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軍師有錢某者,赴市歸晚,行山麓間。突出狼數十,環而欲噬。迫甚,見道旁有積薪高丈許,急攀躋執木屈;,爬上避之。狼莫能登,內有數狼馳去。少焉,簇擁一獸來,儼輿卒之舁官人者,坐之當中。眾狼側耳於其口傍,若密語俯聽狀。少頃,各躍起,將薪自下抽取,枝條幾散潰矣。錢大駭唿救。


    良久,適有樵夥聞聲共喊而至,狼驚散去,而舁來之獸獨存,錢乃與各樵者諦視之。類狼非狼,圓睛短頸,長喙怒牙,後足長而軟,不能起立,聲若猿啼。錢曰:“噫!吾與汝素無仇,乃為狼軍師謀主,欲傷我耶!“獸叩頭哀嘶,若悔恨狀。乃共挾至前村酒肆中,烹而食之。


    幾上弓鞋餘同年儲梅夫宗丞得子晚,鍾愛備至。性頗端重,每見餘,執子侄禮甚恭,恂恂如也。家貧,就館京師某都統家,賓主相得。一日早起,見幾上置女子繡鞋一隻,大怒,罵家人曰:“我在此做先生,而汝輩幾上置此物,使主人見之,謂我為何如人?速即擲去!“家人視幾上並無此鞋,而儲猶痛詈不已。都統聞聲而入,儲即逃至床下,以手掩麵曰:“羞死,羞死!我見不得大人了!“都統方為辨白,而儲已將床下一棒自罵自擊,腦漿迸裂。都統以為瘋狂,急唿醫來,則已氣絕。


    白龍潭彌勒縣舊城集漢夷雜處,環山而居。山麓有白龍潭,寬可數畝,有良田千頃,築土壩以蓄水。俯臨大河,水溢,則啟閘以泄。雨時二龍相鬥,狀如小蛇,或見巨木一段,蒙青苔而豎遊,每每衝決壩岸。一日,眾農栽秧,值細雨中,飛魚大小成對,如擺隊伍,有絳衣女子持扇揮之,偕至潭中,隨即不見。相傳龍女歸寧雲。


    夷人儂二家,天將暮,忽來衣孝服者,雲來投宿。問其所需,則索臥房一間,一大缸滿貯清水而已。儂疑客浴,遂如所請,並欲為備酒食。客曰:“不必,唯有一事相煩,更當重謝。“儂問:“何事?“客曰:“此地龍潭後有大樹,君往伐之。俟其將斷,先用巨繩縛住,俟潭中有兩羊相鬥。即斷繩倒樹。“儂許之。


    黎明伐樹,果見潭中水沸如潮,有黑白二羊出鬥。依思當是此時,乃斷繩而倒樹,黑羊躍出,水亦平複。急歸,欲告客以請功,客竟遁矣。問妻,妻曰:“客在房,未嚐出戶。“乃共搜之。疑其在缸,啟覆觀之,則黃金滿焉,始知客即白龍化身,爭潭求助者。於是潭遂以白龍名,而儂家至今稱首富。


    露水姻緣之神賈正經,黔中人,娶妻陶氏,頗佳。清明上墳,同行至半途,忽有旋風當道,疑是鬼神求食者,乃列祭品瀝酒祝曰:“倉卒無以為獻,一尊濁酒,毋嫌不潔。“祭畢,然後登墓拜掃而歸。


    次春,賈別妻遠出。一日將暮,旅舍尚遠,深怯荒野無可棲止。忽有青衣伺於道旁問曰:“來者賈相公耶?奉主命,相候久矣。“問“為誰?“曰:“到彼自知。“遙指有燈光處是其村落,私心竊喜,遂隨之去。


