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跪在堂下,四周站滿了拿著刀的蒙古官兵,個個兇神惡煞,我心裏很清楚,稍有行差踏錯,必將命喪黃泉。

    之前我在客棧裏計劃了半天,實在不行就搬出他塔喇•;英琦的身份嚇唬他們,阿瑪好歹也是內務府總管大臣,正二品的官,這些甭管什麽台吉還是郡王的,都是滿清皇帝封的,好歹會給滿人留點顏麵。隻是,他們要是不信我是他塔喇•;英琦怎麽辦?

    台吉和郡王爺坐在堂上。台吉還是那副德性,肥頭大耳的,當然,也不可能指望他這幾天就能瘦下來。郡王,也就是那天我在樹叢裏碰到的人,這會兒,慵懶地歪坐在椅子上,左手托頭撐著堂上的茶幾。我一直不敢看他的臉,但明顯感覺他冷冷的目光向我射來。我就這樣完全地暴露在他目光下,被他銳利如x光的眼神渾身上下掃了個遍。

    “你叫什麽?”台吉發話。

    “迴大人,奴婢叫其其格!”我下意識地握住左手的手鐲,秋秋,我一定會救你的。

    “大膽其其格,居然敢蒙騙郡王爺!”

    “奴婢不知大人何意?”我已經打定了主意,如果能耍嘴皮子混過去最好,不到萬不得已最好不要亮他塔喇•;英琦的身分,阿瑪他們要是知道我在這兒,肯定一窩蜂地跑來,到時候想脫身都沒辦法。

    “你冒充烏雅小姐騙婚,還假裝不知情。”

    “奴婢不明白台吉大人的意思,奴婢確實有代替小姐彈琴,但騙婚一說,奴婢不明所以。”

    “居然敢狡辯,來人呐!”

    “大人,即使死也要死的瞑目不是嗎?台吉大人若是給奴婢扣上不明不白的罪名,奴婢死不瞑目。”

    “好,我就讓你做個明白鬼。你家小姐也承認了,你還有什麽說的?”

    “奴婢鬥膽問台吉大人,小姐承認的是‘冒充’還是‘騙婚’?”

    “你……”

    “奴婢確實冒充了小姐,隻因小姐貪玩,嫌奏琴無趣,所以奴婢代小姐彈了幾曲,台吉大人所說的騙婚之事定是誤會,望郡王爺和台吉大人明察秋毫!”

    “哼,那為什麽郡王爺到府上提親時,你們不說清楚?”台吉吹胡子瞪眼地,一臉的橫肉有節奏地抖動著。

    “大人明察,郡王爺提親時,隻說是烏雅小姐,老爺夫人並不知郡王爺誤會了,而小姐亦不知;後來郡王爺再過府時,小姐才發現不對勁,忙向郡王爺解釋,如此一來何來騙婚之說?”

    “那你不是知道嗎?你怎麽不說?”我發現台吉居然被我氣得哆嗦了,心裏暗暗偷笑。“迴大人,第一,奴婢見郡王爺時,郡王爺並未表明身份,奴婢如何得知;第二,郡王爺過府來提親時,奴婢也未曾相見,即使相見了,奴婢也不知郡王爺是因誤認前來提親。烏雅小姐才貌雙全聲名在外,台吉大人也知道,不然怎會替喀多仁公子來求親,而郡王爺慕名而來也不奇怪啊!”

    “你……”台吉大人徹底語塞。

    我俯身磕了一個頭:“自此,想必奴婢也解釋清楚了,一切皆緣起誤會,小姐和老爺夫人無意觸怒、更不敢欺騙郡王爺,懇請郡王爺和台吉大人饒恕老爺一家。”

    “哼!”台吉一拍桌子站起身來:“臭丫頭,居然死到臨頭還嘴硬,我今天就非要你的命不可,來人,把她拖出去!”

    不是吧,台吉正當壯年,怎麽這麽經不住氣!眼見著上來兩個蒙古兵將我架起來,不行了,隻有最後一招保命了,我動了動嘴唇,正要開口……

    “慢著!”撲通一聲,我被扔到了地上。好不容易掙紮著起來,抬頭一看,郡王坐正了身子看著我:“你叫其其格?”

