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備中的木彥聽到懸頌的評價不由得不服氣:“禹師兄的劍法在門派同門中已經算是佼佼者,你身上連佩劍都沒有,倒是點評起他人劍法不佳了。”


    懸頌瞥了木彥一眼,接著低聲說道:“劍首再低一指。”


    正在鬥法中的禹其琛聽到了這句指點,不知為何,竟下意識地遵從他的指點去做。


    劍首壓低一些,真的直逼對手雙眸刮過,迫使對方不得不後仰去躲,露出破綻來。


    懸頌沉著臉又觀看了須臾,再次說道:“右腳於天衝,天蓬在坎一宮,這點都不知?”


    雖在指點,語氣卻嫌棄得不行,似乎從未見過這般廢物的弟子。


    身在緣煙閣的弟子都會知曉,懸頌的指點是劍法結合了八卦奇門,以身為陣,以劍為攻,劍法帶動陣法,陣法與劍相輔相成。


    禹其琛是一個極好的性子,雖被人這般語氣指點,且指點他的人看起來比他還年幼,他也都聽從了,且完成得極好。


    他的劍鋒陡然一變,由之前的謙謙公子變為了犀利的戰法,每一招每一式都變得銳利無比,似好戰的檮杌,滔天怒吼著襲來。


    木彥原本極為不屑,到了後來漸漸沒有了聲音,偷偷看了懸頌幾次,嘴唇緊抿最終也沒再說什麽。


    明以慢則是奇怪,為何佛修會知曉這些劍法?


    在此之後懸頌又指點了兩次,最後似乎看不下去了,側頭看向別處:“愚不可及。”


    之後便不再教了。


    禹其琛被這般說了之後,仍舊在鬥法的同時抽空迴應:“多謝道友指點。”


    懸頌鼻音輕哼,依舊是那種嫌棄萬物的模樣。


    對麵已然不是對手,在懸頌停止指點時雙方勝負已分。


    且戰且退的攻擊修者憤恨地問道:“你們是誰?”


    明以慢當即站出來,朗聲問道:“我還想知道你是誰呢?為何突然攻擊過來?”


    那人倒退幾步,狼狽地吐了一口血,這才說道:“我們是來季俊山莊的屠魔者。”


    “我們?屠魔者?”明以慢重複問道,敏銳地發覺對方可能是一群人,而非單獨一人。


    屠魔者,她從未聽說過這個群體。


    那人知曉不是對手了,幹脆轉移了他們的注意力主動詢問,也是一種示弱。


    聽聞他這般說了,禹其琛也在同時收了手。


    那人抬起手來,用袖口擦了擦嘴角的血,用劍支撐著身體說道:“我們組織了一群人,專程來到季俊山莊屠魔。”


    顧京墨聽到這個人的話竟然被逗笑了:“屠魔?就憑你們?想殺顧京墨卻來了一群金丹期的修者?是不自量力,還是覺得我們很好騙?”


    那人臉色難看了一瞬間,虎落平陽被犬欺,一個築基期的小輩也敢這般跟他說話?


    可他的確不是禹其琛的對手,最終隻能坦白:“我們……是來季俊山莊尋寶的。”


    緣煙閣三名弟子詫異,異口同聲地道:“尋寶?”


    “沒錯,我們得到可靠消息,顧京墨前不久出現在了別處,此刻不在季俊山莊,我們便打算進來看一看能不能撿些殞落在此的修者的儲物袋。先前我們在歇腳的地方遭遇了修者攻擊,還死傷了兄弟,想來攻擊的人是顧京墨的部下,便四散開尋找。方才我聽到這邊有動靜,便攻擊了過來。”


