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兩男人還沒忘方才秦玥劈他們那兩下,那木棍打下可是實打實的悶疼,現在兩人肩上都還肉疼骨碎的。扭著脖子掰弄手腕,陰鬱地靠近兩人。


    秦玥抿唇,不住地翻白眼。


    扔了那木柴,打到人還好,沒打到被人接住就是對付自己的武器!關鍵是自己手裏也沒有東西可以用了!


    “晨晨,我突然覺得你才是猴子請來的逗比……”兩人不禁將後背留給對方,一人盯著一邊。秦玥蓄著手腳的力氣,低著聲音對邢晨道。


    “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聽不懂!”


    “沒關係,姐再教你一招!”秦玥用兩人才能聽到聲音低低道:“對付這種人,一踩二掰三戳眼!就是踩腳!”


    邢晨淡淡瞟了對麵男人的腳。


    “掰小手指!”


    姑娘瞥了眼男人厚粗的手指。


    “戳眼不用說吧?食指中指伸出來請往上戳了!”


    邢晨兩指微動,做了一個龍蝦鉗的樣子。


    “最後就直接踹上去!踹褲襠!”


    兩個丫頭竟然一點沒害怕的樣子,還聊起了天!徐良辰覺得她倆是在侮辱他的人格!良辰最喜歡對那些自認為能力出眾的人出手!一個眼神,對麵男人獰笑一聲,飛出豬手抓向邢晨。


    踩腳!邢晨突然握上男人的手,呦嗬,他以為這大小姐投懷送抱了!不想邢晨竟掰著他的手指往外撇,同時使了吃奶的勁兒往他腳上跺。男人臉一沉,腿頂重擊,搗上邢晨小腹。論體力,邢晨根本踩不倒這人,何況她也沒有高跟鞋,就更沒有殺傷力了。


    徐良辰卻是撲了一路的風直直朝秦玥鉗來,少女一個躬身撈上來人的胳膊,扛肩轉背扭人臂。


    扭,扭,扭不動……秦玥心中哀嚎!擦,男女力量對比鮮明,什麽女子防身術,一點不管用!


    徐良辰朝著秦玥的腳尖踹上,末梢骨頭脆疼,鑽心的一線骨髓顫栗,少女嘭一聲摔個臉朝地。徐良辰嗤笑,大手抓來。


    “徐良辰你敢碰她,姑奶奶滅你全家!”後麵那人已經鉗住了邢晨,眼見秦玥被人抓住了,邢晨張口咬上那人的手,力大,一口就是肉爛血出!


    “嗷!”那人哀嚎一聲鬆了手亂晃。


    這空檔秦玥已經起身,眼尖勾腳飛踹徐良辰褲襠——精準的位置尖星般亮起。


    “啊!”這是比那邊的人更淒厲痛徹的喊叫,通風巷道裏鬼聲狼嚎,鑽了滿口的寒涼。徐良辰捂著褲襠滿地打滾,牙顫臉白。


    邢晨秦玥才不管他疼不疼,兩人互抓著就往外跑。狹窄巷子南北走向,寒風唿嘯,撕扯著人的麵皮刀割一樣,兩人都是負傷了的身子,跑起來跌跌撞撞,一個扯著一個,倒了再起,不敢停留半分。


    “快,再有幾步就到大街了!前麵就是轉角!”邢晨喘氣吃力,腹上的疼綿綿細密。


    秦玥隻緊閉著口跑著,腳下卻是一重一輕,她的腳趾頭都快被踩裂了!


    徐良辰滿腔的怒火竄起,麵皮卻是蒼白的嚇人,別逼良辰用所有的勢力,他本隻想對邢晨來事兒,不想搞得滿城腥風血雨!


