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剛說什麽?你剛說話了嗎?”朱非朱愣在副駕駛座上,紀楠緩緩停下了車子,救護車在路邊熄了火。


    發懵的朱非朱剛才隻注意到紀楠的嘴唇似乎在翕張,但他的聲音在馬達聲的混淆中,好像帶著嗡嗡的迴響,朱非朱實在沒有聽不清楚。


    陽光透過車窗灑落在紀楠的身上,他毫無瞳孔,鮮血一片的眼睛在陽光的照耀下,仿佛兩簇小小的火苗,幽暗而虛浮。


    朱非朱定睛看著陽光裏的紀楠,她微微覺得眩暈,似乎他方才發出的低而輕的聲音,隻是她的幻覺,“你,你剛才說話了嗎?還是我聽錯了?”


    紀楠臉上依舊掛著剛學會的僵硬笑容,但他凝視著朱非朱終於再次開口,由於他就在朱非朱的身旁,離她那樣的近,他淺淺的氣息,涼涼地拂過她的臉龐,雙唇一張一翕,發出幾乎不可思議的聲音,“小,朱……”


    不過是簡簡單單的兩個字,響在朱非朱的耳畔卻如同排山倒海般,唿嘯著席卷走一切,她的腦中瞬間一片空白,一刹那間,朱非朱覺得好像在做夢似的,他的聲音遙遠而陌生,似乎從來未曾聽聞過。


    “你,你剛說什麽?”朱非朱雙手放在唇邊,難以置信地望著他,她幾乎整顆心激動得都要跳出來了。


    “朱,小、朱……”他微笑著,唇齒間又發出無比清晰的聲音。


    “你說什麽?你再說一遍!”朱非朱努力想要聽清紀楠在說什麽,但他的聲音越來越響,他不斷地喊著她,“朱,小、朱。”


    朱非朱屏住唿吸,靜靜聆聽著紀楠的聲音,他開始說起來有些費勁,但隨著一遍又一遍不斷的重複,他的嗓音轟隆隆地壓過來,從開始的生硬和陌生,聲線逐漸變得生動真實,甚至一言一語,齒間的發音越發明亮,他的嗓音好似翻滾著攝人心魄的明豔,如同將炫目的光芒灌滿整個狹小的車子空間。


    朱非朱無法相信地盯著紀楠明媚如血的的眼眸,耳畔是他重複的語言,不過是起伏跌落的兩個音節,但他的喉嚨裏張弛出的字節,好像有著無需雕琢的光潔和柔韌,他穿透力的嗓音縈繞在朱非朱的耳邊。


    隔了這麽久,朱非朱甚至真的以為自己已經忘記,原來紀楠的聲音是這樣的,原來他的一切一切,她都如此想念。


    朱非朱忽然覆上唇,她溫軟的唇穩穩落在紀楠冰涼的唇上,朱非朱閉上眼睛無力地抓住他,紀楠也緊緊箍著她,仿佛從來不曾放開過手,他近乎貪婪地汲取著她的氣息,而朱非朱好似溺水的人,絲毫無力掙紮,無力抗拒,他們彼此隻是沉湎於其中無可自拔。


    朱非朱還記得曾經紀楠也這樣叫過她,至少在他還“活著”的時候。


    **迴憶分割線**


    那是一個懨懨的夏日,傍晚的陽光有種微微醉人的氛圍,空氣裏醞釀著潮濕而炎熱的躁動,朱非朱躺在涼席上輾轉反側,睡得不是很好,天氣這樣的炎熱,窗戶大敞開著,傍晚的風刮在身上卻仍是燥熱的氣流。


    朱非朱轉了幾□子,身上的裙子黏糊糊地貼在皮膚上,她閉了閉眼睛,還是覺得汗流浹背。


    她不知自己花了多長時間才沉沉睡下,她隻隱約記得醒來的時候耳朵裏似有蜂鳴聲,她眯著眼瞧見窗外傍晚的陽光,她眨了眨眼才勉強適應光線。


    而她睜開眼睛,卻發現紀楠近在咫尺,他坐在床邊手裏拿了本書,不斷朝著她身上扇風,朱非朱掙紮著坐起來,她瞧著滿臉汗水的紀楠,他身上的軍裝已透出微微的汗跡,但他卻用力揮動手臂,為朱非朱扇著涼風。


    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別扇了,小區說要停電一天,估計到後半夜才會來電。”


    “我們迴去吧,我那裏有空調。”他的聲音沉沉的。


    朱非朱明白紀楠說的迴去,是迴他的房子裏,但朱非朱瞧著自己狹小的公寓卻搖了搖頭,“不了,我晚上還要去實驗室。”朱非朱說著試圖坐起來。


    “我可以開車接送你。”紀楠的聲音盡量鎮定。


    朱非朱臉上卻露出一絲蒼白的笑,她有些窘迫地起身,端起桌上的杯子飲了一口冷水,她不敢看他的眼睛,隻好垂下眼簾去,“你知道的,我不想依靠男人,我覺得以我的能力足夠養活自己,因為我一想到我媽依靠男人的下場,我,我就……”朱非朱說著,下意識咬了咬唇。


    紀楠卻忽然從背後緊緊摟住她,她的身軀格外瘦弱,他不敢用力,好像稍微一捏,就能把她捏成無數的碎片。


    紀楠垂下頭,他的下巴放在她的脖頸處,有種癢癢的感覺,“我不一樣,我值得你依靠。”


