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曼向來是個惜才的人,自然不會放過將蔡東方這個幫自己提前收網的人才吸納為自己身邊工具人的絕佳機會,隻是……


    看著蔡東方眼底閃爍著的野心,和他僅憑一人就攛掇得整個廠子幾百號工人跟著一起鬧罷工的本事,蘇曼知道,對待這樣敢想敢做又不念半點舊情,且十分會利用人心和群眾力量的人才,就一定要給對方設置難關,也就是一個要讓對方知道的,絕不能觸碰的雷區,並提高、加強對方的道德標準、底線。


    ——保留其能力,束縛其道德行為。


    唯有這樣,才能不會“紮”到自己。


    這樣想著,蘇曼抬頭看了一眼會議室牆上的表。


    差不多了,已經說十分鍾了,該到自己出場了!


    …………


    蔡東方在“演講”的全程,一直都在努力用眼角餘光觀察蘇曼的反應,試圖從她的神情變化中得到些許肯定的力量,從而判斷自己是否能成功。


    然而——


    他看到了什麽?


    蘇曼打哈欠……


    蘇曼說悄悄話……


    蘇曼看了一眼表……


    蔡東方:我翻來覆去想了好幾宿,為此還被媳婦踹下床數十次才寫出來的演講稿,真有這麽無聊?


    還沒等蔡東方自怨自艾,自我反省演講稿中的無聊因素到底是哪部分的時候,蘇曼就猛地從會議室的椅子上站了起來,雙手撐在桌子上麵,微微俯身,對沉浸在各自情緒中的眾人高聲說道:“你們今天喊我來的目的我已經很清楚了,但多說無益,我的時間也不是大風刮來了,還有很多事情需要我處理呢,所以——”


    這一停頓讓蔡東方、趙愛軍和另外幾個工人代表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的位置,生怕蘇曼連想都不想就直接拒絕,全都緊盯著蘇曼,等著她繼續說下去。


    “——所以,王廠長,你們幾位是什麽看法?作為紡織廠的領導,你們的意見一樣重要。我需要你們先表態,再決定要不要嚐試接管這裏。”蘇曼大喘氣地說著,還不忘給王立業等人一個“你們懂得”的眼神,示意他們配合。


    王立業&工會主席&領導甲乙丙丁:“……”


    我們又到底是造了什麽孽!才會你這樣又薅羊毛還要我們提升演技的新領導!


    幾個人在蘇曼看似笑意盈盈,實則警告意味十足的表情中敢怒而不敢言,隻能互相看了一眼,心虛地表現出了一副“寧死不屈”的樣子,說道:“蘇廠長你這口氣真是夠大的!雖然紡織廠如今生意不景氣,但我們也是十幾年的老廠子,不是你們能任意擺布的!”


    說完,王立業在最後還不忘十分敬業地補充了一句,已經壓抑在他心裏許久的話:“想讓我們紡織廠成為你們分廠?做夢!”


    蘇曼:“……”


    夾帶私貨要不得!


    …………


    會議室裏。


    幾位紡織廠的“領導”的這話一說出來,氣氛就從剛剛的從容變得緊張、嚴肅了起來。


    “這麽說,你們是不同意了?”蘇曼說話間麵容仍帶有笑意,隻是說出來的話沒了剛剛的軟和勁兒。


    “不同意!我們絕對不同意!”王立業等人有苦難言,還得梗著脖子擺出一副“沒得商量”的樣子,讓一旁深知這兩撥人是在演雙簧的小劉都忍不住抹了一把辛酸淚。


    得到這個迴答後,蘇曼略顯遺憾地看向蔡東方他們,擺著手,聳肩說道:“真不好意思啊同誌,看起來你們的想法沒辦法得到實現了,畢竟你們領導都說不同意,我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啊。”


    蔡東方萬萬沒想到在趙愛軍口中十分難纏、不好惹的蘇廠長會僅僅因為王立業幾個人口頭上的不同意,就直接放棄了能夠吞並他們廠的機會,說話間就要離開?你的豪橫呢?!你作為廠長應該為廠子利益據理力爭的堅定呢!!!


    蘇曼這說著就要甩手走人的架勢,給蔡東方打了個措手不及,讓他險些崩潰到想要懷疑人生不說,更是直接甩開了自己剛剛仁義道德,為廠為工人而不存在半點私心的正麵形象,直接一個達咩,喊住了已經走到會議室門口的蘇曼,脫口而出地說道:“蘇廠長,難道您就要眼睜睜看著我們廠全體工人一起下崗,看著咱們縣多出這麽多的下崗工人,跟著經濟下滑嗎!”