    被咬手的那人目裏兇光乍然,拾起地上的木棍朝前麵兩人飛擲。


    還有幾步就能到靠近大街的巷子,進到那兒就能讓街上的人看見她們,她倆就算安全了!邢晨不經意間瞥了身後,飛旋的木棍卻如流星帶著裂風撞來,直指秦玥後腦勺。邢晨瞠目,抵著秦玥的後背將人推倒,秦玥失足撲倒在地,身後卻砰地一聲,眼一抬便是邢晨刷白的臉和無力垂落的手臂。


    身後男人步步落血,滿臉兇氣拽住邢晨的衣服將人往牆上砸,邢晨腦袋磕在牆上的聲音砰砰作響,空蕩的巷中寥寥瘮人。


    秦玥翻身撞上那人,男人一扭臉,血紅的眼眸似淒麗染紅的夜,粗糲的掌飛甩,啪地扇上秦玥的臉。火辣辣的疼順著臉側裂到脖頸,強硬的力氣讓秦玥無力抵抗,身子一側撞到一旁的牆上。


    邢晨額前已經撞出了血,青牆的土灰沾著紅血頭發散落貼上去,邢晨眼前一片發暈,星星亮亮的看出去人麵猙獰。右肩在被擊中後撞在牆上雪上加霜,仿佛整條胳膊都被人用鋼牙絞纏著,肩上尤為難忍,骨頭縫都是疼的。好你個徐崢,死了還讓我來背黑鍋!


    那人將邢晨往自己跟前一掰,扒上她的衣襟就往兩邊撕。


    臂間的錐疼讓邢晨意識清醒不少,閃電般抽出兩指鉗直戳那兩隻血紅的招子,男人條件反射地後仰,邢晨使了全身的力氣撞上他。


    “想染指姑奶奶我?下輩子投胎做我家馬桶吧!”


    邢晨脫力,說話都是啞音,那軟綿綿的一撞根本沒起什麽效果,那人隻是扶牆趔趄了一下。到手的兔子又逃了,男人再沒什麽耐心,憤著臉撲上來!


    秦玥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地一滾勾起腳尖直奔那人兩腿間。


    “嘭”——身前又有人落腳迅猛壓倒秦玥的腿。


    “啊!”秦玥腳落顫抖,骨裂般的疼痛鑽心錘打著人的精神,心跳片刻的暫停悶滯,整個人都僵疼著,出氣戰栗。被踢的右腿直直躺在地上,秦玥碰都不敢碰。


    “這麽歹毒的法子用一次就夠了,還能被你玩兒第二次?!”徐良辰彎著腰鉗上秦玥的頜骨,男人臉上,被踢了命根的灰白還沒消退,額角鼓著青筋,尖嘴猴腮的長相此時更像是一隻蜥蜴,秦玥瞧著隻覺惡寒連連。


    秦玥狠啐,話狠,聲音卻像冬日早起被灌了冰水,嘶嘶吃力:“什麽樣的人用什麽樣的法兒,你配的很!”


    “嗬!”徐良辰大笑:“那良辰就讓你知道什麽是更惡毒的法兒!”


    “三子,本來想著一塊兒享用大小姐,不想這又來了個漂亮娘子。那潑婦,就讓給你了!”


    徐良辰奸笑著跟那人說話,秦玥起身要逃,徐良辰撈手拽上她的長發將人扯迴來,秦玥再次被甩到地上,卻是沒有再出聲,她的腿……


    “放開我!”邢晨掙紮著身子怒吼:“別讓我爹抓到你倆!剁成肉泥都嫌判的輕!”


    男人又是一掌扇上邢晨,手一使勁,她的袖子竟是碎了一半:“死到臨頭還喊?!”


    “救命啊——”秦玥目光寒,忽然張口開始喊,細長的女聲迴蕩在巷中,風聲入耳獵獵刺疼,不及其聲淒厲迴響,奪人心神。


    兩人突然被秦玥一聲聲的唿救驚住,秦玥一直都未唿救,此時乍喝,兩人皆以為有人來救她們了,慌忙掃視四周,警惕深重!


    隻是這裏除了秦玥飄蕩不停的唿救聲,巷子中再沒別的人!