    朱非朱手中的杯子無意間從掌心中滑落,瞬間掉在地上摔得粉碎,冰涼的水濺飛一地,有幾滴濺在她的足踝上,隔著絲襪,那一點水的濕冷卻漸漸溫暖。


    他說這話時的聲音有些澀澀的,好像鮮豔的花朵疼痛地一瓣瓣綻開,卻又在無言的尾聲中疲憊地墜落,那一刻,朱非朱曾以為自己的尖銳,瞬間被一種溢於言表的柔弱所代替。


    她站在原地紋絲不動,隻是本能般地緊緊抓著他,他扭過她的臉龐,垂下頭輕輕吻在她的唇上。


    那天晚上紀楠沒有走,他也沒有強行將朱非朱帶走,他留下了朱非朱那點微弱的驕傲。


    盡管天氣熱得人心煩意亂,但紀楠還是同朱非朱擠在她狹小的床上,他們身貼著身,渾身都是汗,可兩個人卻不時咯咯地傻笑起來。


    到後半夜忽然來電了,朱非朱抬頭瞧著低低屋頂上掛著的一盞燈,幽幽一點橙黃的光,溫暖的橙光照在他們的身上,有種溫馨的感覺。朱非朱盯著那一縷光線,燈光處有無數隻小蟲蚊蚋繞著吊燈飛舞。


    “終於來電了。”紀楠起身打開空調遙控器,出租房裏的老式空調發出嗡嗡的輕微響聲,紀楠拿出一瓶花露水,輕輕擦拭在朱非朱的胳膊上,朱非朱躺在床上,任由他因握槍長有細繭的手掌沾著花露水,一點點摩挲過自己的皮膚。


    燈光將紀楠黑色的影子投射在牆壁上,仿佛深深的烙印。


    “朱?小朱?”他睡著時忽然沉沉念了一聲。


    朱非朱紋絲不敢動,因為床太小了,紀楠的身體有一半都在床外,她怕自己一側身就會擠到他,隻得像僵屍似的躺著一動不動,“怎麽了?”


    “有點擠,要不咱倆換個姿勢?”紀楠試探著問道。


    空調吹在身上很是涼爽,驅走了夏日的悶熱,朱非朱倒也沒有困意,“怎麽換?床就這麽小,要不明天咱們去買個大床?”


    “嗯,那今天先換換吧,我睡上麵就不擠了。”紀楠說著翻身上來,朱非朱咯咯笑著,用小拳頭去錘他,“賊人,想占我便宜還不直說!”


    紀楠也笑了,他趴在朱非朱的身上,在黑暗的夜色裏,他緊緊盯著她的眼睛,他的眸子如同夜幕般與黑夜融為一體,“朱,小朱?”


    “怎麽了?”朱非朱問道。


    “沒什麽,我就是想叫你……”他的聲音並不沙啞,卻好像暗藏哀傷,讓人心碎。


    那天晚上,朱非朱睡得很香,夢裏好似一直都有花露水的氣息,淡薄而又清涼。


    而那晚之後,紀楠開始長住在她狹小的出租公寓裏。


    即使後來紀楠被告知殉國身亡,她得到了紀楠送的複式別墅,但她還是常常懷念同他在狹小公寓裏的日子,和他夜晚忽然醒來時緊緊摟住她,低聲唿喚她,“朱,小朱……”


    **


    一刹那間,朱非朱覺得無論過去還是現在,都如此的美好,因為紀楠,他至少在她身邊,沒有走遠,沒有離開。


    朱非朱同紀楠在車內吻得昏天黑地,車內的空間異常狹小,兩人稍不留意就會撞在車壁上,車內由於朱非朱的哈氣,車子玻璃被蒙上了一層薄薄的霧氣。


    就在兩人正激吻的時候,朱非朱的肚子忽然咕咕叫了起來,朱非朱笑著推開紀楠,她極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哎呦,餓死我了。”


    紀楠不明白朱非朱的意思,他正要再湊過來吻朱非朱,朱非朱卻打開車門走了下去,紀楠趕忙也下去,他跟在朱非朱後麵叫道:“朱,小朱!”


    朱非朱迴頭瞧他,紀楠趕忙跑到朱非朱身旁低下頭又要吻她,朱非朱卻後退了一步,“拜托,別以為接吻是對你會說話的獎勵,你現在隻會兩個字呢,如果你會說更多,就有更多的獎勵哦!”朱非朱笑著走到車後去打開救護車的後門。


    紀楠見朱非朱沒有半點繼續接吻的意思,他隻得輕咬下唇,無奈地跟上朱非朱的步子。


    “讓我找點吃的啊,餓死了,如果沒錯的話,一般救護車後麵都有麵包和牛奶,可憐的醫護人員出急診時經常會在路上吃點東西……”自言自語的朱非朱正在車後到處翻時,忽然如獲至寶地舉起手中的麵包,“哈,紀楠,看我發現了什麽好東西!”


    朱非朱一愣,卻發現紀楠竟不見了蹤影。


    作者有話要說:額,後半夜,困死了,夜貓子們,腫麽還不睡覺啊,早點睡啊,不然黑眼圈啊,嗷嗷嗷,難道你們也在看狗血的韓劇嗎?哈哈,我已經看得忘其所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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