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丫頭是廚房柳嫂的女兒柳五兒,自小就和芷芍最要好。


    上次賈琮因打碎了紫玉七寶如意,被賈赦打成重傷,因手頭月例銀子又被邢夫人克扣,不夠錢從廚房買新鮮吃食養身子。


    也虧了五兒偷留廚房的東西接濟,才讓賈琮和芷芍度過了難關。


    這幾日去城外尋找賈琮的小廝有不少,賴大從榮慶堂出來沒多久,賈琮在城外“遇害”消息就在榮國府裏瘋傳。


    五兒聽了傳言大驚,便跑來東路院給芷芍報信。


    那日芷芍從城西迴來,自然是見不到賈琮的,後來聽說郭誌貴迴來,便過去問,才知賈琮半道被強賊劫了。


    迴來後在房裏哭了一夜,渾渾噩噩的過了兩天,賈琮還是毫無音訊,心都死了一半,趙嬤嬤過來勸了半天,她才吃了點東西。


    五兒知道芷芍從小服侍賈琮,主仆之間一向相互依賴,聽了這等噩耗怕是要疼死。


    不過現在滿府都在傳,左右遲早都會知道,還不如自己去說,還能在身邊勸解一場,也不負了往日的情分。


    “芷芍你也不要太慌,賴管家雖說的險了些,但是也沒見著人,也不一定就出事了,琮三爺是個良善的,必會逢兇化吉。”


    “你要好好的,萬一琮三爺迴來見了你也是個好,有什麽話,想吃些什麽,你就告訴我。”


    說著忍不住低聲咳了兩聲,如今天還陰冷,她出門時急了些,沒穿夠衣服,剛才見了風就開始咳。


    五兒雖也是個家生子,且形容樣貌和襲人、紫鵑這等大丫鬟一樣出色。


    但她從小身子嬌弱,隔三差五的煎藥吃,所以一直沒被府上派下差事,隻在廚房給她娘打個下手,做些閑活。


    她見自己說了一通話,芷芍愣愣的,臉上沒有一點生氣,心裏越發有些擔心。


    好半天芷芍才迴了一句:“你放心,我會好好的,還要等三爺迴來。”


    五兒鬆了口氣,想是自己說的最後一句,芷芍聽進去了,她心裏到底還是掛著琮三爺。


    這會兒天也晚了,她想著迴去添衣,自己身子弱,受了風寒又要老娘耗費湯藥銀子。


    “那我先走了,你多在屋裏呆著,有事情就讓趙嬤嬤來找我,我得空就找伱說話來著。”


    ……


    賈琮重新醒來時,聞到山洞裏彌漫著熟悉的肉香,那女賊正在火堆上烤著山兔。


    “你綁我的手腳就是,何必每次都打暈我,好壞我還幫你敷了幾天藥。”


    “打暈了再綁手腳,豈不更便利,你們這些讀書的心都是黑的,當麵笑臉,背後捅刀子,防的就是你們。”


    賈琮想到她殺的吳進榮不就是個讀書人,聽她說的惡狠,像對讀書人很不待見。


    那女賊過去解開他的手腳,扔了半隻山兔給他:“吃完,給我上藥。”


    賈琮一想到敷完藥又要被打暈,便恨得牙癢癢的,但秀才遇到兵,根本沒招,抓起山兔胡亂吃了幾口,填了個半飽。


    那黑色的藥膏十分神效,女賊背上的刀傷好了大半,隻要她不劇烈動作掙破傷口,再養上六七日就能好。


    敷完藥賈琮便退到了洞壁,看著那女賊不緊不慢的穿好衣服,又慢慢轉過身,向他走來,右手還提著那把雪亮的彎刀。


    賈琮突然覺得有些不對,此刻他寧願她像前幾天那樣打暈自己。


    那女賊冷冰冰的說道:“這幾日我出去打獵,常看到有家仆打扮的人在這附近出現,那些不是官府的人,應該是你家裏的人吧。


    我殺了你以後,會引他們發現你,不會讓你曝屍荒野。”


    賈琮渾身寒毛直豎:“你為何要殺我,你傷好了,自己離去就可以,我連你的臉都沒看到,我對你沒有威脅。”


    “你看了我的身子,又摸了我,你以為我還會讓你活嗎?”