    約行裏許,主人已在門迓客,道服儒巾,風雅士也。樓閣雲橫,皆飾金碧。賈敘寒暄問曰:“暮夜迷途,忽蒙寵召,從未識荊,不解何以預知,遠勞尊紀?“答曰:“舊歲路中把晤,叨領盛情,曾幾何時,而遽忘耶?賈益不解。主人曰:“去年清明日,賢夫婦上墓祭掃,旋風當道者即我也。“賈曰:“然則君為神歟?“曰:“非也,地仙也。“問所職司,曰:“言之慚愧,掌人間露水姻緣事。“賈戲雲:“仆頗多情,敢煩一查,今生可有遇合否?“仙取簿翻閱,笑曰:“奇哉!君今生無分,目下尊夫人大有良緣。“賈不覺汗下,自思妻方少艾,若或有此,將為終身之恥,乃求為消除。仙曰:“是注定之大數,豈予所得更改?“賈複哀求,仙仰天而思,良久曰:“善哉!善哉!幸而尊夫人所遇庸奴也,貪財之心勝於好色。汝速還家,可免閨房之醜,不過損財耳。“賈屈指計程,業出門四日矣,恐歸無及,又思為蠅鬥微利而使妻失節,斷乎不可。乃辭仙而歸,晝夜趕行。


    離家僅四十裏,忽大雨如注,遂不得前。明午入門,則見臥房牆已淋坍,鄰有單身少年相逼而居,迴憶仙言,不覺歎恨。妻問:“何歎?“曰:“牆坍壁倒,兩室相通。彼此少年獨宿,其事尚可言?而來問我乎!“妻曰:“君為此耶,事城有之,幸失十金而免。“賈詢其故,曰:“牆倒後,少年果來相調,予逃往鄰家,不料枕間藏金遂被竊去。今渠怕汝歸,業已遠颺。“問金何來,則某家清償物也。賈鳴官擒少年笞之,而全卒難追。此事程惺峰為予言。


    縊鬼申冤新安趙天如,授徒黃氏。酷暑畏熱,夜不成寐,向居停請易臥室。居停為指數處,皆不當意,唯一樓院內多花樹,清風徐來,趙喜之,黃似不可。趙疑切近內室,黃曰:“非也。上有鬼魅,故未敢令先生居。“趙雲:“無妨。“遂移榻焉。秉燭以待。


    夜半,忽聞梁間有聲,觀之,則弓鞋雙垂而下,年二十許之美人也,憑欄望月,取妝奩作梳沐狀。複行至廂樓,揭起覆瓦數溝,取出白鏹六封,攤,幾上展玩歎息。仍複包裹藏瓦溝中,覆蓋如故,轉身至趙榻前,將掀帷幕。趙下榻叱逐,直至樓下。入後園竹林中而沒。窺之,內有新厝棺,心知即此祟。


    明日晤居停,問曰:“後園之鬼,得無自縊者乎?為君家誰?“黃不覺泣下,曰:“死者為吾愛妾張氏,性最敏慧,掌出納銀錢。一日收某處租三百兩,甫交未幾,及吾急需,則烏有矣。予一時盛怒,以汙蔑之言罵之。詎知渠忿,竟尋短見。“趙曰:“是君暴急之過。然其事可得終明乎?“曰:“未也。“問:“有子否?“則現拜門牆者是也。趙曰:“請為白其冤。“拉黃登樓,揭瓦溝取金出,果然原物也。


    其夜,見鬼複下如前作梳沐狀,取筆題詩於牆,向榻前再拜而去。詩曰:“小婢偷金去,私藏瓦上溝。今朝冤始雪,我恨亦全休。“自後,此樓安靜矣。


    執錫二童順治進士蔣封翁,名伊,求嗣於靈岩。夢禪僧指執錫二童為之子,因舉長子,名之曰陳錫,後為雲貴總督。晚年嚐曰:“吾命中尚應得一子。“久之,夢其中堂曝錦被一床,一龍蟠裹其間。適田戶曹姓者送租,關攜其婦至,甫十餘歲,裹舊錦衣嬉笑。公見大驚,遂留納之,生文肅公。


    趙氏三世為神常州趙恭毅公為康熙名臣,人所共知。薨後,有蘇州過姓者嚐識公於生前,後泛舟洞庭,薄暮,見大舸順風而來,旗燈皆書湖廣城隍司,心竊異之。及迫視,則公危坐舟中,方據案視事。


    又陸先生子靜,善敕勒之術。嚐伏壇至二天門外,見公亦在二天門奏事。其子侍讀公,以大臣子弟效力肅州軍前,恭毅公薨,恩許奔喪,侍讀哀毀遘疾,病中每目詫曰:“嘔吐滿地,使人難堪,吾何為居此職耶!“眾問其職,曰:“痰火司也。“家人不知痰火司為何神。越日,禱於東嶽行宮,則兩廡果有痰火司神。病革,人見痰火司燈籠入門,遂瞑。


