是玥娘來辦吧!什麽時候需要添貨,就跟我說一聲,我再找些人來。”


    “行,我就是來問問這出貨量的多少,那您先忙著,我就過去了。”


    三叔揮揮手:“走吧。”


    秦玥沒立刻走,她去看了看新出的騎車,將鏈條腳蹬都摸了個遍。


    一旁做活兒的男人們終於有了動靜,都緊張地看著她的神情。那是他們這些新手做的第一批車子,能不能入了玥娘的眼,還不知道呢!家裏的婆娘都說,玥娘看著好脾氣,對那些做工上的事兒看的可嚴著呢,不能偷一點懶!花紋、繡線都要按要求來,大意不得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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