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的時候,秋蘭果然按照德妃的吩咐,把晚飯送到我房裏,但我卻沒什麽胃口,這幾天發生了太多的事,縱使一個一個來,我都有些措手不及,更別說這麽一股腦地壓過來了,現在的我已毫無招架之力。

    不知不覺,竟然走出了房門,緩緩地經過一個又一個的廊子,四下沒人,大概都伺候德妃晚膳去了吧。冬日的夜晚格外淒冷,一片寂靜,遠處傳來的嘈雜和笑語更顯得我清冷孤寂、形單影隻。

    德妃顯然還是很受康熙寵愛的,永和宮雖然麵積不及承乾宮等其他宮苑,但布置得甚是雅致。不遠處亭台水榭、花草假山與永和宮連成一體,在皇宮這樣的一個壓抑環境裏顯得格外的活潑。獨自在這裏慢步,唿吸著久違的自由空氣,胸口一悶,眼淚就跟著下來了。

    我想家了!

    來這裏這麽久,根本就沒有時間容我思念在另一個時空的家人,每天帶著麵具提心吊膽,而現在終於隻剩下我一人了,卸下全部武裝,人也似乎輕鬆許多。

    走上了水榭,不自覺地已經到了亭子裏。這亭子是平時德妃甚愛的去處,亭中央還為德妃擺放了古箏,方便她興起撫琴。這裏十分幽靜,處於湖中央,迎麵而來的水氣格外舒爽。雖已是冬日,氣溫急驟下降,但湖水依然碧波蕩漾。

    這會兒我站在亭裏,借月光望著水紋起伏的湖麵,心裏越發難受起來,我不禁坐在琴凳上,看著麵前的古箏。小時候我媽也要我去上興趣班學古箏,但後來還是放棄了,隻因我的音癡已經到了白癡的地步,想不到穿到清代居然被阿瑪逼著學會了。想起逼音律先生改變的《青花瓷》,不自主地彈了起來。雖然沒有達到遊刃有餘、收放自如的境界,但好歹也算順暢,畢竟已經練了那麽久而且是強化訓練,傻子也能混個順手吧。

    右手撥弦,眼淚卻止不住地往下掉,這個曲子可以說是我身上僅存的現代氣息之一吧。想想自己已經被這個封建守舊的時代同化成什麽樣子了,心裏就難受,而且可能真的永遠沒有辦法迴去,說不定要在這個破地方度過我的下半輩子,悲涼阿!

    一曲彈完,我起身,站在亭邊緣又望著湖麵,一下子思念、壓抑、恐懼又一股腦地壓過來,竟不自主地抽泣起來。哭著哭著,到後來都有點喘不上氣,我深吸了幾口氣,警覺地環視四周,生怕動靜大了引來侍衛或是永和宮的人。

    周圍暗暗的,寂靜無聲,不遠處永和宮燈火通明,想想這會兒侍衛應該還沒巡到這兒,趁現在趕緊走吧,別又生出什麽事來。我忙用帕子拭幹眼淚,平複了一下情緒,快步離開這兒。天色很暗,出來的時候竟沒有帶燈籠,所以隻能借月光照路,一心想迴去,腳步也慢慢加快了。突然好像踢到了什麽東西,腳一陣慌亂,居然退到沒有護欄的一角,身子頓時失去了平衡,向湖麵栽倒下去。

    “咕咚”我被泡在了水裏,嘴裏冒著泡泡,想叫救命,卻叫不出來。老天爺啊,我什麽都學過,就是不會遊泳阿。唿吸越來越困難,水好冷啊,即使不被溺死,也要被凍死。剛才沒看到四周有什麽人,這下完了。沒事出來多愁善感幹嘛,如今可好,真要香消玉殞了,想我顧小如一世英明盡毀。救命啊,我不想死啊,我還沒有孝敬父母、報效祖國……

    正心灰意冷,突然感覺一隻手將我托起,漸漸地我浮出水麵,終於唿吸到空氣了,但眼睛仍無法睜開,隻覺得一股力量帶著我朝岸邊遊去。過了會兒停住了,又一股力量將我推上岸。不會是見鬼了吧,剛才沒看見附近有人阿,我緊閉著眼睛,不敢睜開,怕一睜眼就看見不幹不淨的東西,沒被溺死、凍死,要是被嚇死可就劃不來了。

    “主子,您沒事吧?”一個焦急的聲音傳來。

    聲音好熟悉,在哪兒聽過?

