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幾名魔衛聽令,身形如鬼魅一動,立即往長歌所在疾馳而去。


    長歌眼眸微凝,雙掌結印,口中念咒,一道無形的透明結界平地而起,將她緊緊地護在其中,然而隻是極短的一瞬,又如同玻璃片片碎裂開來。


    眼看著那幾名魔衛頃刻到來,長歌強忍著身體的不適,手腕翻轉,一把泛著銀白光芒的長劍驚鴻出現,她往那迎麵而來的魔衛一揮,白色光芒四射,那群魔衛猝不及防,被長劍所攜帶的戾氣震退了數十步,趴倒在地上,也就是在這一瞬,長歌體力透支,牽動了身上的傷勢,她噗的一聲,吐出了一口大血,整個身體搖搖欲墜,幸虧她用劍刃撐扶在地,才能勉強穩住身子。


    大雨肆無忌憚的下著,嘩啦嘩啦地落在地上,飄打在臉上身上,泛起一陣寒涼。長歌低垂下眼,想再度拿起手中的長劍,卻發現手虛弱到再也提不起絲毫的力氣,事實上,她整個人也實在提不起半分的力氣。


    季櫟知道魔衛始終顧忌著長歌的身份,畢竟他們魔尊曾經為了她獨闖天族,若是出現什麽意外,會降罪與他們。想到他臨出門口之時,花無憂所交代的話,他沉聲開口:「尊上吩咐,隻要能將她轟出去,無須手下留情!」


    這一句話卻是給了長歌一記重錘。


    魔衛心中早就對這丹霞山的小殿下不滿了。當初,要不是她與天帝設計,他們尊上也不會九死一生;他們瀲灩賢使也不會險些魂飛魄散;他們魔族眾位親兄弟也不會橫死戰場。這一切都是因為她……因為她……


    魔衛心中的憤怒仿佛得到了釋放,從地上一躍而起,以風馳電擊般的速度朝長歌飛撲了過去。


    長歌身受重傷,又淋了雨顯然不是對手。她手中握著的劍柄用盡全力一攥,左右兩臂已被兩雙大手用力拽住往後拖曳,力道大得幾乎要將她的胳膊生生的卸下來。然而,她身如磐石,任由他們如何用力依舊不動分毫。


    不隻是誰變出了一個木棍往長歌後背用力一敲,大雨淅瀝中她仿佛聽到了清脆的骨骼斷裂聲響,長歌瞳孔痛苦一縮,身體因身後慣力往前一撲,整個人重重地摔倒在地。地上的雨水濺了她一臉。


    許是得到了召喚,魔衛紛紛效仿,放開了手腳對著長歌一陣拳打腳踢,手中變出的棍棒更是毫不留情地落在身上,發出帶著這個世界上最為沉悶的聲響。


    長歌怔怔地望著前方緊閉的房門,對於落在身上的棍棒不閃也不避。她腦海中突然想到了百年之前在東華所住仙山之時所發生的一切。


    那時候她聽到蘊和說東華失蹤去找東華,還是李楨的花無憂一直跟隨著她,他們產生了矛盾,李楨為了求得她的原諒,任由他人將他當成亂闖進來的魔人毆打。那時候,她一直不太明白他的心情,現在……她真真切切地感覺到了……


    痛……


    被所愛之人遺棄的痛……那種痛幾乎滲人骨髓令人萬念俱灰……比起這萬千棍棒杖責有過之而不及。


    那時候,她冷眼觀他,現在變成了他冷眼觀她,經過總是如此驚人的相似,所做的因總會承擔相應的果,因果循環,果真不假!


    這樣也好……這樣也好……


    她把欠他的都還清,就算是有朝一日她離開之時,心也能釋懷一些。身上流落下來的血隨著雨水漸漸的在地上蔓延開來,刺鼻的血腥味撲入鼻翼,長歌卻聞得有些不太真切。


    視線被雨水模糊了焦距,意識也開始渾渾噩噩了起來,恍惚之中長歌感覺到了身上的棍棒戛然而止。有魔衛冒著瓢潑大雨急沖沖地趕了過來。


    魔衛對著那扇緊閉的房門跪下,神色焦慮道:「尊上,天帝以您挾持天族未來天妃為由,率領天河三千弱水奔騰而下,魔族天絕崖附近山脈生靈湮滅數十萬。」


    什麽……


    長歌臉色瞬間變得煞白無色,心漸漸的沉入了穀底。心底那一絲不明了也開始清晰明了了起來。


    為何,憑藉魔祖的能力,她帶著夜玉珩能夠輕而易舉的逃脫天宮,為何,她能夠如此順暢的進入到魔族。原來……原來這隻是他的一個計謀,一個引誘花無憂受傷,他好藉機吞噬魔族的計謀。


