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無憂鳳眸幽邃地望著她,原地躺了下去。


    長歌唇角的笑意一閃而逝,再度鑽入他懷中,闔上眼,這次卻未在多言。


    花無憂目光沉靜地望著上方,直到懷中淺淡的唿吸聲徐徐傳開,他麵上這才有了絲絲反應。


    他低頭凝視著懷中女子熟睡的容顏,眼底掠過一抹不易察覺的柔光,不自覺地伸手輕輕地撥動了女子散落在側的髮絲,最終落在了女子白皙光滑的臉龐上。


    他的手順著女子的眉宇一路向下,滑過眼、鼻、唇、動作輕而緩,像是要把她的輪廓深深地印刻在心底。


    許是臉上有些癢,長歌的眉頭輕輕蹙了蹙,下意識地伸手撓了撓臉,翻轉了身。


    花無憂臉色微變,以為驚擾住了她,瞬即收迴了手,身上又恢復了一貫的冷漠之色。然而,等了許久,意料中的驚醒卻並沒有到來,他緊繃著的身體鬆懈了下去,看著長歌背對著她的身影,他眉頭緊皺,伸手又將長歌的身體翻轉過來靠在了他的身上。


    做完這一切,他這才滿意地閉上了眼。


    次日,長歌醒來之時,花無憂已經不在。她臉上微微一凝,掀開被子正欲起身出門尋看,卻發現了桌麵上留下了一張紙條,上麵隻是簡單地寫了幾個字:魔界!幾日之後,迴。


    長歌輕蹙了眉。看這筆墨的字跡,顯然已經寫了多時,她苦笑了一聲,將紙條重新放迴了桌麵,坐在屋內,沉默了一瞬,這才起身走了出去。


    這一次,她要去的地方是夜叉族。


    上次她私自逃婚,將那個爛攤子獨自丟給夜玉珩麵對,讓他一個人麵對滿堂的親朋好友,她無法做到什麽也當沒發生過。


    她雖然做不到跟他成親,但是,她卻欠他一句道歉及謝謝!當年,若不是他將她從冰天雪地中拉出;若不是他千方百計地尋靈丹妙藥救她的性命;若不是他處處幫著她,維護著她,恐怕她並不能安然無恙的渡過百年。


    她怕有些事拖延下去,便再也沒有機會了!


    今年的靈州比往年更寒更冷。浩瀚白雪飄零而下,似乎整個世界都鋪上了一片銀裝素裹。


    夜已經深了,街道上的行人寥寥無幾,酒肆皆已經打烊,城街最靠南的酒樓內,店掌櫃地望著大堂中,還剩下唯一的喝得酩酊大醉的男人,走上前,低聲道:「二殿下,現在已經是三更天了,小店早已經過了打烊的時辰,您看……」


    他話還沒有說完,「嘭」地一聲,男人將手中的酒壺重重地敲打在了桌麵上,那酒壺似乎承盛著男人極端的怒氣溢出了少許的酒,店掌櫃臉色遽然一變,又賠笑道:「您喝,您喝……您若是不夠,小的這裏還有……」


    夜玉珩目光淩厲地瞥了他一眼,又拿起手中的酒壺往口中猛地灌了起來,許是他喝得過快,辛辣的烈味入喉,他一時不備,被嗆住了,劇烈地咳嗽了起來。


    恰在此刻,一張白色的錦帕放在了他麵前,他眼中閃過一絲不耐,伸手一推,大吼了一聲:「滾……」未想,那張被他推開的錦帕又重新迴到了他的麵前。


    「狗奴才,沒聽到我的吩咐嗎?」夜玉珩盛怒地抬起臉,一襲淡金裳絕美出塵的女子落入到了眼底,他手中一空,哐當地一聲,那酒壺跌落在地,發出清脆的聲響。


    長歌臉色微微浮起一絲笑,溫和道:「玉珩,好久不見!」


    夜玉珩怔怔地望著她,許久之後,才有些不確定地道:「阿尛……」


    他雖然見過長歌先前的模樣,但是,時隔許久,已經漸漸地模糊了。取而代之的是那個同他相處百年的看起來年過半百的尛婆,所以,一時間沒太認出來。


    長歌微笑道:「是我!我迴來了!」她那了字剛落地,夜玉珩大手一拉,將長歌緊緊地拽入他懷中,抱著她,力道幾乎要她融入到自己的骨頭裏。


    夜玉珩啞聲道:「我還以為你不會再迴來了!我還以為你永遠都不會原諒我了!阿尛,我錯了,我再也不會逼迫你做你不願意做的事情了,你不想成親是嗎?那好,我們就將婚事取消,隻要你願意留在我身邊,你想要什麽,我通通依你,你答應我,永遠不要在離開我了好不好!」


    長歌身體輕輕一顫:「你喝醉了……」


    夜玉珩鬆開了長歌,他雙手緊緊地抓住了她的臂膀,極為認真地望著她:「我沒醉,我現在比任何時候都要清醒,阿尛,我比任何時候都要清醒!」說到此處,他又一把抱住了長歌,哽咽著聲音道:「你可知道,你離開的這段時間,我好想你!」


