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他不能真的就這樣光杆杆找上門去,小東北的家庭條件就夠辛苦了,一年到頭都吃不了一頓酸菜疙瘩湯,父子二人經常交不上房租,動不動就被包租婆給趕出去。


    隻是現在他身上最值錢的懷表都換給了小東北了,可以說是身無長物,他低頭看到了自己身上的衣服,是一件西服坎肩,去當鋪當掉然後到市場上換點東西。


    他來到火車站附近的一座當鋪,進門直接來到木質櫃台前,把坎肩提在手中塞進了櫃台。


    櫃台裏的夥計冷冰冰地問道:“死當還是活當?”


    高超思慮了一下,點點頭說道:“活當。”


    “蟲蛀鼠咬,破爛坎肩一件,當銅板三十二。”


    這當鋪真是坑人,他這件坎肩從裁縫鋪穿出來還沒兩個月,花了他一百多個銅板。不過這當鋪是不容他討價還價的。


    他小心翼翼地把錢從櫃台上掃進手裏走出當鋪,步行來到了附近的集市場上,這種地方說是集市,其實是在城市邊緣圈出來的空地,由幾個漢奸和地痞流氓征收攤位錢,四麵八方進城的農民靠賣農產品換取的微末收入,大部分被這些蟲豸給剝走了。


    高超在酸菜的攤位前買了一小壇子酸菜,又在一個農民的攤位前買了兩升麵粉,其餘的十三個銅錢全部換成了最便宜的玉米糝子一鬥半。


    他把這些東西用麻繩栓在肩膀上,這下子就看上去像個落魄漢子,哪裏還有奉天小市民的樣子。


    他從教堂附近一路打聽著來到小東北家居住的地方,這家夥在這一片百姓口中還是挺有名的,不過都是些犯渾的惡名。人們提到這個小東北,都說他是偷雞摸狗的小混球。


    他走進弄堂裏進入小東北所住的地下棚窩,就聽見他父子二人頗有生活趣味的對話。


    “你這天天玉米糊糊就不能給做頓酸菜疙瘩湯,好歹你兒子也是有身份的人。”


    “你這給大明星當司機是幾品官啊?”


    “啥品不品的,主要是咱以後就有錢人了。“


    “有錢能咋滴?”


    “有錢人能天天吃鹹菜疙瘩湯。”


    高超站在門口哈哈笑道:“小東北,我今天就能讓你當一迴有錢人。”


    小東北連忙從椅子上站起來,來到門口看到高超肩膀上的東西,頓時樂得臉上笑開了花:“哎呀,超哥,你來就來吧還帶啥東西啊。”


    高超四下打量了一眼,笑眯眯地說道:“我第一次來你家做客,怎麽好意思空手來。”


    “哎呀,超哥你太夠意思了。”小東北激動地搓了搓手,連忙從高超的肩膀上往下提東西,一邊迴頭對金鏢十三郎喊道:“爹,今天晚上咱能吃酸菜疙瘩湯了。”


    滿頭白發看似瘋瘋癲癲的十三郎捧著碗從椅子上站起來,放下碗手舞足蹈地說道:“江湖兄弟來相會,扶清滅洋逞威風,不知兄弟是哪個綹哪個縵的?”


    高超正準備跟老爺子胡諏幾句,但小東北生怕他爹的瘋癲趕跑了客人,連忙攔著他說道:“爹,什麽綹的縵的,人家那是革命黨,不是搞土匪跑江湖的。”


    “他革命黨也是天下群雄並起造反,江湖人物像瓦崗寨和水泊梁山也是並起造反,革命黨難道不是身在江湖!”


    高超笑道:“老爺子說得沒錯,革命同誌也是來自五湖四海,屬於江湖中人。”


    “我兒子現在也是革命黨,我金鏢十三郎當初也是來自義和拳,跟你們這些革命黨幹的是同一樣東西。”


    高超頓覺這老頭子看似瘋癲,但說出的話卻未必是瘋話,甚至還有幾分道理。這位老義和團的武師,把自己當年的鋒芒都暗藏在這瘋癲的軀殼之中。


    高超指著桌上的麵粉和酸菜對小東北說道:“你去做酸菜疙瘩湯,讓我嚐嚐你小東北的手藝。”


    這懶漢連連推脫道:“我有啥手藝啊,我爹的手藝才叫好,讓我爹給你做酸菜疙瘩湯。”


    “我就想吃你做的,快去,我跟你爹聊聊天。”


