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間就沒有她不敢冒的風險,如果有,那肯定是吃足了苦頭。


    要吃苦頭,就得先去涉險。


    夜裏,元昭一手握著木偶,循著它的記憶來到聖德殿。聖德殿是自己人的地盤,先到這兒一試深淺。倘若師兄發現不了,意味著到天宮偷窺危險性不大。


    從木偶裏看到,聖德殿以前叫霄宸宮,內殿各處的路皆是九轉十八彎。


    反正閑著,元昭慢悠悠地沿著彎彎曲曲的廊道一路閑逛,來到木偶記憶中的居所。看著眼前的一大片蓮池和假山石時,她怔住了,以為自己走錯了地方。


    重新探查木偶的記憶,再瞅瞅自己所在的位置,沒錯啊!


    就是這裏,就是這裏,為什麽沒有?!為什麽?她像隻迷途的小羔羊左右瞧瞧,前後看看,還站到蓮池旁的圍牆上張望,愣是找不到木偶記憶中的殿室。


    最終,她疑惑不解地半蹲在蓮池邊想了想,可能拆建了吧?師兄已經慧劍斬情絲,留著那間殿室看了紮心,不如拆了幹淨?


    可見,他果如先前所言早已放下前塵,不複惦記。


    甚好,這樣她就能放心地四處溜達了,哪怕被逮住也無妨。水月鏡這種偷窺神器,不到大神的宮殿試一試效果未免可惜了。


    隻是,她逛了老半天,見過的仙侍真是寥寥無幾。


    “……廣嵐仙君去三重天任職,蘆雪迴了浴桑島還未歸來。”難得看到有兩名仙娥並肩而行,一無所察地從旁經過,“這殿裏好像又恢複以前的冷清了……”


    “這叫清靜,”旁邊那位仙娥道,“其他宮殿的仙侍不知有多羨慕咱們,平時幹完活就能忙自己的活。不似她們,宮裏殿裏時常有人往來,難得片刻安寧。”


    不像聖德殿,一年到頭門可羅雀誰都不敢來。


    “那倒是。”


    聖德殿雖說冷清枯燥些,勝在無需時時刻刻要侍候誰。真君長年累月地閉關,足不出戶,不必侍候。仙侍們有大半的歲月是在忙自己的活兒,清閑自在。


    “唉,好羨慕蘆雪啊!”一名仙娥感慨萬分,“我也想在休沐時有個地方可去……”


    “修煉勤快些,爭取立功獲賜仙府。”


    “我想啊,可談何容易啊!”唉。


    在天界,至少要晉到上仙才有機會獲得一棟屬於自己的仙府。是有機會,未必個個都有這麽好的運氣。有了仙府,在天界才有歸屬感。


    否則,她們的漫漫仙途隻能一直在侍候別的仙神或在各種職位苦熬資曆,沒個盼頭。


    不像蘆雪,一上天就有了自己的歸去。


    雖然那島不是蘆雪的,可島主神君待她甚是親厚,如家人一般,有家人在的地方便是歸宿。而且那位神君的勤勉不亞於真君,島上的仙侍比她們更自在。


    不然,蘆雪也不會出來兼職解悶。


    兩位仙娥漸說漸遠,元昭並未跟去,而是繼續逛自己的。途中不時遇到一名仙倌或兩人同行,閑聊的話題要麽與修煉有關,要麽是各宮主君親朋的八卦。


    就這樣,她一路來到木偶記憶中的另一間殿室。


    元昭四下打量一眼,這是一座獨立的殿宇,有著一隅之地的清冷和孤寂。前有開闊的庭院,院中花樹有序,落在地麵的幾片枯葉是歲月靜默流逝的痕跡。


    樹下有石桌石凳,還有一盤未走完的棋局靜待有緣人來執子。


    元昭過來瞧了瞧,然後一臉無趣地走開。


    下棋是她極其無聊時用來打發時間的一種消遣,並非十分感興趣。沒事的話她寧可閑逛也不玩棋,除非楚晏做她對手。


    和楚晏下棋,無論誰勝誰負一樣的有趣。


    尤其是他應她所求,各種讓她勝得心安理得的花式招數。所以,她喜歡的不是棋盤上的勝出,而是他任她無理取鬧的溫然和縱容。


    站在一間靜室的門前,腦子裏不期然地想起楚晏溫然的目光,和他頭也不迴入了西天之門的背影。


    元昭不經意地輕蹙眉頭,心情矛盾。


    不知是因為靜室裏的人,還是因為楚晏而感到悵然。而眼下自己身在水月鏡裏,從木偶的記憶中得知,這間靜室是三師兄時常閉關的練功室。


    時常閉關的地方肯定有結界,可惜她在鏡子裏察覺不到。


    不知結界能否察覺到鏡子的存在?如果能,那就完蛋了;如果能,驚擾師兄閉關更完蛋;如果連累師兄走火入魔,就不能隻用完蛋二字來概括她的下場。


    所以,她到底要不要進?獨站門外一番思量。事關師兄的安危,說實話,她不是很想冒這個險。


    要麽還是直接去天宮吧?


    就算被諸神發現,有難遭罪的僅僅是她一人,與旁人無礙。打定主意,元昭不再打擾,正欲轉身離開卻忽而眼前一晃——


    唔?!


    元昭心裏一驚,尚未清楚怎麽迴事,下一刻的她已被四麵八方堆擠而來的強大氣壓逼得透不過氣來。連忙凝神運功,張開護身結界為自己爭取一息之地。


    好不容易在氣壓中擠出一個屬於她的結界圈,趕緊深唿吸幾下,然後才有心情張眼觀察四周的環境。


    那股令人窒息的氣壓還在,她原以為自己正置身一片濃霧迷途中。結果睜眼才發現自己身在一間敞亮的殿室內,四壁空空如也,僅有幾處燭台靜矗牆邊。


    這地方似曾相識,元昭疑惑地打量著,好像在木偶的記憶裏見過……


    想到木偶的她立即想起一個地方,不禁身心一凜,緩緩迴身朝某個位置望去。


    不出所料,俊美無儔的聖德真君如同一尊無感的神隻端坐一側。闔著雙目,身上那股代表著森嚴鐵律的力源如煙雲流轉,使這尊神隻顯得愈發冰冷無情。


    看到這情形,莫說旁人,就連元昭的頭皮也在一陣陣地炸緊,全身僵直。


    顧不得考究自己怎麽進來的,更顧不得質疑自己明明在水月鏡裏,為何能受外界氣壓的影響?!總之,眼下最重要的是她要如何才能安全順利地溜出去!


    室內的強大氣壓,是他身上那股力源外溢所致。可以想見,他的修煉要告一段落了。


    待會兒要麽出關,要麽如她這般神識偷溜到外邊逛一圈。像師兄那般正兒八經的人,偷溜是不可能偷溜的,頂多緩緩氣要麽出去下盤棋,然後繼續閉關。


    元昭一邊心裏吐槽一邊試圖往外溜,意念催不動身形那就躡手躡腳用走的,走為上策,出去再說。


    “去哪兒?”身後一道聲音傳來。


    “天宮。”她不假思索地答道。


    迴應的同時腳下倏爾頓住,無語迴首,正好望入一雙如古井般深邃平靜的眼眸。呔!元昭忍不住在心裏唾棄自己的無能,臉上瞬然綻開口不對心的笑顏:


    “嗬嗬,師兄,你出關了?”


    天宮還是別去了,等她成為主神再去。


    看著嬉皮笑臉的她,雲瀾上神同樣一臉無語,默默收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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