    長歌愧疚道:「對不起……當日若是我早點跟你說清,或許這一切根本就不會發生!你也不會……」


    夜玉珩將她的話給截斷:「為你我甘之如飲!」似乎想到了什麽,他鬆開長歌,頗有些神秘道:「我帶你去一個地方,你看了一定會喜歡的!」接著,他不待長歌答話,拉著她往客棧外跑了出去。


    店掌櫃看終於送走了他,鬆了口氣,正揮手,忙打算叫店小二打烊,大堂之中一襲煙衣雍容的男人漸漸浮現出身來。


    那男人目光冰冷地望著前方兩道身影離開的方向,一張臉陰沉的不像話。


    店掌櫃瞧著這不知打哪出現的男人,哎喲地一聲,連忙迎了上去,正打算將他勸出去,花無憂鳳眸輕瞥了他一眼,就這麽極短的一眼,店掌櫃嚇得渾身不得動彈。


    他結結巴巴道:「客官……您是想……」打尖還是住店幾字未曾出口。


    花無憂收迴視線,望著那逐漸消失不見的身影,輕抿了唇,抬步跟了出去。


    靈山上,那是一片漫無邊際的冰蓮花海,冰蓮渾身透明,瓣瓣綻放而開,獨有那一根葉徑為紅,像繫著紅線高潔優雅的雪蓮迎風搖曳著,一簇簇盛開在白茫茫的雪地之中,煞是好看。


    冰蓮不足為奇,但是擁有紅色葉徑的冰蓮卻是寥寥無幾。


    長歌記得她曾經在一本書上看到過此物。她原以為這世間上並沒有這類冰蓮,卻未想,現在大片大片的出現在了自己的麵前。說不震驚那是騙人的。


    夜玉珩看著長歌微微驚愕住的神色,柔聲笑道:「喜歡嗎?」


    寒風吹拂而過,帶來了特有的冰蓮清新的芬芳。長歌轉首望著他:「聽聞這類紅芯冰蓮生長在絕壁深淵,隻活一晚,離土則枯,你是怎麽做到將這一大片種植出來的?」


    夜玉珩目光泛起一絲柔意:「為了將這紅芯冰蓮培育出來移植到這裏,我整整花費了百年的時間,本想著把它當成驚喜送給你,在我們成親當晚帶你過來看的……」隻是最後她逃婚了,所以不了了之了。


    似乎察覺到了自己口吻中有些落寞,他繼而又笑道,「不過這些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你又重新迴到了我的身邊!」見長歌的鬢角有些碎發散落開來,他抬手正欲將那戳髮絲撩到她耳後,長歌似乎意識到了他的動作,下意識地退了一步。夜玉珩的手在半空中一僵。


    長歌看著他眼底流露出來的哀傷之色,眼中一絲不忍。相處百年,長歌早已經將他當成親人看待。若不是情非得已,她並不想傷及他。


    她低垂下頭,靜默了一瞬之後,手腕一翻,一塊碧綠剔透的玉佩霎時浮現,長歌將玉佩遞還給他,道:「今日我來這裏,除了想跟你說聲抱歉之外,還想將此物還給你。它應該適合更好的人。而那個人絕對不會是我。」


    夜玉珩的手垂落了下來,卻並沒有伸手接過,他緊緊地盯著她,聲音哀傷刺骨:「難道這百年期間你真的沒有對我動過一絲絲的心,哪怕是半分也沒有嗎?」


    長歌眼睫輕顫了顫:「對不起!」


    雖然早已經知道了答案,夜玉珩身體仍舊忍不住重重一晃,他唇瓣泛起一絲苦澀的笑意,轉身望著麵前這一望無際迎風搖曳的紅芯冰蓮,聲音縹緲道:「送出去的東西我就不打算在收迴來,若是你不要那便將它丟掉吧!」


    長歌臉色蒼白了幾分,略有些倦意地輕闔上眼。沉浸了片刻之後,她這才睜眼,手腕一轉,一根透明的長鞭霍然出現。


    夜玉珩卻並沒有注意到這些異樣。他嘶啞著嗓子開口:「鳳長歌,他真的有那麽好嗎?」那好字剛剛落地,他腰間遽然一緊,一根長鞭已經繞上他的腰,緊緊地製住了他。耳畔女子清幽的聲音徐徐響了起來:「玉珩,此生我鳳長歌欠了你太多,怕是無以為報了。我唯一能做的,便是將我從你的記憶徹底抹除!」


    夜玉珩愕然地望著她,幾欲想要掙脫開那繩索卻發現那繩索越來越緊,頭頂似乎有什麽東西漸漸消散,一股金色的光芒透出,他麵色鐵青,聲音卻閃過一絲慌亂:「阿尛,你要做什麽?你不可以,你沒有資格決定我的一切,你聽到了沒有!聽到了沒有!」說到最後既然有些癲狂。


    「忘了我……」身後長歌聲音虛無縹緲地傳了開來,她雙掌結印,口中源源不斷的佛光溢出:「玉珩,再見!保重!」


    她語音落地,夜空之中一陣耀眼的光芒從地麵上猛地乍起,夜玉珩身體像是被人重擊,他晃了一下,驀後倒地。


    光芒消退,萬物又恢復成以往的肅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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