    她再度成了魔族的千古罪人,她再度變成了一個傷害花無憂的推手。


    胸膛上灌滿了類似鐵銅的鮮血,長歌唇角不斷溢出,滴落在雨水中如同蓮花綻放卻顯得淒楚而絕望。


    恰在此時,吱呀的一聲細響,那緊閉的房門終於打開,一襲煙衣白髮的男人款步走了出來。


    他雪白的長絲隨風飛曳,俊臉麵如冰霜。望著烏雲密布的天空,他眼中寒意閃現,無形中散發著一股淩冽氣息,衣訣一盪,人已經往天絕崖的方向大步離去。從始至終都沒有在望過長歌一眼。


    無視,便化為了最刺痛人心的利劍,這一刻,長歌的心突然裂開了一道巨大的口子,鮮血淋漓,血流不止,任由她如何止也止不住。


    天地萬物仿佛在這一瞬戛然而止,靜悄悄的,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已經消失不見,就隻剩下那永不停歇的雨水,冰冰涼涼,如同鐵石一般。


    鮮血灌入喉間,長歌忍不住輕咳了起來,然後越咳越大聲,口中的鮮血越漫越多,像一條小溪掉落在地,終於,在花無憂抬步與她擦肩而過的瞬間,她雙眼無力一闔,身體倒了下去。


    若是可以,長歌希望自己永遠也不要醒過來。然而,她知道,不行!至少,在這一切還沒有得到解決之前,不行,她不可以倒下去。


    身體像是被千斤大石碾過,渾身痛得幾乎手腳不能並用。長歌舒醒過來之時,便發現自己已經身處在丹霞山。


    「太好了小殿下,您終於醒過來了。」一直侍候著齊淵的婢女若七簡直是欣喜若狂。她歡喜道:「你等著,我現在就叫族長過來。」然後一股溜的跑得不見了蹤影。緊接著,沒過多久,便有沉重而緩慢的腳步聲急沖沖地走了過來。


    齊淵今日著了一身蔚藍長衫,頭髮隻是用了簡單的木簪束著,才是極短的時間未見罷了,他俊朗的臉深凹了進去,麵容上是難以掩飾的倦意,顯然很久沒有得到好好的休息。


    「長歌,你感覺怎麽樣?」齊淵走到床榻旁邊,往床沿邊坐下,一隻手已經探上了她的脈搏。


    長歌喉嚨有些幹澀發痛,她目光平靜地望著他:「我怎麽會在這?」似乎想到了什麽,她臉色微變,掀開被子欲起身下榻。齊淵眼疾手快按住了她,他好看的眉頭微微皺了皺,麵色難得的有些嚴肅:「你受了這麽重的傷還要去哪裏?」


    「天絕崖……」長歌緊緊地抓住了他的臂膀,急迫地問道:「天帝是不是以花無憂挾持我為由,放了天河三千弱水到魔族天絕崖?」


    齊淵身體微微一震,他目光幽邃地望著她:「你都知道了!」


    「是真的!原來這一切都是真的!」長歌心緊緊地揪在了一起。如今花無憂身受魔毒,天帝又被魔祖給控製,他必然會對花無憂不利。想到此,長歌心神一凜:「我要去天絕崖!」


    她起身下榻,齊淵直直抓住了她的手腕:「不可!你才剛醒過來,怎麽可以去那麽危險的地方?」


    長歌隱隱約約意識到了什麽,她神色恍惚地望著他,重複了一句:「危險?」


    「不錯!」齊淵緩聲道:「你昏迷的這幾天,魔族與天族在天絕崖開戰,那裏弱水泛濫,死傷慘重,幾乎已經成了一片煉獄。現在魔族之人恨這天族入骨,你過去豈不是白白的去送死?」


    長歌心猛地一沉,她難以置信地望著他:「你說這幾日魔族與天族在天絕崖開戰了?」她緊緊地抓住了齊淵的臂膀,有些急促道:「那花無憂呢?他是否有受了傷?」


    齊淵眼底閃過一絲落寞之色,不過很快便恢復如初,他如實答道:「花無憂有沒有受傷我不知道,我隻知道天帝似乎受了重傷!」


    他伸手迴握住長歌的臂膀,語重心長道:「長歌,你聽我說,這是他們三界中的事,他們要殺要打是他們的事。與你,與我們丹霞山都無關!我們不要去攤這趟渾水了好不好?」說到最後既然帶有試試乞求之意。


    長歌知道,長歌真的知道!她應該置身事外的,這樣,對任何一個人都好。可是她無法屏蔽有關花無憂的一切,她無法做到明知道他會有危險還視若不見。


    這根本的原因本來就在她啊!她又怎麽能如此心安理得地當成什麽也沒有發生過一樣呢?


    「此事因我而起,我又怎能視而不見?」長歌聲音哽咽,她鬆開他,欲去天絕崖,下一瞬,一根繩子憑空出現,將她緊緊地拴住了,長歌微蹙了眉,她抬眸望著齊淵道:「齊淵,你這是做什麽?」


    「你怨我也好,恨我也罷!我都不可能眼睜睜地看著你孤身闖入危險之境。我做不到。待這一切結束,我自會放你出來!」齊淵將長歌打橫抱起,放入床榻,封印住了她的法力,收迴繩索,體貼的為她蓋好被子之後,才轉頭望著身側的若七吩咐道:「好好照顧小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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