    “賤人!”徐良辰抬掌劈向秦玥後頸。


    “咻!啪!”風中忽起氣流極皺聲,破空聲落,鞭聲起,徐良辰目直,悶哼一聲,僵了身子趴到秦玥身上。


    後方有黑影飛來,勢急風朔蹬上歹徒,叫三子的男人拽爛了邢晨又一衣角,捏著明紫一角頹然倒地。楊潛目光落在邢晨半露的一截小臂上,隱忍的麵上閃過急怒憤然,抬腳在倒地的人身上肚子上踹了五六腳,直踢的那人哀嚎饒命不敢再動。


    “人在這裏快來!”楊潛朝後急喝。


    知道自己已無危險,邢晨脫力,再是支撐不住,軟了身子靠牆滑倒。


    “晨晨!”楊潛支臂攬上邢晨,姑娘已是側臉紅腫,額頭血流,楊潛擰眉脫了自己的外袍給她裹上,邢晨卻是一頭栽上他肩膀:“好你個楊小子,怎麽現在才來?”


    “對不起,我來晚了!”楊潛低喃,掩不住風聲肆虐,隻沙啞飄過邢晨耳邊,聲中苦澀懊悔,心疼刀割般劃開血流。


    若不是看見邢晨扔在巷口的錦囊,他是根本找不到這裏的。這是他倆多少年養成的默契和習慣,邢晨多愛拔刀相助,也有被人堵截的時候,每次都將自己身上的東西扔到附近,以便後來的楊潛能找到自己。


    “啪!”又一聲響亮耳光,秦玥忍痛伏起,一掌甩爛了徐良辰嘴角,血落在男人青白的麵上刺目。


    秦玥一伸手:“楊潛,馬鞭!”


    楊潛將馬鞭擱到秦玥手裏:“嫂子你可還好?”


    “死不了!”秦玥話畢甩開鞭子,破空聲道道,鞭鞭正中徐良辰。


    “良辰?你以為你長一張處處都能當表情包的臉就真是葉良辰了?”


    “啪!”徐良辰哀嚎,舉手擋臉,“饒命饒命啊!”


    “我饒你誰饒我?!你爹真是給你起了一紅名!你徐良辰,我還福爾康呢!”秦玥臉側的掌印沁出了血絲,直劃到長頸,在她白皙的麵上如皸裂了溝壑,壑峰遙隔兩隻明晃招子,黑白分明,瞳孔肅翳,清冷如冰。


    後跟上的衙役趕到,就見一嬌美女子持鞭飛揚,塵土亂舞,聲聲磨人,地上人疼的齜牙咧嘴痛唿哀吟,一旁小姐卻是裹了楊公子的衣服。


    衙役縛了二人帶走,領班靠近邢晨:“小姐可還好?”


    邢晨低斥:“好個毛線!還不抬轎子過來!”


    “是!”領頭威然領命。能訓人就行,表示沒被人咋地,還有小姐的風姿在!


    秦玥斜倚在牆上,發絲垂落,衣服已滿是土灰,瞧著狼狽。


    “秦玥你的腿怎麽樣?”邢晨目光落在她一條沒有沾地的腿上,方才徐良辰一腳踢上,不知道……


    “沒斷,隻是拉傷了。”秦玥低低迴應,隻是腿內絞痛不斷,陣陣逼人,她需得好生忍著。


    “嫂子……”楊潛語噎,呆愣看著倚牆皺眉忍耐的人。秦玥來縣裏,是不是周恆也來了?嫂子在邢晨跟前受了傷,周恆那愛妻如命的人,不該比自己看見邢晨心疼的很?他隻覺得自己罪過的很,若是他能早點來,兩人都不至於受這麽重的傷。


    秦玥卻是低低一笑:“叫我做什麽?邢晨是我朋友,兩肋插刀未有不可!”


    邢晨不適皺眉,作為朋友,本以為自己的身份能給秦玥幫上什麽忙,結果卻是數次讓這小娘子為自己解圍。得虧秦玥對自己人誠摯不留絲毫,不然誰人能在此情景下為她擋人帶她飛奔?


    秦玥,邢晨早已認定你這密友,定不負你相護之心,此後拳拳相報!邢晨斜飛的鳳眸精亮,濃濃感激敬佩裹上秦玥身軀。


    秦玥微合眸:“別這麽看著我?我有周恆一人愛著就行了!”


