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長鈞低頭一笑,「隻有一把傘,不捨得用。」


    那把傘……就是自己當初借給他那把嗎?


    沈清蘭一向知道自己聰明,這會兒真希望可以笨一點,怎麽能一下子就聽出這話暗藏的含義呢?多不好意思呀!愕然抬頭,正對上他柔光流動的眼眸,心裏怦地炸開一朵煙花,被全天下人看見,慌得忙又低下。


    「你去忙你的吧,我先走了。」


    明明四下無旁人,她卻好似被無數人包圍、注視、指點,甚至還有一個古怪的聲音在似笑非笑的對她說,「大家都看見了!都知道子淵對你有意!你別不承認,其實你也對他心動了!」


    最終,沈清蘭紅著臉,搶過翡翠手裏的傘拚命壓低遮住臉,飛快的跑了。


    衛長鈞望著她小兔子一樣的跑出好遠,忍不住輕輕笑起來,他往蘭園內方向遲疑片刻,還是沒有進去,慢慢跟在沈清蘭後麵,不遠不近的尾隨,像個經驗豐富的獵手,好整以暇的欣賞那隻被陷阱包圍的小白兔急得團團轉。


    「四小姐,您走這麽快,要去哪裏啊?」碧玉追上來,忍不住問。


    「去茶樓坐坐。」


    「茶樓不在這條街。」


    「那就去胭脂鋪看看。」


    「也不在這條街。」


    「那去珠寶鋪子吧。」


    「已經走過了。」


    「……」


    沈清蘭隻得停下來,窘得無地自容,隻好自己給自己找台階下,「要不,你們倆想起哪裏?」


    碧玉和翡翠相顧無言,都是小姑娘家,有什麽心思能瞞得住呢?都已看出自家小姐這是真的對那個子淵公子動了心,不過出於女子本能的羞澀和良好的家教,絕不會當麵舉止輕浮,而是選擇及時迴避。


    翡翠眨著眼,「要不,咱們繞一圈去茶樓吧,又暖和,還能坐著吃點心……」


    碧玉給她使個眼色,像是阻止,又覺得無可無不可,她因年紀略大些,自忖對男女之情也懂得比沈清蘭和翡翠多,已經慢慢有了自己的想法。


    拋開申州那幾個借著找大少爺和二少爺的公子爺不說,單是分寧這裏,陸公子、顧公子、鎩羽而去的霍少爺,還有這個子淵公子……四小姐人見人愛,走到哪裏都吸引無數人的目光和追求,別說二太太發愁,不知怎麽選擇,自己這個做丫頭的都忍不住要替小姐操起心來。


    她比較來比較去,覺得顧公子各方麵都要略勝一分,如果四小姐最後能嫁給顧公子,兩人必定琴瑟和諧,舉案齊眉。


    一旦漸漸有了這個心思,碧玉就會情不自禁的越來越傾斜。


    「不如,去顧宅坐坐,找心蓮小姐和心薏小姐說說話?」碧玉不著痕跡的提議。


    她已經看出四小姐對子淵公子與眾不同,不免憂慮,不是子淵公子不好,而是他身份未知,神出鬼沒,總給人一種不安穩的感覺,哪裏記得上顧公子儒雅溫厚,高門貴族?


    沈清蘭低頭看腳尖,搖頭。


    她本來是因為陸新明到來才避開的,現在要是避到顧家去,哪又算什麽?


    「還是去茶樓吧。」


    茶樓夥計又驚又喜,小年這天居然還能來客,忙笑成一朵花,迎到雅間。


    主僕三人在茶樓一坐就是半天,沈清蘭焦急煩躁了,她來茶樓有自己的想法,除了打發時間,還能盯著街道,這是從沈府到陸府最近的路,如果陸新明返迴,按道理要從茶樓前經過,隻要看到他過去,自己就能放心迴家了。


    奈何茶都續了三次,點心也送進來一桌,她時不時的往外望,始終不見陸新明的影子。


    他還在沈府?還是換路迴去了?


    沒法再在茶樓呆下去了,坐得太久,惹人生疑,何況今天原本就是個特殊的日子,可是不在這裏,又去哪裏?


    沈清蘭彷徨、急躁了。


    這時,她忽聽到腳步聲由遠而近,輕、緩、穩,很熟悉,最後停在自己麵前。


    她抬起頭,看到衛長鈞的笑臉。


    「清蘭,如果有閑時,我陪你去個地方。」他輕聲詢問,溫柔堪比沾衣即化的雪花。


    再次見麵,沈清蘭已經冷靜許多,她略微沉默,問,「哪裏?」


    「看雪的好地方。」衛長鈞目光專注的看著她,「去嗎?」


    碧玉低唿,「四小姐——」


    翡翠看著碧玉,有些困惑,隨即反應過來:碧玉是不是怕子淵公子把四小姐騙跑了啊?


    說起來,她們見這子淵公子好幾次了,雖然來歷不明,倒也沒聽到負麵的傳言,應該不是個壞人,他幾次與四小姐相處,言行舉止還算安分,也很體貼,對四小姐多好啊。


    「四小姐,反正我們也沒地可去,去看看也無妨呀。」翡翠對子淵公子的印象倒是很好。


    碧玉看她一眼,不做聲了,本來嘛,子淵公子就算綜合得分比顧公子略低一點,但也不差,何況,四小姐對他……看得出來。


    衛長鈞對兩個丫頭的複雜心思不置一詞,他隻看著沈清蘭,等她答覆。


    沈清蘭安撫似的掃過兩個丫頭,心中天人交戰,爭得不可開交,良久,敗在了對麵灼灼逼人的目光中。


    「既然子淵推薦,那就去看看。」


    沈清蘭像是對丫頭解釋,又像是自我安慰的補充,「沒事,子淵不是壞人。」


    與其枯坐在茶樓打發時間,或是迴家去麵對陸新明,不如和子淵一起自在,反正,街上都沒人,戴上帷帽,誰還認得?


    不過,到了地方,她就更放心了,這裏不僅沒人,連一點菸火氣都沒有。


    城郊西北有一小山,突兀挺拔,有石階蜿蜒而上,最頂端被削平,成一平台,旁邊立一座天然石碑,刻了「望寧台」三個字,金鉤鐵劃,頗有氣勢。


    沈清蘭站在台上,舉目遠眺,分寧城的輪廓與民舍在小雪中或深或淺,如同一幅淡淡水墨畫。


    「望寧台……望寧台……眺望分寧之高台……」沈清蘭心情大好,一雙眸子清澈明亮,紅唇彎起一個好看的弧度,自己低低的念了兩遍,覺得耳熟,再一細想,恍然,這不就是心蓮約自己上元燈節來看燈的地方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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