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折言捂住了頭,悽厲的大叫了一聲,試圖想把腦中的畫麵甩開,然而,那鑽心的畫麵卻越見清晰,男人肆無忌憚的笑聲,女子絕望無助的哭泣聲,一遍遍地充斥在她耳畔。


    「不要……」折言低下頭,卑微地哭泣了起來,她失魂落魄地倒退著,聲音哽咽而無助:「不要……」


    白傾又何曾見過折言這般模樣,縱然他曾經讓她代替瀲灩嫁給敖禮,她也沒有露出這般絕望痛苦的神色,他情不自禁地走到了她跟前,伸手想去拭擦她臉頰上的淚水。折言似乎意識到了什麽,猛地抬起頭,眼眸一厲,一掌毫不猶豫地直接打入他胸膛。


    白傾猝不及防,被一掌震飛在地。胸膛氣血湧入喉間,唇瓣已經溢出了一絲殷紅的鮮血。


    折言眼眸泛起滲人的寒意,她髮絲飛曳,宛如地獄修羅一步一步地走向他:「你以為你說的我還會信嗎?」


    白傾的臉色蒼白了幾分。


    「白傾,你可知百年前天族大戰中瀲灩為何幾乎魂飛魄散?是我,我才是幕後的推手。當時她根本就沒有喪失自己的法力,縱然那群神仙全力一擊,她也不至於魂魄潰散,是我,是我在最後給了她最為致命的一擊。可惜啊……」折言仰天譏笑了一聲,「縱然如此,她也死不了……」


    白傾緊緊捂住受傷的胸口,虛弱地站起身,黝煙的眸子死死盯著她,冷的發寒:「你說的可是真的?」


    「當然!」折言毫不猶豫地應承了他,她整以好暇地望著他,頗有些雲淡風輕道:「大婚之夜也是我劫走了她。所有好的壞的我都參與了!」看著白傾逐漸冷寒的臉,她笑的越發暢快了,「怎麽,你感到痛苦,憤怒嗎?還遠不止這些呢……就連……」


    折言口中的話還沒有完全說出口,一隻強而有力的大手已經緊緊抓住了她的脖頸,似乎隻要他稍微一用力,她便能頭顱滾地。


    長歌麵容泛冷,身形下意識地一動,卻收到了折言瞥來的視線。她說,她的事情請容她自己處理。長歌頓住了腳步。


    折言低頭望著他青筋暴跳的手,唇角泛起一絲蒼涼的笑,原本靜無起伏的心髒還是幾不可覺地抽痛了起來。她原以為不論她與他最終結局會如何,她都不會再起一絲漣漪,到現在看來,她終究是一個失敗的人。


    折言低低地笑出了聲:「怎麽,捨不得殺我嗎?」極輕極輕地聲音從她口中溢出,「我已經給過你機會了。既然你那麽喜歡她,那你便下黃泉路上去陪她吧!」


    她眼底驟然一寒,袖口下泛著銀光的鋒利匕首脫穎而出,直往白傾的胸口捅了過去。


    白傾早已經察覺到了她的意圖,迅速鬆開了抓住她脖頸的手倒退一步,下一瞬,淩冽的長劍劃破天際直掠而來,白傾沉眼,大手憑空一握,鋒利寶劍憑空出現,他手腕一抬,身形一動,迎了上去。


    殺意盪空,煙暗中兩道銀白色的劍鋒直指向對方的胸膛,速度快如閃電。


    折言麵容冷冽,在雙方身形交錯,劍尖即將落入對方胸膛之時,她手中劍鋒往旁一轉。噗地一聲,有鈍器入體。她身體猛地一僵,劇痛鑽心,空氣中血腥之味散發而出,她未曾低頭,隻是眼中的灰敗不斷地宣洩而出,唇角慢慢地,慢慢地泛起一絲蒼涼的笑。