    軟轎很快過來,來人抬上兩姑娘直奔醫館。


    秦玥用冰水敷著小腿,刺骨的冰涼幾乎讓小腿痙攣,卻適時緩解了內裏的脹痛。她這腿的韌帶拉傷了,若不及時處理,會留下後遺症。秦玥靜靜坐著,邢家過來的丫頭輕輕為她拭著臉上的傷。


    “楊潛,周恆在城門口等我,你去將他叫來。”秦玥閉目,淡淡道:“若是城門口沒人,便去柳家找他。就說我在邢晨跟前,不要讓柳家人知道我受傷。明白我的意思嗎?”


    “明白明白!”楊潛急道,“我這就去!”


    “來看你大嫂了?”邢晨在一旁的床上低低道。


    “本來是找你的,誰知道你不在,就去她那兒了。”秦玥止了丫頭的動作,一說話她會戳到自己的:“可以了嗎?都清理幹淨了?”


    “都好了,隻是麵上還是有紅腫,頸間有劃破的皮肉。”


    秦玥道:“那沒關係,你去取幹淨的濕毛巾,要冰水浸濕的。”


    丫頭應下,俯身退出。


    “對不起啊……連累你了。”邢晨與秦玥同方向躺著,看不見她,隻低低說著話。


    “你這傻女人,見人也不知喊救命!”秦玥倒不說我沒事你不用放在心上什麽的,隻低斥她:“大街上這麽多認識你,就知道喊一聲?非要一個人硬扛?別跟我說你這十來年都是這樣捉小偷打盜賊的!”


    “那,我……”邢晨語塞,低聲囁嚅。


    “你什麽你!若不是每次都有楊潛在你身邊,你被人傷了多少迴都不知道!”秦玥聲聲沉厲,絲毫不留情:“不是俠女就不要強出頭,沒有功夫還數次不服輸與人爭鬥,不用計策,沒有後路,無知無謀!不求助隻死扛,以為時間長了事情便迎刃而解?徐崢的事如此,今日又是此番情景,凡事不知量力而行,隻拚一口異女子所為,得的是好名聲,爛的是心底耐力,傷胳膊掛彩!若你出事,讓那庶女占了你邢家後院你甘心?”


    準備了冰水毛巾的丫頭進來便聽到秦玥犀利的訓斥,僵僵立在門口沒敢進來,竟有人敢這樣言辭鋒利的指責小姐?!


    邢晨卻是絲毫沒有怒氣。黑長的睫毛遮著鳳眸,風中枯葉般抖動著,她麵色沉靜,也浮著淡淡的失落:“我隻是,不想像那麽多女子一樣安於家室,繡在閨房,我想出去……”


    “出去做些實在的事兒,不枉活這數十載命長!誰道女子要守住家,守住一方攔了圍牆的天?我偏不!都是人,憑什麽別人能做的我不能?我就是要與命道搏一搏!”邢晨語聲清淡,話裏卻是暗湧濤濤,攜卷出傾天的白浪,擊碎潮邊青石幾座。


    “你看見這新縣來往商旅繁忙,不知陋巷饑餓寒,刁民惡霸橫,牛頭馬麵小吏猖狂。我爹懶得管,我來!總要有人將那些肮髒都掃除,留在世間滋生惡臭,亂一地民安!”


    門邊立著的丫頭聽到此言,雖心中有晦澀難忍的對世態的清晰透徹,但又深覺小姐此番言辭極端的似劍,白光茫茫要斬落一世桎梏。隻是,一人力,終淺薄,入海則無。


    秦玥長歎一聲:“世難本如此。今日你幫了這個,明日還會有那個。一日十二時,你能護他一時,護不得終日,護了一日,護不得一生。處事明斷有力又能保己,全身而退,才是王道。你這數番行為,可有讓自己覺得有女強人飛天越世的超然感覺?沒有吧!你很累了,事過方知辛勞,殫精竭慮之苦是智者後患,心乏身虛之痛乃能者餘症。不說你現在已經沒有了壯實的身姿,就以一女子之削肩,要扛天?踮起腳都夠不著!”


    “再說,你就知道安於家室的女人無能無勞無德?好兒女的養成都在母親的付出,母親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是他們模仿的源處。教導出一位博學多才能文強武的棟梁之才,誰說沒有那人母親的笑顰指點,潤物無聲?一個成功的男人身後都有一位偉大的女人,那女人就是他立於頂峰不自滿,跌入穀底不頹唐的明珠耀耀,是男人不倒的支柱!”