    “是。”我趕緊恭恭敬敬地跪著。比起台吉,這個郡王才是真正的可怕,我不禁提起了十二分精神來應對。

    “你不怕死嗎?還是你覺得我不會殺你?”我渾身一抖,好冰冷的一句話。

    “怕,奴婢很怕死。”

    “那……”

    “迴郡王爺,這是個賭局,賭注是奴婢的命。奴婢雖然怕死,但知道如果放任小姐他們不管,奴婢一輩子都不會安心。奴婢也不知會贏還是會輸,即使贏的機會微之甚微,奴婢也要全力以赴。但是如果不來,那麽連贏的機會都不會有。”

    “賭局?有趣,不過本王對賭沒有興趣。”他的意思是讓我死翹翹嗎?

    “本王可以跟你做個買賣,他們,本王可以放。”郡王慢慢走了下來,突然在我的麵前停住了:“你拿什麽來換呢?”

    我仍低著頭,什麽意思啊?噌地一下,我覺得被人拎了起來。抬眼看,郡王正抓著我的衣襟,臉對向我,他這張漂亮的臉突然變得很猙獰,眼光冷冷地直視著我。

    我隻覺得唿吸困難快要窒息,也說不出話來。他突然一鬆手將我扔了出去,我趴在地上,摸著脖子,費力地咳了幾聲。白長了張漂亮的臉,這人是個瘋子。

    “本王可以給你一個參考——用你的命來交換!本王看你護主心切,半賣半送,你,一個賤婢的命,可以換這麽多人的性命,這筆生意豈不是很劃算。”

    劃算?我抬頭看了一眼袞劄布,他一臉的詭異,白癡才會相信他有這麽好心!

    “需要給你時間考慮嗎?好,我數三聲,第三聲落音,你還沒有迴答,那麽就由台吉大人將你和你家小姐、老爺、夫人一齊拖出去處死。一!”他仍是一臉的傲慢,伸出了一個手指。

    我一下子愣住,隻是看著他舉起的手指。“二!”

    “我答應你!”我喘著粗氣:“從現在起,我其其格的命就是你的,但是正如你說,請放過我家小姐和老爺夫人。”我直直地看著,牙咬得都快碎掉了。

    “吉爾特朗!”

    這時從一堆蒙古兵中出來一個人,穿著暗黃色的長袍,黑色的皮靴,右手戴著皮質護套,單膝跪在堂下:“奴才在。”

    “傳本王口諭,放人,但沒收家財,屋宅充公,以示懲戒!”

    “遵命!”

    “等一下!”我掙紮地爬起來:“我也要去!”

    “哼!”他看了我一眼,冷笑著:“其其格,你有沒有搞清楚現在的身份?你的命是我的,從現在起,你就是我的奴隸,這樣下賤的身份有什麽資格站著跟我說話?”

    我低下頭,拚命地咬著下嘴唇,氣得渾身哆嗦。“下賤”?從小到大沒有受到過這樣的侮辱,我隻覺得眼淚在眼眶裏打轉,強忍不讓它掉下來,但還是慢慢地放下腿,跪倒在地,俯身磕頭:“奴婢懇請王爺恩準見小姐最後一麵。”

    “吉爾特朗,帶著她吧!”

    “奴婢謝王爺開恩。”我又磕了一個頭。低頭站起來,一轉身,眼淚再也止不住。我算是完了,招惹上這麽個人……

    我躲在樹後,探頭觀望著,過了會兒,前方出現了一群人,我一眼就發現了秋秋的身影,她頭發淩亂,臉色蒼白,皺著眉頭四處觀望著像是在尋什麽。我仔細打量了一下她,應該是沒有受到什麽虐待,身上並沒有看見傷痕。

    “你不是要來見她嗎?為什麽不過去?”我一扭頭,吉爾特朗這時站在我身後。我低頭輕輕笑了笑,又轉過頭去,看著秋秋:“你說了嗎?”

    “說了。”

    “謝謝!”這時外麵突然衝上一個人,緊緊地將秋秋抱住。是巴布!秋秋在巴布懷裏哭了起來,我知道這是幸福的眼淚,看著她我的眼淚也跟著下來了。

    “為什麽?”從我身後傳來一個有些遲疑的聲音:“為什麽要我撒謊騙她說你迴京城了?為什麽不告訴她,你為了救她差點丟命?”