    賈琮鼻子都快氣歪了,她居然以這麽荒謬的理由殺自己:“豈有此理,那是你讓我幫你敷藥,又不是我要看你的身子。”


    明明是到了生死交接的關頭,可兩人的對話卻曖昧香豔,山洞中透著古怪的氣息。


    賈琮終於知道那裏不對,那女賊隻怕早就想好要殺自己,隻是前幾日她傷勢不輕,需要自己幫她敷藥。


    至於殺人的理由簡直不可理喻,想是這種賊女人,殺人如殺雞,根本不把人命當迴事。


    其中也有殺自己滅口的原因,省的自己泄露她的行蹤。


    他的右手悄悄握拳,拇指從食指和中指中間伸出,用這個手勢擊打人體胸口的膻中穴,能瞬間讓人失去行動能力,甚至致命。


    這還是聽前世一個有名的正骨醫師說的,也不知道那醫師是不是在瞎掰,生死關頭也顧不得許多,總不能束手待死。


    那女賊走到隻離他一步,手中的彎刀舉起劈出,賈琮右手幾乎同時向她兩乳正中搗出。


    倒不是他要輕薄那女賊,而是膻中穴就在這位置。


    那女賊怎麽也想不到,這半大的少年突然會反抗,措手不及之間,刀劈到一半停了下來。


    左手閃電抓住賈琮右手的脈門,心中更是羞惱,這小子攻擊的位置居然如此下流。


    賈琮隻覺得自己右手鑽心般疼痛,手骨似乎要被捏斷。


    這時兩個人距離隻有半步,兩張臉幾乎要撞在一起,賈琮清楚的看到女賊盈盈婉轉的雙眸,那是一雙很漂亮的眼睛。


    隻是現在充滿了羞惱和殺氣,女賊停在半空的刀狠狠向賈琮頸部劈下。


    賈琮眼睛的餘光看見刀光閃耀,心中大駭,想著到底還是沒躲過去,正待閉目等死。


    突然覺得有些異樣,重新睜開眼睛,那把彎刀正搭在自己頸邊,卻沒砍下去,刀身的寒氣,讓他頸部毛孔綻開。


    那女賊一雙眼睛死死盯著他的臉,賈琮甚至能在那眼波中看見自己的影子。


    那日她搶了賈琮的馬車逃命,根本沒顧上好好打量賈琮,下了馬車後天色已黑,一路躲避追兵,也沒顧上看他。


    到了那山洞中,光線昏暗,雖也看了個大概,心中並沒太在意。


    每次兩人最靠近時,她又是背著身讓他敷藥。


    這是第一次,兩人如此近距離的打量對方。


    那女賊臉被麵巾蒙的嚴實,隻露出一雙眼睛,盯著賈琮的臉仔細打量,目光中充滿極度詫異的神色。


    更讓賈琮意外的是,那女人竟然鬆開了他的手,後退了幾步,從火堆旁拿起一根燃燒著的樹枝,靠近照亮自己。


    依舊盯著他的臉看,像是能看出朵花似的,賈琮有些尷尬的摸了摸自己的臉,並沒有發現異樣。


    這女賊莫不是失心瘋了,搞什麽玄虛?


    “你到底是什麽人?”


    “我是榮國府一等將軍賈赦之子,賈琮。”


    那女賊盯著他目光閃爍,不知在想什麽,又好像在決定著什麽。


    “我可以不殺你,但這幾天的事你若透露出一個字,榮國府院牆再高,卻攔不住我,取你性命易如反掌。”


    賈琮見她突然改變主意,楞了一愣,又海鬆了口氣,即有保住性命的狂喜,同時心中又升起無數疑慮,不知道她為何突然刀下留情。


    他可不會無聊到以為自己長的俊,就能讓這女賊心軟。


    強自穩住紛亂的心神,說道:“放心,這幾日的事情我會守口如瓶,我也不想惹上麻煩。”


    至於說自己不想惹上麻煩,事實上麻煩早已經惹上他。


    郭誌貴迴去後,必定會說自己被賊劫走的事,賈赦不在乎自己死活,但賈政卻必定會報官,還會派人尋找。


    到時候自己安然無恙迴去,如何解釋事情始末,倒是要廢一番唇舌,消息也必定傳到推事院周君興那裏。


    事涉隱門餘孽,這可是個難填的坑,想到頭疼處,不禁看了一眼那女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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