瀲灩頓了一頓,繼而又道:「況且,仙魔終有別,她留在魔界始終不妥。且不論仙界如何看她,就拿前段時日她待在魔界這件事來說,也引起了很多人的不滿!」


    李楨那張俊美無儔的臉始終麵無表情,未曾反駁也未曾應允。


    瀲灩心中一喜,以為他聽了進去,還欲說些什麽,剛開口……


    「瀲灩!」白傾從殿外款步而入,將她話給截斷,向來溫潤的聲音透出一絲警告之意:「尊上的事何時輪到你來指手畫腳!」


    引之微微挑了挑眉,眼底閃過一絲興味。不簡單啊!這冷木頭數十萬年來都不曾大聲與她說話,今日,這是怎麽了?


    瀲灩身體猛地一僵,難以置信地望著白傾,心裏複雜難辨,想到向來溫和的白傾居然如此怒斥她,滔天憤怒徒然而起。


    白傾朝李楨拱手,深深作了一輯,搶在瀲灩發怒之前低聲稟告道:「尊上,查出下落來了,鳳凰仙子往東海之巔去了……」


    東海之巔?


    李楨身體猛地一僵,那是虛無之境的所在……莫非她要……


    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慌從心底油然而起,李楨身形一動,眾人隻覺得眼前一花,上方坐著的男人已消失在原地。


    瀲灩冷冷地望著白傾,寒聲道:「鳳長歌走都走了,你為何還要告訴他?」


    「瀲灩……」白傾麵容上的冷冽轉為溫柔,他伸手搭在瀲灩的肩膀上,剛與解釋些什麽。瀲灩大退一步,與他深深隔開了一些距離,冷聲道:「別碰我!」


    白傾的手滯在了半空。


    「若是你以為尊上與鳳長歌待在一起,我便會心死,轉而投入你的懷抱,白傾,我勸你趁早死了這條心吧。無論是從前還是現在或是今後,我都不可能會喜歡上你!」說完,瀲灩衣袖往後一拂,轉身大步離去。


    白傾眼底掠過一絲痛色,他垂下手,輕聲道:「鳳長歌她懷孕了……」


    瀲灩步伐猛地一滯,轉首望他,聲音恍惚道:「你說什麽?」


    白傾將話再重複了一次:「我來的時候遇到了季櫟,他告訴我,鳳長歌她懷孕了!」


    瀲灩腿軟似的退後了數步,搖了搖頭,輕喃道:「不可能,一定不可能……」之前鳳長歌被君臨擒到魔界之時,她明明吩咐下人在她飲用水上下了避孕的藥,又怎麽可能懷有生孕?


    季櫟……一定是季櫟弄錯了。


    她轉身,腳步維艱地往外走了出去。


    白傾正欲追上,引之的聲音輕幽響起:「讓她一個人好好靜靜吧!畢竟喜歡了這麽久,不是一時半會能夠接受的!」


    白傾頓住腳步,輕抿了唇,沉默不語。


    夜幕之下,皓月當空,銀白的月光傾灑在層層疊疊的山丘上,到處都有蟬鳴淒切的叫聲。


    東海之巔,一襲淡金裳的女子從天而降,望著前麵荒蕪的山路,她封印住自身的法力,毫不猶豫地抬步走近,卻被一道無形的天障給隔絕在外。


    「怎麽會……」長歌眼睛一紅,伸手輕輕觸碰了一下麵前的天障,空蕩蕩的山間隙縫處頃刻浮起一道透明的結界。


    她明明記得上次瀲灩也是封印住她的法力將她帶進去的,為什麽這次卻不可以?


    長歌試圖再次闖進,那結界依舊紋絲未動。


    感覺胸膛中的那顆心狠狠地絞著,深深的痛楚像要磨蝕她的骨髓,就連視線也隨之模糊了起來。


    「無憂……」長歌聲音沙啞,拍了拍那東皇鍾所化的結界,口吻極輕地道:「我來看你了!你若敢聽到了我的話,迴應一下我可以嗎?」


    四周靜謐無聲,除了冷風吹過的聲音,再無其他。


    長歌靜靜地闔著眼,早預料到會有這樣的結果,纖細的身段微微顫抖著,那是一種話不出的悲涼:「那日在崑崙鏡內,為何要與我說跟著自己的直覺走?」


    她睜開眼:「你告訴我,為何要說上這一句?是不是在上古時期,你便已經預料到了這一切?」預料到她與李楨之間所發生的孽緣。


    「既然你什麽事都能算得出來,當初又為何要承受我那一劍?若是沒有那一劍,妖魔不會變本加厲的作亂,你就不必生祭東皇鍾。既然打算生祭東皇鍾,當初又何必要救我?在我親手殺了你之後渡我重生,你要知道真相的我如何自處?」


    心底翻騰淒楚,可溢出唇的卻是極輕極輕的哽咽之聲:「你可知,自從恢復記憶以來,我好辛苦,我每天活在內疚自責中,每晚在噩夢中驚醒,隻要一靜下來,睜眼、閉眼都是你鮮血淋漓地倒在我麵前。你在質問我,為何不信任你……如今,你一句輕而易舉的跟著直覺走,你將我置於何地?」