    小東北一邊提著東西到灶台一邊咕噥道:“跟一個瘋老頭有什麽可聊的,你也真夠可以的。”


    高超和十三郎同坐在一個凳子上,向他討問當年義和團和洋人打鬥的事情,老頭子一提這個就來了興致,講話滔滔不絕但翻來覆去就都是那幾件,且老頭講得十分破碎,宛如瘋言瘋語。但基本上隻要學過中小學語文題把下列的句子重新排列順序,就能夠從中辨析中老頭具體的內容。


    等把老頭哄高興了之後,高超才開始真正的采訪:“老好漢,你願意讓你的兒子做真正的革命黨嗎?”


    “那是肯定的!他老子年輕時候是義和團,兒子當然要做革命黨。”


    “革命黨要不怕死,不愛財,隻為家國,你覺得你的兒子能做到嗎?”


    十三郎陷入了沉默之中,似乎迴答不出高超的問題。這時小東北已經端著酸菜疙瘩湯來到兩人的桌前,如同店小二樂嗬嗬地吆喝道:“酸菜疙瘩湯來了!”


    這父子二人用大盆端著盛上來,用勺子把海碗裏肴滿,雙手端著碗狼吞虎咽,喉嚨裏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


    高超見他二人吃得香噴噴,以為這酸菜疙瘩湯真的是美味,也連忙捧起碗張開口往嘴裏吸,結果喝到嘴裏卻感覺挺不是個味。這碗酸菜疙瘩湯頂多是能夠下咽,還談不上讓人吃得香噴噴。


    他很快就想明白了,他是從二十一世紀穿越過來的現代人,那是個娛樂至死,食不厭精的盛世繁華,他靈魂中的味覺早已經被養刁了,對食物的感覺自然與舊社會不同。


    這個中華民族百年屈辱和災難的時代,四萬萬同胞每一個都在承受這樣的痛苦,從一針一線一碗飯食可見其端倪。


    高超隻硬生生吃了半碗酸菜疙瘩湯,剩下的全讓他們父子二人風卷殘雲般地收拾了,吃飽喝足之後父子二人各自想去睡覺,但見客人高超還在這兒,他們也沒那個臉皮趕對方走,隻能旁敲側擊地暗示。


    “這片胡同裏的路可不太好走啊,坑坑窪窪白天還好說,但是夜晚眼睛容易看不清楚路。”


    “確實是,街上好幾個窨井蓋都丟了,白天都有不少阿貓阿狗掉進去,夜間就更不好說了。”


    為了不讓小東北為自己的安全操心,高超決定把自己的實際需求全部告訴他們。


    “家裏出了點事情,我這很長時間都不會迴去,所以需要借助你們這塊貴寶地,讓我暫時先在這裏棲息一陣子。”


    小東北一看這種情況,這小子看來是故意訛上來的,想要趕走他似乎不大可能,但他卻在這中間找到了一種好處。能讓這家夥給他分擔房租。


    “這個,超哥,委屈你住在這裏也不是不可以,隻是這地方太過簡陋,而且我們還得交房租,這房租其實不便宜。”


    高超表現得非常痛快:“嗨,我當是什麽呢,不就是房租嗎,全包我身上了。不過現在沒有,等弄到黃金之後一切都解決了。”


    敢情他是在開空頭支票啊。


    高超說完便打著哈欠朝著小東北的地鋪走去,口中還連連客氣道:“小東北不要太麻煩,隨便有個被褥我就行。”


    說罷他便躺在了小東北的鋪位上,口中還在不斷地客氣:“真的不用太麻煩,我睡這裏完全可以。”


    小東北突然之間晃了神,沒想到這家夥比自己的臉皮還厚,也絲毫不覺得尷尬。也對,隻要他不覺得尷尬,尷尬的就是自己。


    不過他認為老子的臉皮也不是蓋的,也順著高超的話說道:“寒舍床鋪和被褥都不足,真是讓超哥見笑了,你要是不介意的話,咱倆睡一個床鋪可好?”