    其子副使公沒後,逾年,洪氏姑病昏不省人事,恍惚至一衙署,見公自內出,訝曰:“妹何為來此?“延入,談家事甚悉。姑問:“兄現作何官?“曰:“巡海道也。事繁,刻欲他出,不能留汝。“且曰:“汝嫂亦不久人間,家中多事,可屬兩侄慎之。“遣二役持香送歸。及蘇,室中尚有餘香。未幾,族人以立嗣興訟,彌年不寧。又未幾,其嫂黃恭人下世。


    張少儀觀察為桂林城隍神長洲顧某,以父久病禱於神,願以身代。一日,夢城隍神遣隸攝至署前,不得即入。見有肩輿遠來,顧側立以待,乃其師也。自輿中出,執手慰勞,且曰:“餘已為某方土地,生何事至此?“顧具以告,曰:“此大孝,吾當為汝白之。“良久出曰:“今日神有事,當改期。“遂蘇。


    趙日,隸攝如前,至則神召入,問其父病狀,對曰:“骨瘦如柴。“神大怒,趣隸杖之。顧不解,唿冤。未幾,內送一紙條出,神見之,色始霽,曰:“汝父設藥肆,某年大疫,不索藥道,功德甚大,且憐汝孝,可以延壽一紀。“顧謝而出,問旁人:“神何以怒?“曰:“獸中惟豺最瘦,世人多訛作’柴’。神始聞之,以為比父於獸,故怒。賴幕客辨明,乃免。“署前所見諸人,皆其鄉先輩以刑辟死者,一人被縲絏,一人將遞解遠行。顧不識,問之,曰:“此原任知府某,為其部民所訴,張化為桂林府隍神移牒取之耳。“問:“張公何人?“曰:“餘亦忘其名,嚐在雲南糧儲道,今河南巡撫畢公舅氏也。“張名鳳孫,字少儀,長洲人,與餘同舉鴻詞科,少時有“張三子“之目。三子者,孝子、君子、才子也。生平多厚德,宜其為神。然冥中不知其名,但以戚黨官位相炫耀,毋怪人之好談顯者矣。


    屍合山東王倫之亂,臨清焚殺最慘,男女屍填河,高於岸者數尺。賊既平,啟閘縱屍順流而下,無賴者竊剝其衣,故屍多裸露。忽一女屍,年可十七八,裸仰水麵,流至閘側,左足掛閘而止。俄一男屍,年略相似,裸流而下。甫至閘間,忽躍水而起,與女屍合抱,頸股交壓。眾以篙撥之,竭力不能開。須臾流去,亦不辨其誰氏子也。


    葛先生河南汲縣李秀才,就館村落。夕行迷路,遠望叢木間燈火,趨之,見一茅舍,隱隱有讀書聲。叩其門,主人出迎,年四十許,見李延入,自稱葛姓,素好讀書,厭塵市囂雜,故隱此僻處。且言其妻在家乏食,為妻母逼嫁,明日將投河,惟君能救,望乞垂援。言之泣下,李唯唯。因就止宿,茵褥精潔。


    既明,身臥塚上,並無屋舍,李駭極趨歸。道遇一婦,衣綠衣,行且泣,臨水將自投。李挽止之,詢其所以,則葛姓妻也,孀居乏食,父母欲奪其誌,故覓死耳。李以去舍不遠,邀歸,與嫗共述其異,養為已女。李年邁已五十餘,忽舉一子,視其眉目,酷肖所遇葛姓者。戲以“葛先生“唿之,兒輒舌投其懷。


    天後林遠峰曰:天後聖母,餘二十八世祖姑母也,未字而化,靈顯最著,海洋舟中,必虔奉之。遇風濤不測,唿之立應。有甲馬三,一畫冕旒秉圭,一畫常服,一畫披發跣足仗劍而立。每遇危急,焚冕旒者輒應,焚常服者則無不應,若焚至披發仗劍之幅而猶不應,則舟不可救矣。或風浪晦冥,莫知所向,虔禱唿之,輒有紅燈隱現水上。隨燈而行,無不獲濟。