    “沒事。”一個冷冷的聲音響起,我心頭一緊,“咳咳”,剛才不知道喝了多少水,這下全吐出來了。一睜眼,四阿哥,消瘦的臉龐映入我眼簾,頭上都是水,順著他的臉龐流下來。我不禁又死命地咳了兩聲,剛才確實被水嗆到了,這會兒又被嚇到了。他用手拍拍我的背幫我順氣。

    “主子,您披著。”我抬眼望去,是圖巴魯,他脫下了外衣,要給四阿哥披上。四阿哥順手接過衣服卻給我圍上,我一愣,本想擋開,但他牢牢地拽緊了衣服,一下子將我抱了起來。

    “主子,我來吧。”圖巴魯在身後叫著,四阿哥沒理他,也沒理會我一臉的驚訝,抱著我徑直向永和宮走去。

    唉,現在總算清醒了,洗了個澡,整個身子都暖洋洋的。剛才四阿哥抱我迴永和宮,我們兩個都濕漉漉的,所有人都驚呆了,包括德妃還有毓寧,還沒想到去問我們怎麽迴事,就一麵催促著我和四阿哥換衣服,一麵吩咐太監宮女們準備洗澡水,一下子永和宮裏所有人都忙得團團轉,我當下還覺得有些好笑。德妃吩咐冬梅伺候我更衣後,急匆匆拉著四阿哥去內屋。

    這會兒洗了澡,喝了冬梅遞上來的薑茶,覺得好多了。一想剛才現在還覺得後怕,如果不是四阿哥的話,我真有可能死在那兒。但話說迴來,四阿哥怎麽在那兒的?

    “英琦。”毓寧走了進來,我對她笑了笑,毓寧眉頭緊蹙,隻是看著我:“我剛聽圖巴魯說了一下大概情況,你怎麽會掉進湖裏的?你不是應該呆在屋裏嗎?”

    我收斂起笑容,她語氣有點不對,像是責備的樣子,不會四阿哥出什麽事了吧。我趕緊說:“我嫌屋裏悶得慌,原隻想出去走走,也沒帶燈籠,未曾料到一失足就掉進湖裏了。四貝勒怎麽樣?”

    聽到“四貝勒”幾個字,毓寧垂下眼,“四哥哥像是在送你迴來的途中染了風寒,娘娘差圖巴魯迴去帶信就說四哥哥今天就留在宮裏。陸太醫剛來過了,說是沒有大礙,但四哥哥現在高燒不退,德妃娘娘還在那兒看著呢。”

    德妃?完了,這筆賬肯定是記我頭上了,那個好歹是她的寶貝兒子啊。我忙拉起毓寧跑出了房門。

    東廂房這兒果真是很熱鬧,一幫子太監嬤嬤宮女忙進忙出的,看來確實病得不輕。我趕緊走進房,看見德妃正坐在床邊,四阿哥躺在床榻上,緊閉著雙眼,表情似乎很難受,眉毛都擰到了一塊,德妃一旁不時地用手帕給他拭汗。

    我突然有種大難臨頭的預感,看著前麵的這對母子,絲毫沒有覺得溫馨,隻覺得我死定了。毓寧碰了碰我的手肘,給我使了眼色,我慌忙行禮:“英琦給德妃娘娘、四貝勒請安。”

    “起來吧。”德妃看我一眼,又轉過身盯著她的寶貝兒子,“英琦,你沒事就好,這兒挺亂的,你還是迴去休息吧。”

    我迴想剛德妃看我的眼神,雖然隻有一眼,但足以讓我膽戰心驚,看來她是把這事算我頭上了。不消說,不用等天亮,宮裏王子貝勒妃嬪格格宮女嬤嬤太監侍衛都會知道這件事,風聲也自然會傳到阿瑪耳朵裏,想想上次醉香樓,我不過圖個嘴巴快活,擠兌了一下索額圖的公子,就被他打成那樣,他要是知道我把貝勒害病了,還讓康熙的寵妃記恨著,即使不被打死,打斷胳膊和腿從此禁足卻是可能的。想到這兒我不禁打了個冷戰,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房裏頓時安靜下來,進出的奴才都停住了等著看戲。德妃愣在那兒看著我,毓寧也驚得站在一旁。

    我對著德妃磕了一個頭:“英琦粗心失足致四貝勒臥病在床,英琦自知罪孽深重,求娘娘恩準英琦留下照看四貝勒。”

    德妃先是一愣,然後笑了笑對我說:“英琦啊,本是小事,剛陸太醫來看診也說無大礙,你不必介懷。你身子也不好,剛也受了寒,這兒就交給這些下人,你還是迴房好好休息吧。”