    “好,好,好,沒關係,我無所謂的。”


    兩人就在小東北的床鋪上背靠背睡了一個晚上,夜裏兩人的鼾聲此起彼伏,就像是比賽誰的雷聲更響亮密集。金鏢十三郎半夜裏起床,撿起兩人蹬落在腳頭的黑棉被,給他們重新蓋好。


    第二天早上,高超和小東北肩並肩地往電影公司的攝影棚走去,他們今天要協助進入顧憲明府邸的芳蝶,幫她取得黃金具體運輸路線的情報。


    不過高超敏銳地發現,金鏢十三郎隱匿了行蹤跟在他們的身後。當然這麽做並不是非要顯得小東北有備無患,這對父子還有別的讓人看起來忍俊不禁的想法。正所謂精神病人思路廣,智障兒童歡樂多。


    當他們走進攝影棚裏時,對方的碰頭會議也剛剛開完,但他們絲毫沒有要把會議的內容告訴他倆的打算,


    小東北歡天喜地拿了芳蝶的車鑰匙去開車,高超則冷酷地擺著臉站在攝影棚裏,這樣顯得他像一個人畜勿近的冷麵殺手。在這樣一個不知人設為何物的時代,給自己創造點人設終歸不是壞事。


    小東北開著車載著芳蝶和壯漢先期前往顧憲明的豪宅,高超和其他人選擇別的方法進入豪宅的外圍,伺機再做打算。


    高超站在豪宅西邊的圍牆外側,他的不遠處有三個偽警察狗腿子,還有兩個牽著狼狗的鬼子轉著圈巡邏。這種程度的戒嚴僅僅是顧憲明這種地位的狗無法擁有的,他家中的聚會肯定有關東軍的大人物。


    高超並不想節外生枝,所謂大殺特殺鬼子是劇情到達最後的才有的高潮,現在還是中規中矩地直奔黃金主題。


    芳蝶的車經過了大門處的關卡,兩個鬼子上前檢查後放他們進入,車子停在了顧憲明家的院子裏。


    芳蝶和壯漢從車裏下來,一前一後地進入了顧家的別墅,留下小東北在車裏等待。


    小東北豈是那種能耐得住寂寞的人?他早已經做好了另類的打算,這個另類的打算包括但不限於把親爹裝在汽車的後備箱裏,然後趁著沒人注意跑到宴會上蹭飯,偷宴會上的叉子插在腰間賺小便宜。


    可能在小東北的眼裏漢奸和鬼子參加的聚會就和他們以前蹭過的農村婚禮一個調調的,都是需要發揚不要臉皮的精神。


    他遠遠地看著他們父子從車上爬下來,身上穿著的衣服奇形怪狀,混在人群中進入了豪宅。這情形與孫悟空大鬧蟠桃宴的狀態基本一致。


    高超站在外麵無法知道裏麵的情形,隻好憑借一些想象,以判斷芳蝶他們現在現在所處的處境。


    他等了將近十五六分鍾左右,才看見芳蝶帶著一臉敗像的壯漢和一臉慶幸的小東北父子走出來顧府。


    他記得變態鳥村就在這別墅裏,這是一個非常厲害的關東軍軍官,他們能夠活著出來就應該感到慶幸了。


    當看著他們的車輛緩緩駛離大門口的崗哨後,高超才又指揮著剩下的幾個人逐漸撤離。


    他們迴到劇組的攝影棚裏,進門就看見芳蝶正在揮舞著巴掌給小東北耳光。


    高超知道這小子所犯的錯,但不想去給他打圓場,在那種地方都能犯下這種低級的錯誤,這小子不知是認知有問題還是腦袋瓜有問題.


    站在芳蝶周圍的幾個人投向小東北的目光都感覺冷冰冰,絲毫不在意他此刻的狼狽。


    “給我滾,以後別讓我再看見你。”


    芳蝶這麽漂亮的女子罵起髒話來也非常的帶勁。


    高超走到了小東北的旁邊,伸手拍著他的肩膀低聲說道:“你知道人和動物最大的區別是什麽?”


    聽到高超這個問話,壯漢還有導演,編劇等人都站在旁邊側耳傾聽,以為這將是最難聽的責罵和辱罵,畢竟一出手就斷掉了大家獲取黃金情報的秘密,不罵你罵誰?


    小東北的有些表情詫異地盯著高超,心想超哥你這麽不夠意思的嗎?我昨晚把你留在家中,就是讓你跟著別人一起奚落罵我的?所以他選擇不說話。


    高超沒有人捧場也要繼續說下去:“人和動物最大的區別就是,人永遠不會喪失希望,無論對錯,人始終都在向著目標拚搏,你也一樣小東北,用你的腦袋瓜想想看,應該怎麽樣彌補,你自己去做決定。”


    小東北臉上擠出了笑意,心想隻有超哥在真正幫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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