    或見後立雲際揮劍分風,風分南北。船中神座前必設一棍,每見群龍浮海上,則風濤將作,焚字紙羊毛等物,不能下,便令舟中稱棍師者焚香請棍,向水麵舞一周,龍輒戢尾而下,無敢違者。若爐中香灰無故自起,若線向空而散,則船必不保。


    餘族人之父某,言其幼時逢漳郡官兵征台灣,致祭教場中,某隨父往視,見後端坐纛上,貌豐而身甚短。急唿父視之,已不見。


    陰氏妹吳郡申衙前陰某,有妹才十二歲。時方中秋,家人方共飲,聞比鄰婦逆其姑,詬誶聲甚厲。妹忽變色起,持刀直入其家,毀其幾案,捉婦將刃之。家人奔救,女力甚猛,五六人持之方得脫。挾歸問其故,猶拗怒咆哮,厲聲曰:“我必殺此婦報其母。“家人強之臥,則鼾睡矣。醒而詰之,慚汗啜泣,不自知其故。


    虎投河紹興西鄉,溪水甚深。一兒戲溪上,見虎來,兒竄入水,泅而出沒,且覘之。虎坐岸上眈視良久,意甚躁急,涎流於吻。忽躍起撲兒,遂墮水中,憤迅騰擲,溪水為沸,數躍數墮,竟不能起。兒獲免而虎溺死。


    武夷君大興朱竹君學士,督學安微。夢上帝召複武夷君位,先生以文集未成泣辭,帝許之。醒而述其事於貴池令林夢鯉,聞者共異之。後視學閩中,謁武夷君廟,廟內施設位置,與夢中一一物合,心益異焉。任滿複命,無疾而終。餘按:宋人說,楊文公初生時,遍身紫毛長一尺,自唿武夷君,與竹君先生相似。


    九華山九華山最著神異。相傳明季海公剛峰雨中皮靴登山,同伴告以皮靴乃牛皮所作,是葷非素,不可著也。乃易草履,隨眾參神。指廟中鼓問神曰:“此亦皮也,寧非葷耶?“言畢,忽霹靂從廟起,將鼓擊碎,至今廟鼓無敢用皮,以布代焉。有江南太平人顧翁,生一子一女,皆成立而妻死,塊然老鰥。為子娶農家女薑氏,年十七,性仁孝,翁愛之。亡何,翁疾作,而子未歸,薑聞呻吟聲,稟請延醫。翁曰:“我足疾也,但須溫暖便差。“薑曰:“果若是,又何難?“乃為翁抱足眠,蓋惟知盡孝,不解瓜李嫌者。


    次春子歸,道經妹家,妹以嫂孝告之。不能無疑,而難於發口,乃暮而抱襆被於別室,不與薑眠。薑心疑駭,問其夫。夫曰:“汝聞世上有翁媳同眠者乎?“薑始大悟,曰:“吾哀翁老病,實與同眠,此心惟天佛知之耳。“其子笑而不答。


    一日,聞鄰嫗鳴鑼誦佛聲,出問:“何作?“曰:“將朝九華。“薑即附伴同行。焚香跪拜畢,見對山香爐峰懸崖絕壁,問:“彼何名?“老嫗曰:“此處名龍口香,心跡不能自明,可質證於鬼神者往焉。“薑聞大喜,執香前往。老衲阻之曰:“予作沙彌至今老矣,未見有敢登者。況娘子纖纖蓮步,豈可冒險者?“薑不聽,直抵其處,看者心悸。果及半山而墮,眾惜其已成齏粉矣。


    鄰嫗歸,急告其翁,翁怪其謬,曰:“吾媳昨已返舍。“引鄰嫗入,果見薑瞑目盤膝坐蒲團上。嫗等驚曰:“此即活佛,何須更朝九華!“於是齊聲念佛而朝拜之。薑始張目而起,共驗蒲團,上有“九華山置“四字在焉。共問翁:“汝媳何時還家?“翁曰:“昨聞院中有聲,心疑為賊,偕子往視,則飛下吾媳也,目瞑若死,氣息奄奄,故抬諸室。問之,則曰:’媳欲表心跡,故含忿而往,並未慮及生死。不料山高千尋,足軟便墮,亦不知何由而歸家,“嫗乃為翁父子述其事,於是夫妻相抱大哭,遠邇驚異。嗣後,朝九華者,先來禮薑雲。