    我心裏暗念,我要是不介懷,你就介懷了。忙又磕了一頭:“四貝勒在這兒躺著,英琦今兒個無論如何也不可能睡得著。與其在房裏輾轉反側地擔心,還不如盡心照顧四貝勒贖罪,這樣英琦也心安。”

    德妃張張嘴正要說什麽,我又磕了個頭:“懇請娘娘恩準。”

    德妃擺了擺手:“罷了罷了,隨你吧。”

    毓寧也走上前:“娘娘,也準毓寧留下照顧四哥哥吧。”

    “你啊,就別添亂了,這兒有英琦就夠了。”

    “娘娘,毓寧怎麽會添亂呢?毓寧也想照顧四哥哥。”

    “這屋子也不大,太多人會影響胤禛休息的,你明天趕早起來看胤禛也是一樣的。”

    毓寧聽後也不言語了,德妃起身走過來把我扶起來:“那今晚可得麻煩你了,胤禛剛吃過藥,再過四個時辰還得再吃服藥。”

    “娘娘言重了,英琦應該的。”

    德妃滿意地點點頭,就拉著毓寧出去了。

    我鬆了一口氣,歪坐在旁邊的椅子上,這一劫算是躲過去了,但是……我真沒有照顧過人呐,以前感冒都是我媽照顧我。唉,就依葫蘆畫瓢吧,大不了今晚就不睡了,一晚不睡,總比缺胳膊少腿強吧。我走到四阿哥床邊,伸手摸他額頭,果真很燙,連忙讓秋蘭打了盆冷水進來,浸濕了手巾給他敷在額頭上。

    不知過了多久,我都有些犯困了,剛才看見秋蘭打瞌睡,就打發她休息去了,現在這屋裏隻剩我跟四阿哥。唉,活是自己攬的,不能再出岔子了,不然又要大難臨頭了。看來我明天還是修書迴家,讓額娘來接我吧,已經管不了這麽多了,再在這宮裏呆下去,遲早出事,就算不被砍頭,也要被阿瑪打死,現在迴去,大不了把另半張臉伸過去讓他打。

    我強打起精神,又去摸摸四阿哥的額頭,燒還是沒有退,看來還要憋汗,我幫他整理一下被褥。突然聽見他在囈語,皺著眉頭,不知道在叫什麽。我慢慢靠近,想聽清他說什麽。

    “額娘,額娘……”我一驚,他居然是在叫額娘。看著他因痛苦而扭曲的臉,心底升起一陣憐憫。他們這些阿哥,從出生起就被抱離母親身邊,由專人伺候長大的,而康熙對兒子異常嚴苛,宮廷裏那麽多規矩管束,還有競爭對手四處安插的眼線,他可能從懂事起就沒有真正和母親擁抱過了,在這樣危機四伏的狀況被迫快於正常孩子兩倍甚至三倍的速度成長起來。

    他幹裂的嘴唇一張一合,喊著額娘,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就算他是雍正,但也是一個人呐。平時看見他的臉都是麵無表情的,把自己的情緒隱藏得很深,如果不是高燒燒糊塗了,不可能見到他這樣子,皺著眉頭,一臉的恐慌。我右手下意識握住了他因恐慌而躁亂舞動的手,左手輕輕地拍著他的胸口,喃喃自語:“沒事,沒事,睡吧,睡吧。”

    慢慢地,他安靜下來,眉頭也舒展開,過了會兒就沒聲響了,大概是睡熟了,我望著他的睡臉,這才是真正的雍正吧……

    “英琦小姐,英琦小姐。”我一驚,噌地抬起頭。天哪,我居然睡著了,而且是靠在四阿哥的胸口上睡著了。

    “英琦小姐,四貝勒該吃藥了。”一旁的小太監端著藥碗對我輕聲說道。

    對了,德妃還專門囑咐過我,我不禁皺了皺眉,差點就誤事。忙轉過頭對著小太監笑了笑:“得虧你提醒,不然就耽擱四貝勒吃藥了。”

    我伸手又去摸了一下四阿哥的額頭,好像好多了,沒那麽燙了。收迴手,恭恭敬敬地叫道:“四貝勒,四貝勒。”

    四阿哥慢慢地睜開眼睛看著我,我笑了笑:“四貝勒,您該喝藥了。”

    他點點頭,突然目不轉睛地盯著自己的手。我一看,嚇了一跳,我的右手居然還握著他的手,我慌忙鬆開,站起身來,退到一邊。小太監疑惑地看著我,他應該沒有看見我和四阿哥的手握在一起。我定定神吩咐道:“那個,你去扶四貝勒起身吧。”

    小太監忙把藥碗遞給我,我轉過臉去不看他,隻覺得臉燥熱得不行。

    “英琦小姐,英琦小姐。”