    先是季俊山莊被屠殺,在發生禍事後因顧京墨的惡名,罕有人敢靠近那裏。


    在此之後,又有三百餘人喪命於季俊山莊,這其中有凡人,也有修者。


    這麽多人聚集在一起,那麽殞落後的財物自然也積累了很多。


    世人皆知,顧京墨身上有她師父留給她的萬寶鈴,她可以稱得上是整個修真界家底最為豐厚的修者,怕是不屑於收這些修者的財物,那麽這些修者的儲物袋都會留在季俊山莊之中。


    聚集在這裏的所謂屠魔者,無非是一群亡命之徒,想著趁顧京墨不在時進來搏一把,說不定就能撿到幾百個儲物袋以及季俊山莊的財物,這樣也能獲得不少。


    他們怕季俊山莊還有顧京墨的手下,並沒有直接進入季俊山莊,而是在這個坊市附近停留,逐步靠近。


    結果在之前遭遇了攻擊,使得他們散開尋找兇手,剛巧遇到了顧京墨等人。


    顧京墨不由得歎道:“還真是要錢不要命。”


    黃桃卻單獨傳音給她:“魔尊,要不我們也去季俊山莊轉轉吧,說不定能撿點東西。”


    “這個提議不錯。”窮瘋了的顧京墨認可了這個提議。


    對於主仆二人的貧窮懸頌早已知曉,隻是他想不明白,以顧京墨的能力,隻需要按照她的風格燒殺搶掠就能夠得到足夠的盤纏。


    為何她選擇的方式都是獵殺靈獸,撿遺落的儲物袋?


    難得一次搶劫,還是在幫助許明坤等人。


    禹其琛卻比較在意其他的事情:“那你們對這周圍有什麽其他的了解嗎?比如十七年裏是不是顧京墨在此作祟?”


    那人被問得一陣疑惑:“這是什麽意思?難道還能是別人嗎?”


    也就是說,這群人除了靠近了季俊山莊,遭遇了一次攻擊外,其他什麽都不知道,甚至還不如他們。


    禹其琛收了劍,轉身迴歸自己的小隊伍:“我們是來調查季俊山莊事件的,我們互不幹擾,你走吧。”


    那人沒有再留,憤恨地又看了這群人一眼,快速轉身離開。


    *


    越到夜裏,黑霧越濃,陰冷越重。


    經曆過伐毛洗髓的修者,體魄都要結實一些,尋常的陰冷侵蝕不了他們。


    但是這個坊市的陰冷絕非尋常的冷意,似萬年冰窟滲透的寒,像專門煉製過的侵蝕之物,寒意逐漸揉進皮膚中,浸入身體內,遊走在四肢百骸以及靈氣運轉中。


    六個人聚集在一棟小樓內。


    這棟小樓之前應該是酒樓之類的地方,共有二層,二樓已經殘敗不堪,地板甚至出現了塌陷。


    他們在一樓四方桌前坐下,商議著之後的事情。


    禹其琛表情凝重,低聲說道:“那群屠魔者已經打草驚蛇了,讓季俊山莊內的修者有所防備,我本想趁夜帶你們去山莊探一探,現在看來似乎不太合適了。”


    木彥應該是三名弟子中最單純的,急得不行:“我們還是要盡快去季俊山莊一探究竟啊!如果山莊裏的人通知了顧京墨迴來,那我們不但什麽都探查不到,命都得搭在這裏。”


    明以慢跟著點頭:“沒錯。”


    顧京墨坐在一旁,麵色從容淡定,他們恐懼的顧京墨就坐在他們身邊呢,他們還不是平平安安的?


    自己嚇自己。


    無聊時,她從儲物袋裏取出了一些衣物幫黃桃披上了,這樣還能抵禦一些陰寒。


    接著,又拿了兩件男裝看向懸頌,怕自己當著三名弟子的麵自燃嚇到他們,於是朝著懸頌一丟,將衣物丟到了懸頌肩上,仿佛坊市裏套圈的遊戲。


    魔尊不愧是魔尊,披得極準。


    懸頌看著身上的衣物沉默了一會兒,並未拒絕。


    她又在儲物袋裏翻看了一會兒,看到了幾個帷帽,拿出了一個蓋在了懸頌的頭頂:“你沒頭發,戴上這個能暖和暖和。”


    顧京墨突然開口說了這樣一句話,原本在嚴肅討論的三人瞬間一靜。


    最不好相處的明以慢居然是第一個笑出聲來的,意識到自己失態後,趕緊調整好表情,重新歸於高傲冷漠。


    懸頌努力忍住自己的殺心。


    顧京墨又給黃桃以及自己戴上了帷帽,整理垂紗時,故作不經意地問:“你一佛修,為何懂得不少道家的劍法以及陣法?”