    仿似聽到了她的聲音,東皇鍾「嘟」地一聲響起了一絲悲鳴。


    長歌潸然淚下,腹部劇痛襲來,她卻恍然未覺:「無憂……我累了……我好累……讓這一切就此結束吧!鳳長歌本就不應該存在這世上,陶妖也該在上古時期灰飛煙滅……就讓所有的一切都迴歸原位吧!」


    長歌大退一步,轉身,蘊含了所有力氣往前方衝去,直接跳下了百米之外的東海。


    「噗通!」地一聲,浪花四濺,那一襲淡金裳的身影頃刻消失在層層海浪之中,瞬間又歸為平靜。


    漫天的海水從頭頂灌入,冰涼直刺人心。未免途中掙紮,長歌禁錮了自身法力,身體沒有支力般無盡地下墜。漸漸地,她唿吸感到缺氧,眼皮越來越沉重,死亡的氣息無聲無息地蔓延開,流動的血脈也開始凝固。


    恍恍惚惚中似乎有人在輕輕拉扯著她,然後,有溫暖的雙臂緊緊抱著她,那原本冰封的血液似乎也感覺到了那份溫暖,漸漸地恢復了流淌,長歌感到身體越來越輕,越來越輕,好像整個人在困惑許久的地方得到了解脫一般,一股前所未有的舒適從心底泛起,舒服得令她想要就此沉睡下去……沒錯……是沉睡下去!


    ……


    不知過了多久,長歌才慢慢地自那混沌蒙昧中清醒過來。


    她睜開眼,入目的是一個簡陋的不能再簡陋的屋子。


    她眼底閃過一絲疑慮,她明明記得自己跳下了東海,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哐當!」地一聲,屋外似乎有人在劈柴。


    長歌眼眸輕動,掀開被子,這才發現身上的衣物不知何時已經被人換下了一身粗布麻衣,她輕蹙了蹙眉,麵上卻也沒多大反應,直逕往屋外走去。


    這屋子不大,幾乎在瞬間便走到了門口。她抬眼望去,便見不遠處有一個年約二十七八歲的男人正在劈柴。是一名凡人。


    天氣有些熱,男人抹了抹額頭上的細汗,在連續劈了幾個柴之後,正欲彎腰拿起放在旁邊的竹筒喝水,那竹筒已被人遞到他的麵前。


    男人微微一愣,順著拿著竹筒上的白皙玉手望上去,正好看見了麵前清雅如蘭般的女子。


    女子髮髻沒有多餘的雕飾物,隻綰一根簡單的木髻。墨煙的髮絲輕垂於肩,隨風輕輕蕩漾著,絕美的五官傾城無雙,肌若凝脂,雙目猶似一泓清水,縱然粗布麻衣,也難掩住她身上清雅高華的氣質,仿佛多望上一眼便會褻瀆了眼前的人兒一般。


    他顯然未曾料到女子正在看他,四目相對,他臉頰泛紅,慌不迭地垂下了頭。所幸,他皮膚黝煙,臉紅也看不出個所以然。


    長歌輕聲道:「是你從海裏救了我?」


    男人不敢抬頭,隻是拚命地點了點頭。餘光中,瞧見長歌身上所穿的布衣,唯恐長歌誤會些什麽,他霍然抬頭,用手比劃了幾下,許是他動作有些急躁,比劃了數次長歌也沒太弄明白。


    長歌雖沒有明白他說了什麽,卻意識到了另一件事,便是眼前這個男人不會說話,是個啞巴!


    男人懊惱地撓了撓頭,他左右望了一眼,視線突然定格在了一處,他雙眼遽然一亮,走上前拿到一個石頭在地麵上畫了幾筆,一副場景頃刻勾勒出來,長歌才漸漸明白過來。


    「你是說,我身上的衣服你是叫別人為我換的?」唱歌低聲詢問。


    男人麵上凝重的表情一鬆,點了點頭。似想到什麽,他又伸手比劃了幾下,這比較簡單,長歌一眼看了出來。


    她頓了一頓,才道:「你問我為何要想不開跳海?」


    男人頭如點蒜,見長歌的眼眸漸漸黯淡下去,男人又比劃了幾下,神態有些急:「我剛救了你上來,你該不會又想要跳下去吧?」


    長歌見他急於詢問的淳樸模樣,心中一暖,不由失笑:「放心,不會了!」


    是的!不會了!今後再也不會了!


    所有的一切在她縱身躍入海裏麵的那一刻都已經夠了,好的、壞的、不管是屬於陶妖還是長歌的都該在那一刻結束了!


    現在,她隻想做迴自己!


    男人鬆了口氣,一把將長歌端著的水接過,大口喝了下去,末了,朝長歌笑了一笑,比劃道:「你昏迷了三天三也餓了吧?我現在為你做飯去,你等等我!」說著,不待長歌答話,自顧走到了旁邊簡陋的柴房忙活了起來。


    長歌望著他忙碌的背影,視線在這附近望了一眼,他們此刻所處的位置是一片密集的深林,背麵靠著懸崖峭壁,峭壁有一條人工打造的極小泉湧,依山傍水,環境倒也舒適安靜。


    「半夜你為何會出現在那裏?」長歌轉迴首,狀似無意的問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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