    “啊。”我轉過頭,看見小太監一臉疑惑,四阿哥枕著靠墊半躺在床上也正看著我,我忙把藥碗遞給小太監又轉過臉去。

    咦,怎麽沒動靜阿?突然小太監走到我麵前把藥碗又遞給我,“英琦小姐,奴才該死,這才想到爐子上還燒著熱水呢!這會兒沒人看著,奴才得趕緊過去,還是您伺候四阿哥吃藥吧。”還沒等我開口他就退了出去。

    沒有辦法,我隻有轉過臉,卻仍低著頭,走到四阿哥床邊坐下。真不明白,中藥這麽苦,為什麽要一口一口地喂,如果是我肯定拿起碗一股腦直接倒嘴裏,早死早超生,總比這麽一刀一刀割的好。

    不知道喂了多久,氣氛尷尬得不行,我和四阿哥都沒有說話,我隻是在喂,他也隻是在喝,而且我仍不敢抬眼看他,剛才實在是太丟人了。

    終於藥喂完了,我忙遞了蜜餞給四阿哥。轉身慌忙收拾東西準備閃人,剛抬起右腳,隻聽見,“等一下!”老天爺,藥都吃了,他還想幹嘛?

    我慢慢轉過身,低著頭:“四貝勒還有什麽吩咐嗎?”

    “我剛發燒,現在出了一身汗,你給我擦下身子吧。”

    我猛地一抬頭,瞪大眼睛看著他。不是吧,我好歹也是他塔喇家的二小姐,還真把我當丫鬟使阿。我確定他現在是清醒的,他表情又迴複了正常狀態,就是麵無表情,眼神冷冷的,但我分明感覺到他眼中有一抹笑意,不過想想怎麽可能,肯定是眼花了。

    無奈,我行了個禮:“英琦馬上去取熱水。” 算了,誰讓救了我的小命呢,老娘忍你。

    剛才說要燒水的小太監不知道死哪兒去了,我尋了半天,後來是叫起了冬梅,幫我準備好熱水。我坐到四阿哥床邊,幫他解開衣服,他果然是出了很多汗,內衣都濕透了。我幫他脫下衣服,露出了略黑的肌膚,我不敢看他。蒼天啊,不需要對我這個剩女這麽眷顧,我很習慣我的剩女生活。想想我從來沒有和男人這麽近接觸過,平時看見男同學打赤膊,我都不敢看,更別說這麽近了。我低頭看著被褥,感覺到臉部的溫度似乎可以煮熟雞蛋了,手拿著毛巾給他擦身,他自始至終都沒有說一句話。我有一種強烈的感覺,他是在看我笑話。笑話就笑話吧,算他狠,抓住了我這個剩女的弱點。

    終於擦完身了,我如釋重負,忙幫他穿上衣服,又扶著他躺下,端著水盆轉身又要閃人,又聽見:“等一下。”

    老天爺,他又想幹嘛阿。當下我想死的心都有了。

    “你剛才彈的是什麽曲子?”

    “啊?”我疑惑地轉過頭,“剛才?”

    他頓了頓,看著我:“就是你在亭子裏麵彈的曲子。”

    亭子?阿,他聽見了?不會看見我哭得要死不活的樣子吧?我看著他若無其事的表情,應該是沒有看見吧,隻有這麽安慰自己了。什麽曲子,不好說《青花瓷》吧,他要是找我要樂譜怎麽辦?

    我笑了笑:“沒什麽曲子不曲子的,是英琦胡亂彈的。”

    “能再彈一遍嗎?”

    啊,我瞪大眼睛,不是吧。並非不想彈,而是我這種半罐子技術實在不好在他麵前現。但看見他冷冷的眼神裏竟夾雜著一點期待,算了,看在你救了我一命份上,老娘豁出去了。

    我放下水盆,走到屋裏的一角,那裏擺放著一架古箏。坐下,開始彈起來。想不到周傑倫的受眾還蠻廣,居然古代人也受用。一曲彈罷,我坐在那兒等著,又過了會兒仍然沒有動靜,走過去發現四阿哥已經酣然入睡了。我頓時感覺遭受了打擊,居然睡著了,太不厚道了,早知道不彈的,傷自尊。

    但仔細端詳他的睡臉,甚為安詳,眉頭舒展,眼居然帶著幾分笑意,天哪,這可比太陽打西邊出來還要難得,可惜我的手機不知道扔哪兒了,不然一定要留下這世間罕有的瞬間,以紀念本小姐此次看護取得巨大成功。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滿清小姐變形記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清蒸豆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清蒸豆並收藏滿清小姐變形記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