    張稿公張稿公者,滇南總督衙門掌稿吏也,誠樸無私,曆任製府多信服之。一夕早起開門,見縊屍高懸,細認為某甲,緣訟事求稿公左袒而本許者,因複閉門靜坐,以聽外信。及朝暾上,再啟門,則縊屍已不見矣,私心竊喜。旁午,忽聞縣令出城相驗,訪死者為誰,則門上縊屍某甲也。始而駭,繼而疑,終莫解其故。


    數月後,遇市上賣菜傭趙某問曰:“某月之晨,君見縊者驚乎?“稿公聞之,招趙入室,款以酒食,問何以知趙曰:“是予負去,安得不知?“稿公曰:“我爾不相識,何故負屍?且負屍甚早,城門柵欄未啟,奈何?“趙曰:“予亦不解其故。是日五鼓販菜,途遇友人,召予來此,曰:’汝負此屍到某處,必有厚利,勝於販菜。’予慮城柵未開,友曰:’無傷,但從我行。’從之,及柵柵開,至城城開。“稿公問:“友人姓名為誰?“曰:“認其人,未問其姓,亦市上交好者也。借去煙插,至今尚未見還。“稿公出百金謝之,囑勿揚言而別。


    一日,趙閑步入城隍廟,見十殿中有泥鬼掛煙插,頗似己物,細認不謬,因摘去,且戲曰:“何久假不歸耶?“次早在市賣菜,見前遇之友責曰:“似爾為人,極難相與,一煙插之微,何即在大眾前笑我?“趙方欲道契闊,問姓字,適唿買菜者又至。一掉頭間,其友渺然不見。


    受私橋臨安府張大與李二為莫逆交,李家雖屢空,然賦性不苟,故張重之。一日向張道貧苦,張適有積金數百,因盡出以付李,相約除存本外,瓜分其利。


    不料數年間,李資本盡喪而歸,閉門高臥,絕不見張。張靜待之,許久不至,值嫁女期追,因登李門問之。李置若罔聞,張怒,互相爭詈,觀者如堵。問張,則言李無良;問李,則言張冒騙。兩無中據,難定曲直。李嘵嘵不屈,張愈忿,曰:“汝明日若敢赴城隍廟盟誓摸錢,吾即休矣。“李謾應之,蓋鄰人信鬼神,相傳城隍神最靈,神前熬油鍋,置錢其中,理直者手摸不爛,否則必爛,故脅之。


    明日,張果來追李,李亦不懼,同往至廟,撞鍾鼓,陳顛末,然後置鐵鐺熬沸油,擲一錢於油中,令人手摸。李竟取出而手無恙,於是眾鹹非張,張亦不能再辯。


    後李別作生業,數年間滿載而歸,於是計算張氏本利若幹,盡為歸楚,親登其門。張曰:“交已絕矣,義不受金。“李曰:“實借君物,何敢負德,待來世作牛馬償耶?“推讓再三,張終不受。於是鄉裏為之區畫,廟前有板橋已朽,請將此金易之以石,並問李曰:“前既昧良,何敢盟誓?“李笑曰:“彼時非敢昧良,實恐一經承認,即須原物,粉骨難償,故先至廟禱神默佑,待發財時再報答張友,不意神靈如是。“眾聞之鹹笑曰:“城隍神乃受君私耶!“後橋成無名,因顏其橋曰“受私橋“。


    曹公夢海陽曹孝廉銓得廣西其縣,親友來賀,公欲引疾不赴,曰:“幼年曾作異夢,幾時入泮,幾時娶婚,幾時生子,中舉選粵西某縣,為穿白甲二將軍所害。細記所曆,一一皆驗,不爽毫發。今所選缺,又恰符合,地多苗蠻,野性莫測,先幾之兆,可不趨吉而避兇哉!“於是有言夢不足征者,有以期年半載相機進退勸者,公不得已就道。及抵某縣,民淳吏樸,公甚安之。