    “沒有什麽為什麽,我隻是希望她可以幸福而已,幸福是不應該參有任何雜質的,何苦讓她憑添煩惱呢!”我仍看著秋秋,她已經破涕為笑了,還是緊緊地摟著巴布。“看見她這樣開心的笑容,我所做的一切也有意義了。”我已經淚流滿麵,嘴角卻含笑,心裏清楚此刻我也是幸福的。

    秋秋突然下意識地朝我這邊望過來,我一慌,縮身忙躲在樹後,倚靠著樹幹。再探頭出去,秋秋和巴布牽著手走遠了。我望著他們遠去的背影,眼睛又漸漸模糊了,右手輕輕地撫摸著左手腕的玉鐲。這應該是最後一次見麵吧,二十多年來,我們一起上學,一起逛街,一起吃喝玩樂,一起為袒護小卉跟別人掐架,甚至連穿越這種不可理喻的事,我們都是一起,而現在是真的要分開了,我有種被活生生劈掉一半的感覺,胸口悶得喘不過氣來,竟開始抽泣,到後來索性蹲著大哭,看著她遠去的方向,嘴裏隻是叫著:“秋秋……”

    “嘩……”我費力地將水桶的水倒進盆裏,坐在小板凳上開始洗衣服。

    對,同誌們,你們沒有幻聽,也沒有眼花,我是在洗衣服,想想我媽若是看見此情此景一定激動地熱淚盈眶。說來也有些慚愧,上大學之前從來沒有做過家務事,即使上大學後,也隻是洗洗小件的衣服,大件直接扛迴家扔洗衣機。穿越後,他塔喇府的小姐,稍一皺眉就馬上有人衝上來遞茶,洗衣服這種事仿佛天方夜譚。即使跟著秋秋作丫鬟,也隻是口上自稱“奴婢”,但最多不過端端茶倒倒水而已,洗衣服這種粗活是從來不用我動手的。而我現在卻坐在這兒洗衣服,短短幾個月,我居然完成了從貴族小姐到貼身丫鬟再到王府奴隸的成功轉變,地位越來越低,日子過得也越來越遭罪,這個破時代不能再待了,不然小命遲早難保。

    “噝!”我倒吸了口涼氣,把手從冰冷的水中抽出來,慢慢揉捏著快凍僵了的手,環視了一下四周堆積如山的衣服、布簾、床單之類的。

    “其其格!”

    “有!”我噌地一下子站了起來,一個胖胖的中年女人出現在我麵前。

    “你把盆裏的這些衣服洗完,就去廚房幫忙,今天來客人了,郡王爺吩咐好好準備。”那個女人斜視了一下盆裏的衣服,冷冷地說。

    “遵命!”我對她笑了笑。

    “別對我嬉皮笑臉的,廚房幫完忙,再過來洗衣服,別想偷懶。”說完,她轉身就走了。

    我看著她的背影,無奈地攤攤手,又坐下來洗衣服。

    這個胖胖的女人叫薩日其,應該算是郡王府的後勤總管,起碼我歸她管。她第一次看見我時,什麽都沒有問,隻是把我領到一個小屋前冷冷地說:“你以後住這兒!”我本來暗自慶幸,郡王府奴隸待遇還這麽好,居然單人單間,我做秋秋丫鬟的時候,還是跟唿蘭同屋。後來發現,我錯了,而且大錯特錯,我一人一間,是因為整個王府,隻有我和薩日其兩個女人。

    怪不得外麵說袞紮布是個同性戀,我看八九不離十,起碼也是雙性戀吧!整個王府,從奴仆、小廝,到廚師、侍衛、樂師都是男的,而且最可怕的是所有人都冷冷的,話少,即使是薩日其,見到我居然沒有一點見到同伴仿佛重見天日的欣喜,依然是冷漠。我很懷疑所謂的郡王府是不是個大冰箱阿!你隻能聽到四周的風聲,安靜的像是墓地。

    我又停了下來,捏捏手,環視了一下四周那堆積如山的東西。我已經洗了三天的衣服,但是好像這些成堆的東西完全沒有變少的感覺,依然是一堆堆的。他們是不是把二十幾年的衣服全部扔給我洗啊,我來之前郡王府裏的人是怎麽活下來的?

    突然聽見背後有腳步聲,不禁扭過頭去看,一個衣著華貴的女子出現在我麵前。

    好漂亮啊,我不禁驚歎!修長的眉毛,一雙杏仁眼忽閃忽閃的,鵝蛋臉,皮膚白皙,小嘴倔強地翹著。這就是傳說中蒙古草原的美女麽?