    “盤龍需有後力,女人便是他身側風雲鼓動的秘境。做好家庭主婦,陪著男人強大,教養兒女成才便是最好的結果。”


    秦玥看著站在門邊的丫頭,麵色淡然朝她招手。丫頭迴神立刻跑過來,將冰涼的毛巾輕輕敷在她臉側。寒徹的涼意落在臉上讓她輕嘶一聲,卻解了那巴掌的火辣。


    “我腿上的毛巾要換了。”她將毛巾拿下遞給丫頭。


    小女孩兒極聽話的濕了冰水再敷上。


    邢晨軟了氣勢道:“你就是要做一位好的家庭主婦了?你家那孩子弟妹,還有你的周恆,都會成為你身前的人,萬眾光華,你卻在背後逆光陰影裏,也能笑語連連滿心圓滿?”


    “有何不可?我本來的心願便是做一位好的家庭主婦,賢妻良母。做出我的風格!”


    秦玥握住冰毛巾在臉側輕柔按摩。不知楊潛可有找到周恆,知道自己受傷,他該怎樣煎熬一路到這裏了……第一次遇上這樣的事,弄傷自己,臉皮也破了。周恆愛護自己像捧在手心的珍寶,一毫都不敢有差錯,如今此番,他該是如何的焦慮焚憂。


    醫館外漸漸有人聲奔來,秦玥突然有些心慌,她竟有些怕周恆進來。午後的陽光茶色濃濃,窗外一片晃亮。這病間的門簾忽起,河水樣奔流而入的陽光瞬熄,來人沉重的腳步過來。


    “晨晨!”是邢興處理過那兩人過來了。


    秦玥心中竟似聚紗隨風散,還好不是周恆。


    秦玥的半條腿都露在外麵,丫頭忙把床邊一圈的簾子落下,擋了她微腫的腿。


    “都是爹不好,沒管住那些雜碎……”邢興滿臉憤然,目裏卻是真切的對女兒的愧疚和心疼。他哄著邢晨道:“爹把那兩人都關起來了,這次絕不輕饒!晨晨你好好養傷,爹覺不再有這樣的漏洞了,啊乖女兒!”


    “什麽漏洞不漏洞,你那明明是一堵牆都沒有壘好!”邢晨斜了眼眸,明白的斥著邢興:“都讓我背黑鍋!我背上該有多黑了?你女兒就是這樣讓你當替罪羊的?”


    邢興已是敢怒不敢言的憋悶,眉擰如山,麵色難忍。大女兒一如既往的比他這個爹更威風強勢,此次卻真的因為自己治下不嚴,和之前的錯誤決定所致。女兒就算從小淘氣,也沒受過如此重傷,他這做爹的,心中竟綿綿不絕的窩囊起來,仿佛自己被人玩弄於鼓掌之間卻毫不知情還笑談晏晏。


    徐崢之親事,以及徐良辰這徐家真正二少爺的脅迫,不就是對他邢家的玩弄嗎?此事所有流言惡果都被壓到邢晨身上,而將自家摻和進去的人,卻是自己……


    邢晨瞥他一眼,心底忽地就起了酸澀,他也無多大過錯。到底是自己親爹,姑娘沒再評判,低低嘟囔一句:“一堆爛攤子!”


    “是,都是爛攤子,是爹讓你受委屈了,爹不好!”邢興話裏軟弱,一半是哄女兒一半是道歉:“以後再不會有這事了,爹保證!”


    保證有什麽用……邢晨懶懶掀了眼皮,卻是輕嗯了一聲又道:“秦玥為了救我也受傷了,你給人家出醫藥費,拿點補品過來!”