    數年後,忽有呈開銀廠者,公為轉詳。奉上檄委公采辦,公親詣廠所,視其開挖。及礦,則見白氣二道,宛如長虹,直衝公前。公驚而仆,返館舍,至夜半竟卒,家人方悟白甲之征。


    治妖易治人難漢陽令劉某,性方鯁,治祝由科邪教過嚴,有奸民上控撫軍,撫軍戒飭之,公抗言抵觸,撫軍怒曰:“若果才能,有沔陽州某案,若能審辦乎?“劉唯唯。先是,沔陽有金桂姐受黃氏聘,及婚期,彩輿迎至家,則兩新婦齊出,簪珥服飾,聲音體態,無不相肖,因之未敢成禮,仍以兩女歸金。金父母無從分別,於是兩姓均以人妖莫辨訴官,由州至撫,案懸半載,俱未能決,故撫軍以之難劉。劉稟請提案至撫軍公署候審,並請臨審時借用撫軍寶印,撫軍許之。


    臨期,公喚兩女隔別細鞫,並其父母庚甲、產業、陳設,一一盤詰,及核供詞,如出一口。公乃喚二女至案前曰:“觀汝二人,原是一胞雙女,若並斷與黃家,恐爾父母不肯。吾令特設一鵲橋在此,能行者斷合,否者斷離。“乃鋪白布如橋,從儀門直接公座,命二女行布上。一辭不能,盈盈淚下一;則欣欣然喜見於麵。公叱淚下者,逐出署外,喚喜者登布上。此女如履平地,步至公前。公暗擎院印,從頭擊下;兩旁覆以網,乃現為狐,投之江中,於是案結。撫軍大悅,奏升漢陽府知府,從此遐邇歌龍圖再出矣。


    漢陽有茶客攜重資歸,中途為盜所追,奔至漢川,求救於逆旅主人。主人沉吟至再曰:“誠若是,則此處非君所宜棲,可速投某武孝廉家,庶保無虞。“引至孝廉家。孝廉兄弟為具酒食,掃臥榻,囑曰:“倘夜間有動作,但安眠,毋輕出視。“客寢矣,兄弟秉燭待盜。盜果蹤至,彼此格鬥,被孝廉殺其四,餘三盜逾垣逃。


    天明,唿客起,赴縣呈報。拒知客出來幾,府差早至,將孝廉兄弟鎖去,蓋黠盜偽作茶客,先以謀財害命連夜赴府擊鼓求救,故劉公發差就近將孝廉兄弟拘到問供。孝廉兄弟陳述顛末,請釋一人保家。公不許,並下於獄。盜返入孝廉家,將其家口盡殺而逸。及公黨,急釋之,已無及矣。


    嗚唿!公能斷狐,竟不免為盜所賣,豈非治妖易治人難耶!


    伏波灘義犬伏彼灘,入廣之要區,因其地有漢伏波將軍廟而名也。某年,有客收債而返,泊其處,船戶數人夜操刀直入曰:“汝命當畢於斯,我輩盜也,可出受死,勿令血汙船艙,又需滌洗!“客哀求曰:“財物悉送公等,肯俾我全屍而斃,不惟中心無憾,且當以四百金為酬。“盜笑曰:“子所有,盡歸吾囊囊,又何從另有四百金?“客曰:“君但知舟中物,豈識其餘。“乃出券示之曰:“此項現存某行,執券往索可得。惟我清醒受死,殊難為情,請賜盡醉,裹敗席而終,可乎?“盜憐其誠,果與大醉,席卷而繩縛之,拋擲於河。


    甫溺,有犬躍而從焉,俱順流傍岸。犬起抓擊廟門,僧問為誰,不應;及啟關,見犬走入,渾身淋漓,銜僧衣不放,若有所引。隨至河邊,見裹屍,俱欲散去,犬複作遮攔狀。僧喻其意,抬屍至廟。撫之,酒氣薰騰,猶有鼻息。解其縛,驗席上有齒痕,始知是犬齧斷,乃與茶湯而臥。


    明晨,客醒曰:“盜走水路,我輩從陸告官,當先盜至。“蓋度其必執券而往某行也。僧諾,與俱。盜果未至,因告行主人以故,戒勿泄。俄而盜果持券至,主人偽為趨奉,遣客鳴官,遂皆擒獲。客偕犬同歸,終老於家,不複再出,著《義犬記》。


