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蘭看見,輕笑起來。


    囡囡迴過身來發現沈清蘭也在,咧嘴直笑,奶聲奶氣的,「姐姐,囡囡想姐姐。」


    沈清蘭聽得心都化了,不知怎的,卻突然想起那天無意中聽到的哭喊聲和斥罵聲,情不自禁地看向跟在後麵的兩個姨娘。


    郭姨娘依然是一張笑眯眯的臉,目光牽在囡囡身上,手臂上搭著囡囡的小披風;齊姨娘站在一旁,也望著囡囡,神色卻有些恍惚。


    沈清蘭莫名的從齊姨娘的眼神後感覺到些許暴躁和冷戾,心裏打了個突,好端端的歡喜因此染上難以言說的憂慮,她總覺得,事情並不像表麵上這麽溫和恬靜,而是慢慢地往著壞的方向滑去,結果最終會怎麽樣,誰都難說。


    沈清蘭有了擔憂,對囡囡就更用心,逗著她哈哈一笑。


    很快,秋月端來棗泥糕,囡囡很喜歡,一口氣吃了兩大塊,盯著盤子裏的剩下的一塊舔嘴唇,看意思還想吃。


    郭姨娘攔住了,柔聲哄道,「囡囡一下子不能吃多了,會撐得肚子疼,這一塊給囡囡留著,下午再吃。」


    囡囡內心掙紮了好一會,最後還是點點頭。


    春蘭迴來,說徐太太同意初八去法泉寺,還約定早上辰時二刻在城門口相會,一路同往。


    林氏點頭,對沈清蘭說,「路途不近,早些啟程好,這幾天就在家沐浴齋戒、焚香誦經,做些準備吧。」又轉向囡囡,勾著她的小手指笑,「我也要給囡囡求個護身符。」


    此後數日,沈清蘭依照林氏的吩咐,一絲不苟的為拜佛祈福做準備,不僅是誦經,她把《觀音菩薩普門品》、《文殊菩薩心咒》等都抄了一遍,中途休息研墨之時,望著紙上字跡,忽地想起旅途中過除夕的事來,想起衛長鈞揮毫一個「福」字,酣暢又穩重,發了會愣,把《地藏菩薩本願經》也抄了一遍,想著明天在佛祖麵前,也為他求一求平安。


    初七的下午,徐嫣芸還打發個丫頭過來詢問沈清蘭明天去不去,沈清蘭忍不住提防:別不是與徐鳴玉有關?遲疑了片刻,才下定決定答覆:去。


    丫頭眉開眼笑地告辭走了。


    碧玉和翡翠都不安穩了,紛紛圍上來問她明天打算怎麽應付。


    「我怎麽應付?」沈清蘭攤手,「我能怎麽應付?讓母親應付去啊,我隻管裝聾作啞,反正我就是為大哥、二哥去的。」


    碧玉反問,「徐小姐真有那個心,您防不勝防,比如,她要是約您做什麽,您能屢屢拒絕?您要去了,就身不由己了。」


    沈清蘭看看她們倆,「所以,你們倆把我看緊了,寸步不離。」


    主僕三人安排妥當,誰知,人算不如天算,沒去成。


    翌日晨,沈清蘭沐浴焚香,更衣出門,還沒邁出垂花門,忽覺身體不對勁,愣愣地停下腳步。


    碧玉和翡翠一左一右,「小姐?」


    林氏走在前麵,聞聲也迴頭,「怎麽了?」


    沈清蘭皺起眉頭,非哭非笑,「母親,我……我怕是……不能去了。」


    林氏訝異地打量她,同為女人,她立即明白過來,也是無可奈何地一聲苦笑,「你這真是……我竟忘了算算日子,這還正好趕上,唉,罷了罷了,這樣是不能進佛門淨地的,你就在家吧。」


    於是,沈清蘭把抄的佛經都交給林氏,自己折返迴房。


    兩個丫頭麵麵相覷一番,反而開心起來,隻要沈清蘭不去法泉寺,就不用見徐家人,不用遭遇尷尬,她們作為貼身婢女也就不用跟著提心弔膽了。


    沈清蘭不高興,對她來說,徐家是次要的,祈福才是首要的,自己不能為哥哥們祈福,才是最鬱悶的事。


    重新洗浴更衣,又喝了熱水,捂了湯婆子,沈清蘭歪在床頭,一會坐起,一會躺下,百無聊賴。


    翡翠問,「小姐是肚子疼得厲害嗎?」


    沈清蘭搖頭,「恰好相反,一點也不疼,無聊。」


    「睡會吧。」


    「睡不著。」


    「那看會書?」


    「看不進去。」


    翡翠想了想,「要不咱們去園子裏轉轉,不能去寺廟,還不能逛園子嗎?」


    碧玉端著紅棗雞湯進來,輕叱,「翡翠,你少給小姐出餿主意,小姐應該臥床休息,哪也不去。」


    翡翠翻了個白眼,知道碧玉說的有理,不做聲了。


    到了午後,沈清蘭實在熬不住,堅持去園子裏轉轉,說是「逛」,其實也沒什麽可賞的景,二月初的江南,想必已經柳色青青、桃花灼灼了,但二月初的會州,依舊是萬物凋零、舉目冰雪,所謂景,其實就是亭台樓閣這些死物。


    沈清蘭轉了一圈,索性今天沒起風,隻要把披風裹緊了,倒也不覺得冷。


    她站在半山的小亭眺望,忽見一隻鳥兒從側門後乍然飛起,振翅遠去,緊接著,莫安從門後轉過來,沿著牆走,繞開女眷居所,是往他自己住的客房去。


    薛揚和莫安的身份特殊,非主非仆又非客,主人家不管不問是因為充分信任,下人就更不敢多嘴多事,因此在沈府是進出自由。


    沈清蘭本也沒太在意,但她再看一眼,覺得有些不對勁,莫安走路十分急,手裏還攥著一樣東西,太小,看不出是個什麽,但能猜出,很可能是剛才那隻信鴿送來的信。


    又是衛長鈞的?沈清蘭蹙眉,這次又是好事還是壞事?


    正想著,莫安已經發現了她,微微一怔後,主動走了過來,沒靠近,站在小山的半坡,隔著六尺以上的距離拱手,手裏已經沒有東西。


    「沈小姐。」


    沈清蘭驚詫他的警覺,按理說,自己離他剛才的距離非常遠,而且是站在亭柱和鬆樹之後,一身淡青衣裳幾乎融入白雪蒼鬆,很不顯眼了,還是被他察覺。


    「不必這麽客氣,你有事就去忙你的。」


    沈清蘭特別想問問他那封信是不是衛長鈞寫的、寫的什麽內容,可一開口又變成了別的客氣話,說到底,還是不好意思,自己憑什麽身份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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