    長劍從胸膛拔出,折言身體虛弱地搖晃了一下,直直往後墜落了下去。白傾腦海中被塵封住的記憶翻湧而來,如走馬觀花般一一浮現在自己的麵前。


    浩瀚白雪初見,女子赤腳踏在萬千屍體身上,未束的墨煙髮絲飄逸飛揚,她疑慮地望著他:「你叫什麽名字?」


    他答:「顧裏……」


    她又問:「那我該叫什麽名字?」


    他再答:「折言……」


    「折言……顧裏……顧裏……折言……」她輕聲低語,「我們認識嗎?」


    白傾臉上的血色頓時褪得幹幹淨淨。記憶中的女子與眼前的人兒漸漸重疊。他身體重重一晃,難以置信地望著麵前蒼涼倒地的身影,緊忙摟住了她下墜的身體。


    殷紅的鮮血不斷從口中灌出,白傾手足無措地去拭擦折言臉上的血跡,卻感覺越擦越多,越擦鮮血越發刺目,就像永遠也沒有盡頭一般。


    「為什麽不躲……」他喉嚨像被什麽哽咽住,「剛才那一劍你明明有機會躲開的,為什麽不躲?」


    折言蒼涼地笑了笑,體內氣血滾動,她輕咳了一聲,眼底滿是暗藏不住的哀傷之色:「我在賭,賭你那一劍不會刺在我身上,可是我終究賭輸了——輸得一敗塗地!」


    她一字一句猶如利刃穿心直指白傾胸口,他將折言摟緊了幾分,把頭深深地埋在她頸間,艱難嘶啞地開口:「對不起……啊言……是我沒有認出你。」


    折言身體幾不可覺地顫了顫:「你都想起來了?」


    白傾沙啞著嗓子道:「是,我都想起來了,原來我就是顧裏,顧裏就是我!這些年我若是能早一點把你認出來……我便不會……啊言……對不起……」


    淚水從眼眶脫穎而出,折言目光空洞地望著漆煙的前方:「一句對不起又怎麽償還我這些年的痛苦與煎熬?白傾,晚了,這一句對不起,太晚了!縱然你記起來又如何,我已經不再是當年那麽一心愛著你的折言,你也不再是心裏隻有我的顧裏。」


    她低頭望著他,「你是白傾,從始至終,將我當成瀲灩的白傾……」


    白傾身體猛地一僵,他紅著眼眶抬起頭望著她,看著折言蒼涼寂寥地笑出了聲,他眼眸劇烈一痛。他下意識地握住折言的臂膀想要說些什麽,折言卻搶先他一步開了口:「你可知本來我是真的想要殺你的!」


    白傾手中動作輕輕一滯,他臉上泛起一絲釋然:「若是你想,你隨時可以取了我性命,隻要你消氣……」


    折言卻仿佛沒有聽到,她自顧道:「可是後來,我卻改了主意……」


    折言緊緊地盯著他,她伸出手,輕輕地撫摸上了這張熟悉的,她曾經朝思暮想,數千年,數萬年的臉。她臉上浮現欣慰的笑,揚手從他的眉、他的眼一路滑下:「死太過便宜你了。我知道,瀲灩是你人生的底線,所以,我選擇了兩敗俱傷的這種方式,讓你親手殺我……」


    她用盡全力,雙手一伸,大力推來他,聲音遽然提高,「我要你日日活在悔恨懊惱之中,痛不欲生;我要你嚐嚐我這些年來所嚐試的痛苦與絕望;我要你活著生不如死受盡世間所有地獄般的煎熬。」


    白傾失魂落魄地望著她:「我便這麽恨我?」


    「恨?」折言仰天大笑,眼眶中的淚水不斷閃爍,「我如何不恨?」


    她低下頭冷冷地望著他,一字一句可謂是泣血,「我此生尋了你數千年,千年追尋,千年心殘,到頭來,隻是一個笑話……哈哈……笑話……因為這個笑話,我賠盡了我的所有……白傾……縱然我折言此生難逃魂飛魄散的結局,我也要你跟著我活在地獄裏痛不欲生。」


    白傾緊緊地盯著她,看著她眼中毫不掩飾的恨意,心頭一片淒楚,他蒼涼一笑:「好,既然如此,那麽我便陪你……」


    他拾起地上的劍,正欲往胸膛刺去,折言輕聲開口:「瀲灩是魔祖用魔氣灌溉而成,你若死了,或許她連最後一絲復活的希望都沒有了呢……」她為幻雪,所以對以魔氣助化而成的人自然清楚。


    白傾手輕輕一顫,他停頓了下來。


    看他停頓下來的動作,「哈哈哈哈……」折言無可抑製地大笑出聲,那笑聲似嘲諷又似深沉的悲哀。果然……雖然過了這麽久……最了解他的還是她呢!


    她斂住笑意,定定地望著他,眼中淒楚一片:「顧裏,千年傾心相付,終究抵不上你與瀲灩的數十萬年時光,她不愛你,你卻願意為她傾盡所有,而我一心為你,你卻隻把我當成她的替代品。」


    白傾眼中痛苦溢出:「是我此生負了你……」


    折言眼中淚水大顆大顆地滾落在地,她身體漸漸開始變得透明,連帶著聲音也開始虛無縹緲了起來:「若是一切可以重頭開始,我寧願從不曾出世,從不曾遇見你……」


    話語落地,那抹緋紅的身影徹底消失在天地之間。


    白傾身體重重一晃,噗地一聲咳出了一大口血,手中的劍哐當掉地,他卻渾然不覺,他身體忍不住慢慢地傾倒,慢慢地傾倒在地,最後,整個人委頓於地,像是壓抑著極為痛苦之事,瑟瑟發抖了起來。最終,他荒涼地大笑了出聲,笑聲貫徹了整個山林,在這裏不斷迴響。


    天漸漸地亮了。


    長歌麵容冰冷地望著麵前所發生的一切,看著白傾整個人跪在地上哭的泣不成聲,從始至終,未曾說過一句話。


    情愛之事就是這般,人習慣性地追得而不得的東西,總以為那是最好的。所以理所當然地棄了他措手可得的,卻不知,那有可能是最適合自己的。


    折言絕望,所以才會選擇這種極端的方式了卻一生。如她所言,縱然白傾心裏沒有她,也會因此而感到內疚悔痛一生。因為是他,親手將她逼上了絕路。


    長歌無端的心頭有些苦澀,她跟折言又何嚐不是一樣?隻是,她比折言更惜命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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