    邢興瞅一眼身旁圍了簾子的床鋪,對邢晨點頭,又對床裏人道:“多謝秦玥!實在是連累你了!不過你對晨晨如此重情義,伯父算是安心她有個好朋友,也多個說話的人了。一會兒我便讓人送來補品,你們倆都好好將養,過不了幾日又都是活蹦亂跳的我就放心了。”


    連官架子都不擺,直接用伯父自稱,給足了秦玥麵子。邢晨自小與平常女孩玩不到一起,跟個假小子似的。是以現在真心的玩伴也沒幾個,秦玥算是走得近的了,邢興自是要感謝她的。


    秦玥輕柔道:“您過獎了,我為朋友,別無他求。”


    “無他求便將自己搞的走不了路?”張文義背光而入,身後絢爛的陽光照耀的男人輪廓金繡,袖舞華光,幔了纏絲成縷的暗紋嫋嫋,突生浩氣。


    他方才問了那大夫,知道秦玥傷了腿,此時不能動彈了。


    這妖男人怎麽也來了?秦玥清淡道:“我倒是想全身而退,但你知道,男女天生力不相比,我也無法。難道我多想讓自己負傷?我傻啊?”


    “不傻,也不聰明!”張文義立在她的簾帳外,屋裏沒有陽光,帳子擱著,他什麽也看不到。他低低一笑:“不知周恆來了是怎樣的崩潰……”


    張文義輕揉抹著他光潔的下巴:“好想觀摩一下!”


    “你這無恥小人!觀摩你爺爺練字去吧!”秦玥在裏麵倒是能看見男人的身影投在簾帳上,揮手一打他的影子怒喝。


    張文義笑眯眯看著簾子抓撓起的飄蕩,半笑半正經道:“哎呀,說幾句還生氣了!生氣更不利於傷情恢複,你是醫者,還是掂量著點為好!”


    秦玥輕哼:“明知如此你還故意氣我?!”


    “文義可沒有氣你,隻是囑咐你莫要再生事,讓周恆擔心啦!”張文義清淺踱到一旁的椅子,柏西拿袖子將那椅子掃了掃,張文義才施施然坐下,一片大美君子不染塵埃的清逸。


    楊潛卻是真的去城門沒找到周恆,遂又趕去柳府。他本就是騎馬經過去邢府報信的玉兒身邊,得知消息才去找邢晨的,此時依然駕馬而行,一路飛馳進了柳府。


    周恆本是在城門口等了秦玥一會兒,不見人來便到了柳家。柳卿卻說秦玥半路跑走了,男子正在疑惑不安,楊潛便到來了。見了他笑嗬嗬說秦玥跑去邢家了,周恆看他麵上疾馳後的潮紅,發也北風吹的微微發亂,卻是不信的。但柳卿是與玥玥一起的,未免她擔心,隻順了楊潛的話,與他一道出了柳府。


    柳卿還要將秦玥買的東西給她帶走。周恆卻道那是臨安鎮娶新婦的禮節,娘子隻是以禮行事,她大可收下。柳卿信以為真,靦腆收下,直道謝謝。


    出了柳家,周恆大步走著,冷聲問楊潛:“說吧,怎麽迴事?”


    男子麵色不善,眉宇間滿是沉鬱和隱忍的不安,楊潛咽了口水道:“嫂子去,幫了邢晨的忙……”


    “然後呢?”周恆皺眉,眉心僵疼,平日溫淡的眸子也尖利淬著寒光,道道似劍,直擊可取人心頭血。


    “受傷了!”楊潛聲小又迅速,卻清晰傳到周恆耳中,話畢男子低頭,準備迎接暴風雨。


    周恆心中突疼,悶滯綿綿堵塞,袖中長指一抖,卻是唿吸急促,直直盯著楊潛似要將人盯出洞來。


    楊潛亦是緊張。半晌卻隻聽簾帳撲飛,抬眼間周恆已入馬車,深青的車簾泛著陰冷漣漪。


    “帶路!”


    周恆一喝,楊潛魂魄歸位,馬起嘶鳴,一路飛馳而出。


    石青聽見秦玥受傷,緊跟楊潛,馬車急晃,裏間男子眉目模糊,但見一縷光線裏黑沉的麵色和如峰的眉骨,濃鬱怒氣在顏,心中卻是緊縮不已的疼痛,憐惜酸澀一齊翻湧,直激的他惶惶不安,憂慮極焚。車中昏暗,男子攥起的手骨泛白,溝壑筋骨間直迸射著潮冷的光,奪人血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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