    這一點她早就注意到了,一直沒問,此刻才提起。


    懸頌垂眸,想著不如不再偽裝,說自己其實是緣煙閣的弟子時,禹其琛倒是比他先開口了:“佛門本就集眾家之所長。”


    “哦?”顧京墨對佛修的確不夠了解,於是問道,“佛修不是用棍棒及掌法居多嗎,怎麽在劍法上也有造詣?”


    “道友你有所不知。”禹其琛性子極好地替懸頌解釋,“百餘年前正邪大戰,三界禍亂頻起,隻有佛門成為了唯一的淨地。道家為了不讓門中絕學失傳,將門中不少典籍移送至青佑寺,請高僧看管。”


    “也不怕佛修偷學了去?”顧京墨倒是有些驚訝。


    “佛門高僧自然是正直守信之人,看守多年,從未私自打開結界查看。後期戰亂平息,道家為了感謝佛門,特意贈送了些通用的功法予佛門。懸頌小師父又有著博覽群書的功法,能夠閱讀完全部典籍也不奇怪,方才的指點也都正確,貧道內心是認可且感謝的。”


    懸頌聽完,突然覺得自己的指點也算沒白費,正好省去他思考怎麽解釋身份的煩惱。


    第13章 銀鈴血祭(十三)   “他剛才不是氣到你……


    最終,緣煙閣的三名弟子並未選擇立即去季俊山莊內探一探,而是打算先傳消息迴門派通知前輩們這裏的情況。


    至少要先探明得到門派的準確消息,顧京墨會不會突然“迴來”。


    他們到了一旁的桌前分別坐下,從儲物袋中取出紙筆來,在紙上寫了他們調查的情況,附帶畫了坊市的地形圖。


    三人分工合作,每個人畫一個部分,這也是他們探查了一日的結果。


    古舊的房屋,四壁瑟瑟,有細軟的霧氣從不夠嚴密的縫隙透進來,氤氳於小樓各處。


    屋中擺放著一古銅色的照明法器,法器底座是青蓮,托舉著一顆珠子。珠子散著橘色的光,在冷森的房間帶來了一絲暖色。


    與奮筆疾書的三人形成鮮明對比的,是顧京墨等三人。


    懸頌在一旁盤膝打坐,身體坐得筆直,肩膀舒展開,仿佛這個人隨時都是繃緊的狀態,從不允許自己有絲毫鬆懈。


    顧京墨和黃桃則是靠在一起,兩個人身體搖晃打著瞌睡,看起來並不像修真者,反而像需要睡眠的普通凡人。


    明以慢畫了一會兒,低聲抱怨:“這個桌腿不齊,總是晃。”


    禹其琛並未抬頭,繼續看自己的圖紙有沒有錯誤,同時說道:“我用控物術幫你控製住了,你繼續畫吧。”


    “嗯。”


    自此,這三人再無聲音。


    詭異莫測的環境中,小樓的安靜,照明法器的光亮,倒是增添了些許安逸,緊繃的心情也能有片刻鬆懈。


    到了醜時,一直在昏睡的顧京墨突然坐直了身體,悄然為黃桃布下結界。


    懸頌也在此刻睜開雙目,自然注意到了顧京墨警覺的微小舉動。這個女人看似散漫,實則在某些方麵精明敏銳。


    書畫中的三名緣煙閣弟子卻沒有異樣,似乎沒有察覺到什麽不對。


    突兀的,一聲巨響傳來,小樓的門板被人擊碎。


    這一擊極為巧妙,竟將門板擊碎成等大的碎屑,每一顆碎屑都帶著鋒利的尖刺,朝著屋中眾人攻擊過來。


    與此同時,一人掄著錘子便朝著他們攻擊過來。


    一切都發生在一瞬間,來得極猛,速度極快,偏這些攻擊全部被一道憑空出現的土牆擋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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