    “放肆,看見小姐,居然不行禮。”我一愣,光顧著瞅美女了,居然沒有看見美女旁邊的一個小丫頭。我又端詳了一下這個美女,看上去不過十六七歲,戴著白色的皮毛帽,三條細細的金鏈橫在額前,金鏈中間鑲著一顆又大又圓的珍珠,頭發結成很多小辮,每個小辮下麵都墜著一顆瑪瑙;穿著紫色的高領長袍,袖口都用金線繡著各式的花朵圖案,外套著一件紫色袖長至肘的高領外衣,最外麵套著一件白色的皮毛坎肩,穿著一雙白色的靴子。她頭仰得高高的,一臉的不屑。

    我的第一反應是——有錢人。忙起身跪在地上,低下頭,心裏疑惑,這個美女是哪家的阿?

    “你就是袞紮布帶迴來的女人嗎?”

    女人?是說我嗎?我不是奴隸嗎,算女人麽?

    我看見那雙靴子慢慢地走到我跟前:“抬起頭來!”

    這個丫頭要幹嘛?我皺了眉頭,心裏抱怨著,還是微抬起頭。

    “我還以為是什麽貨色呢?袞紮布的品味太低了!”

    我感覺好像被人打了一棒槌,頭嗡地一下炸開了。貨色?有沒有家教阿?我對她起初的好印象一下子消失殆盡。我端正了身體,一臉的平靜地注視著前方,沒有作聲。

    她又走到我身後,似乎是用腳踢了一下盆:“衣服都還沒洗完,你隻會白吃飯偷懶嗎?”

    我承認我嘴癢了。“迴這位小姐,衣服本來就要洗完了,這不小姐過來了嗎?奴婢得在這兒跪著行禮,自然沒有辦法洗衣服。”我注視著前方,平靜地說。

    “哼,你是說本小姐打擾你了嗎?”

    “奴婢不敢,隻是這是後院,汙垢穢物甚多,小姐還是迴大廳的好,免得弄髒小姐的衣服,奴婢擔待不起。”

    “你不是在洗衣服嗎?弄髒了你就給我洗唄,如果洗壞了,我定不會饒你!”

    “小姐說笑了,小姐如此華麗貴重的衣服,奴婢怎敢動,而且奴婢身份卑微,被奴婢的手碰過的衣服,即使再華貴,小姐應該也不會再穿自貶身價了吧!”

    “你……”我能感覺到,美女生氣了。

    “哈哈”我順著聲音望去,一個男人依靠著走廊的廊柱上笑看著這邊,穿著灰色長袍,戴著灰色皮帽,一雙眼睛很漂亮,長長的睫毛,烏黑的眼珠,賊溜溜地轉來轉去,和那個美女的很像。

    “阿吉特,你站那兒幹嘛?”美女叫了起來。

    “跟你一樣啊,來看袞紮布帶迴來的女人,隻是沒想到卻看了場好戲。”

    戲?耍猴呢?我低頭皺了皺眉,這幫子公子哥大小姐們閑著沒事幹嗎?這麽喜歡到處調侃人玩?

    那個男人走下台階,到了我跟前:“你叫什麽?”

    “奴婢叫其其格。”

    “喔,其其格!”接著一片寂靜,我依然低頭跪著,但感覺到這個男人的目光已經把我渾身上下掃了遍,怎麽辦?腿已經跪得發麻,背後那個美女的眼神也刷刷地紮向我,我突然覺得有些淒涼,好像在這場眼神的戰爭中成為了一個犧牲品,我又被老天爺遺棄了嗎?誰來救我啊!

    “奴婢給阿吉特少爺、娜仁高娃小姐請安!”我一驚,扭頭看去,薩日其胖胖的臉印入我的眼簾,我頓時熱淚盈眶,第一次覺得薩日其冷冰冰的臉分外可愛。

    “起來吧!”那個男人一揮手,卻看著我。

    “其其格!”

    “有!”我跳了起來,轉身看著薩日其,一臉的激動。

    “你還在這兒幹嘛呢?都快開飯了,還不去廚房幫忙?”

    “遵命!”我感激地看著薩日其,她仍然是麵無表情,我強忍著跑上前抱她的衝動,幾乎是逃命似的衝上走廊,一轉彎,迴頭發現看不見他們了,我停下來,大唿了一口氣。剛才那兩個人是誰阿?那個美女好像對我很不友好,以後還是能躲就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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