    麵對這樣四舍五入就是道德綁架的詰問,蘇曼迴過頭來,不留半點情麵地說道:“你們廠倒閉是因為經營不善,給縣裏經濟造成的問題,是你們難辭其咎的,和我有啥關係?一定要說有關係的話,那也是我們麥田服裝廠給縣裏提高的創收。想讓我當冤大頭,把你們廠盤活,你這樣的態度,是不行的。”


    蘇曼一針見血地說出了他這樣誰都不想得罪,又想坐收漁利的想法,這讓蔡東方顯得有些狼狽。但他知道,蘇曼這樣說,是要讓他做選擇。


    ——是要自己的利益,還是整體的利益;


    是要繼續保持表麵的平靜,還是撕破它。


    …………


    “廠領導當然是有決定權的。但作為工人,又是這樣嚴峻的情況,我們如果不支持廠領導的決定,那麽就可以選擇發起全廠工人投票,讓工人們來決定這件事。”


    蔡東方在沉默片刻後,做出了自己的選擇。


    他看向蘇曼,問道:“蘇廠長,如果全員投票後,大夥兒都願意,也想讓廠子成為服裝廠的一部分,希望今後能由您來負責廠子和工人的未來的話,您……”


    蔡東方想要蘇曼一個保證,但他沒能說下去——他知道,如今主動權和決定權都在蘇曼手上,他們不光沒資格提要求,反而還需要努力去完成蘇曼的條件。


    不過,蘇曼向來是不計前嫌的人,根本沒在意剛剛他們對自己的算計,十分豪爽說道:“隻要你們符合服裝廠的招工標準,我願意給你們一次機會。”


    這是個語言陷阱。


    可還沒等蔡東方反過昧來,其他幾個工人代表就忙送不迭地點頭認同了她這個許諾:“當然當然,蘇廠長您放心,我們廠的工人都是紡織能手,而且十分勤勞肯幹,絕對會符合您的要求的!”


    說著,幾個人就拉著仍有顧慮的蔡東方一起,顧不上蘇曼的迴答,和王立業幾人在旁難看的表情,急匆匆地準備去告知其他工人們廠子將就廠子的歸屬問題而召開全體工人大會的事。


    ——這種投票性質的工人大會,可是需要一定時間準備的!


    聽到這個迴答,蘇曼的嘴角上揚,對眾人離開的背影露出了一個滿含著狡黠的笑容,道:“是嗎?那我,拭目以待了。”


    王立業&工會主席&領導甲乙丙丁:“……”


    你拭目以待的場景,卻是我們臉皮徹底被撕下來的社死現場!!


    第124章


    縣紡織廠要開全員投票大會這事兒,很快就傳遍了整個廠子。


    一聽說要全員投票,大夥兒就知道,這肯定是他們之前罷工的舉動奏效了。而且,看如今這都等不及到晚上才開會的架勢,眾人也不難猜出,廠子這是要把是否成為服裝廠分廠的決定權交到他們手上!


    知道這消息以後,大夥兒全都急匆匆地往廠食堂跟前的空地走去——那是廠裏頭開集體會議時的固定開會點——麵積大,容得下全體工人。


    不過在以往開全員大會的時候,大夥兒都不算十分積極,總有那姍姍來遲的,跟那羊腸子似的,慢慢吞吞的。可這迴不同往日,對於這關乎廠子和全體工人未來到底是下崗,還是能繼續工作的關鍵性會議,大家可以說是積極得不得了,全都一路小跑著趕到了這片空地上,沒一個遲到的。


    大夥兒都想表現得積極點,好能讓蘇曼感受到他們迫切的想法與決心,卻忽略了同在場的王立業等人的心情。


    看著這群人一臉期待,還略帶討好意味的樣子,王立業幾個人雖然知道眼前的這一幕是蘇曼這個已經是廠長的人最開始故意設計這場戲時,就十分樂意見到的場景,也知道如今這個趨勢才是對廠、對工人最好的結果,但也還是……還是沒臉看下去!


    王立業幾個人心裏頭是又憋悶又窩火又在蘇曼麵前抬不起頭。


    ——從前他們當領導的時候,這群工人可從來沒這麽積極過!


    在這樣強烈的對比下,王立業幾個人試圖挽尊道:“現在投票的話,是不是有點倉促?我覺得要不還是給工人們一個迴家考慮一下的時間,明天再正式開始投票?”


    “可以啊。那這件事情就交給王廠長你們和蔡同誌那幾個工人代表來負責吧,我就先迴去了,等明天投票結果出來,我在過來。”蘇曼十分好說話地同意了他們的提議。反正對她而言,現在這個發展進度已經比她預想得要早很多了,再等一天也無所謂。


    蘇曼的點頭同意,讓王立業幾個人都不免鬆了口氣。


    他們心想,廠裏的年輕人為了工作肯定會投同意票,但對於已經不能把崗位讓給子女政策的老工人們肯定還是會念點舊情的……總不能,四百來人的廠子,全都投了同意票,都願意讓廠子成為分廠吧?