    浮海王謙光者,溫州府諸生也。家貧,不能自活,客於通洋經紀之家。習見從洋者利不貲,謙光亦累資數十金同往。


    初至日本,獲利數十倍。繼又往,人眾貨多,颶風驟作,飄忽不知所之。見有山處,趨往泊之,觸礁石沉舟,溺死過半,緣岸而登者三十餘人。山無生產,人跡絕至,雖不葬魚腹中,難免為山中餓鬼,眾皆長慟。晝行夜伏,抬草木之實,聊以充饑。及風雨晦冥,山妖木魁,千奇萬怪來侮狎人,死者又十之七八。


    一日,走入空穀中,有石窟如室,可蔽風雨。傍有草,甚香,掘其根食之,饑渴頓已,神氣清爽。識者曰:“此人參也。“如是者三月餘,諸人皆食此草,相視,各見顏色光彩如孩童時。


    常登山望海。忽有小艇數十,見人在山,泊舟來問,知是中國人,逐載以往,皆朝鮮徼外之巡攔也。聞之國王,蒙召見,問及履曆,謙光雲係生員,王笑曰:“道不行,乘桴浮於海耶!“因以“浮海“為題,命謙光賦之。謙光援筆而就,曰:“久困經生業,乘槎學使星。不因風浪險,那得到王庭。“王善之,館待如禮,嚐得召見,屢啟王欲歸之意。又三年,始具舟盜,送謙光並及諸人迴家,王賜甚厚。謙光在彼國見諸臣僚,賦詩高會,無不招致,臨行贐餞頗多。


    及至家,計五年餘矣。先是,謙光在朝鮮時,一夕夢至其家,見僧數甚眾,設資冥道場,其妻哭甚哀,有子衰絰以臨,謙光亦哭而寤。因思,數年不歸,家人疑死設薦固也,但我無子,巍然衰絰者為何,誠夢境之不可解也,但為酸鼻而已。又年餘抵家,幾筵儼然,衰絰旁設,夫婦相持悲喜。詢其妻,作佛事招魂,正夢迴之夕。又問:“衰絰為何人之服?“雲:“房侄入繼之服也。“因言夢迴時,亦曾見之,更為慘然。


    刑天國謙光又雲:曾飄至一島,男女千人,皆肥短無頭,以兩乳作眼,閃閃欲動;以臍作口,取食物至前,吸而啖之;聲啾啾不可辨。見謙光有頭,群相驚詫,男女逼而視之,臍中各伸一舌,長三寸許,爭舐謙光。謙光奔至山頂,與其眾拋石子擊之,其人始散。識者曰:“此《山海經》所載刑天氏也,為禹所誅,其屍不壞,能持幹戚而舞。“餘按顏師古《等慈寺碑》作“形天氏“,則今所稱刑天者,恐是傳寫之訛。又:徐應秋《談薈》載:無頭人織草履,蓋戰亡之卒,歸而如生,妻子以飲食納其喉管中。如欲食則書一“饑“字;不食則書一“飽“字。如此二十年才死。又將軍賈雍被斬,持頭而歸,立營帳外問:“有頭佳乎?無頭佳乎?“帳中人應曰:“有頭佳。“雍曰:“不然,無頭亦佳。“此亦刑天之類歟?


    萬年鬆廣東香山縣鳳凰山有萬年鬆數株,西洋人架梯取之,其鬆忽上忽下,隨梯轉移。洋人怒,用鳥槍擊之,連發數十槍,卒不能得。鬆至今青蔥如故。


    虹橋板福建武夷山大藏峰山洞中凹處有大木千百條,橫斜架立,千乃年不朽不落,色如陳楠。朱文公雲:是堯時居民所棲避洪水處,後水退而木存。然木狀非受過釜斤者,山洞羅列群水,如民間開木行者然。山下灘水湍急,舟不能泊。餘至武夷親見之。後到杭州,又見孫景高家藏虹橋板一片,木微香,肌紋細潤,梁山舟侍講鐫詩其上。


    天上過船乾隆五十年五月十四日,風雷大作,儀征縣江邊一客船被風吹至空中,落在洪澤湖沙灘上。舟中米客六人及器物盤碗俱絲毫無損。但據揚州人雲,是日親見有一船從雲中過去,初意猶以為大鳥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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