    …………


    第二天。


    蘇曼在接到消息,得知選票結果已經統計出來後,再過來紡織廠確定數據的時候,她看了看手裏的統計結果,又看了看王立業幾個人……


    隻見他們表現得全都是眼神飄忽不定,全都不敢和蘇曼對視。


    ——實在是沒臉見人!


    因為他們真的太失敗!


    全廠四百來號人,有整整四百票都是同意紡織廠成為麥田服裝廠分廠的。而在剩下的票裏,十幾票都是投了放棄票,而投反對票的人,加起來也沒超過十個人!


    這其中,還包括王立業的、工會主席的和領導甲乙丙丁六個人悄咪咪混在其中的反對票。


    本來早就已經接受了蘇曼當廠長,廠子以後都要歸麥田服裝廠支配事實的王立業再一次老淚縱橫,整個人都佝僂了起來,說道:“蘇廠長,你又贏了。之前你成為紡織廠廠長時就贏了我們這群老家夥,但那時候我們都不服你,覺得你是耍心眼,不夠光明磊落。”


    “我知道。”蘇曼在麵對這群加起來得有幾百歲的老同誌們對自己的推心置腹中,也放緩了聲音,沒了以往對他們的不苟言笑,“你們對我不服氣才是正確的態度,這說明你們對廠子的感情是真的。如果你們太早就接受了這個事實,我反而會瞧不起你們。”


    王立業等人:“……”


    雖然你這麽說好像是在誇我們,


    但是這種誇獎我們並不能接受。


    被噎了一下的王立業調整了一下情緒,繼續說道:“可是,這一次你卻贏得我們心服口服。因為你,贏在了人心……”


    這個表述成功讓蘇曼止住了話音。


    她沉默地等待對方繼續說下去,心想:這個開場白,怎麽那麽像是要和我打感情牌?但我不吃那套啊!


    蘇曼:我就靜靜地看你表演.jpg


    頂著蘇曼這樣沒有半點觸動的目光,王立業隻覺得亞曆山大。


    這時候,向來很少發言的工會主席接應說道:“當然,我們的失敗在於我們沒能換位思考,沒能想工人所想,急工人所急。工人們想要保障,我們想要廠子發展,這兩者之間其實根本沒有衝突,可我們作為領導,卻忘了要在發展的過程中去保障工人的利益,是我們打破了他們的安穩生活,還想要他們和廠子共進退……是我們做錯了。”


    “對對對,這點上我們的確是做錯,且大錯特錯,所以……”


    看著這幾個領導宛如在唱大戲一般的“自我反省與剖析”表演,蘇曼適時地打斷了他們的傾訴,說道:“既然你們都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那我覺得你們現在就應該改正錯誤——”


    王立業幾人:“……”


    這不是我們想要的發展!


    蘇曼並不care他們的反應,繼續說道:“首先,可以確定的是,以後廠子的事情你們以後肯定沒辦法再插手了,當然了,我也肯定不會給你們指點我工作的機會,但在廠子以外的地方,你們還是有能夠發揮餘熱的機會。”


    王立業幾個人:“???”


    在他們疑惑不解的目光,蘇曼露出了一個狼外婆的笑容,引誘著麵前這幾個“老紅帽”:“比如,我們可以一起去縣政府找歐縣長和汪書記,向他們申請,辦一個專門來培養工人、向廠子輸送工人資源的,學校。”


    蘇曼:“一所紡織與服裝技術培訓學校!”


    幾人:“!!!”


    …………


    在成功“演”完了這一場讓蘇曼由“空降”廠長,變成眾人擁護上位的“奪權篡位”的重頭戲後,蘇曼接下來的工作任務就隻剩下兩項了。


    一個是去縣裏匯報工作情況,說明自己對紡織廠未來的安排,和想要申請辦技術學校,給廠子輸送人才的想法;


    一個是重新歸整紡織廠工人,對各個空缺的中高層領導崗位進行調整,重新確定工人待遇,並給他們開個大會。


    不過,工作項目雖然隻有兩項,但這兩項工作裏包含的內容卻沒那麽簡單。


    比如,她得再一次和之前就看自己不順眼,覺得自己在紡織廠這個問題上所使用的手段不夠光明磊落的汪書記見麵談話,順便再給自己“洗白”一波,以爭取“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的友好上下級關係。


    隻是……


    隻是蘇曼今天來得不趕巧,歐縣長去省城開會了,接見她的人從兩個,變成了隻有汪書記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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