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歌抬首,遙遙望著漆黑的天空,平靜的臉龐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


    皇後唇角苦澀一分分裂開,仿似心口開了一個巨大的口子,縱然如何縫補也迴不到原初。


    「不瞞您說,曾在我未入宮前,也曾有一段青梅竹馬的愛情。隻可惜陰差陽錯、造化弄人,我倆最終背道而馳,我入宮為妃,他削髮為僧,終身不得相見。」


    她麵上劃過一絲哀傷之色,眼睫輕輕地顫動著:「有些時候,一轉身便是一輩子,懊悔就會相伴餘生,又為何不給自己一個機會,一個珍惜眼前人的機會?」像是做了什麽決定,她扭頭望向長歌,輕聲道:「若是長歌姑娘覺得委屈的話,我願意騰出後位,這樣的話……」


    「是李楨叫你來當說客的嗎?」無波無緒的話極輕極輕的從口中溢出,長歌輕合上眼,語中有一絲苦澀之味。


    之前未曾戳破之時,她尚且能夠自欺欺人,她留下隻是在關心自己的徒弟罷了,時日相處越久,她發現自己越不能抽身離去。


    他們兩人每日都裝作毫不知情的模樣相處,對那晚涼亭之事絕口不提,就那般小心翼翼的,生怕出現任何差池,陷入這段荒唐感情的又豈是李楨?還有她自己。


    然而,她始終無法跨過心中那道坎。瀲灩說的沒錯,花無憂為她付出這麽多,她怎可三心二意,況且,那人還是她的徒弟?


    一切終究該結束了!


    皇後解釋道:「依皇上的性子又怎會如此!長歌姑娘,你……」


    「我是不可能與李楨在一起的!」長歌睜眼,將她的話給截斷,聲音寡淡而疏離道,「若無其它之事,我先告辭!」


    「姑娘……」皇後還想在繼續說些什麽,長歌卻顯然不想在聽,衣衫一盪,人已朝階梯而去。剛踏下閣樓,便見漆黑的夜色下大隊訓練有素的禁軍蜂擁地往一處趕去,神色很是焦急。


    皇宮內極少出現這種情況,一般發生重大事件之時才會如此。


    長歌步履微滯,隨後跟來的皇後見狀,微皺了眉,招了一名禁衛上前,開口詢問道:「何事這麽慌張?」


    禁衛朝皇後行了一禮,迴稟道:「剛才皇上遭遇到了行刺!」


    「什麽?」皇後臉色微變,正欲同長歌一同前去查看,轉首,那襲淡煙金長裳的女子已不見蹤影。


    承幹宮外不遠處的禦花園,女子哭泣嘈雜一片,眾人步履匆忙,神色慌張。


    長歌剛到來這裏,便見一襲明黃袍的欣長男人蓋著白布放在地下,所處的身下一灘殷紅刺目的鮮血,一幹人等跪在男子麵前痛哭。


    那襲明黃袍的身影在熟悉不過,普天之下,除了那人再也無人敢穿它。


    長歌心倏地下墜,臉色驟然變得煞白,她腳軟似的倒退了數步,身體仿佛不能承載。


    她呆呆地望著被人安放在地下的男人,雙腳卻好像生了根般,不能在往前挪動分毫!


    怎麽會……


    她走之前,他明明還好好的……


    怎麽會突然間遇到了行刺……不可能的……那人一定不可能是他!


    他是李楨啊……


    他遭受喪魂鞭未死;他下入地獄拿取彼岸之心受萬鬼撕咬未死;他進入虛無之境取心頭血整整數月也未死;他怎麽可能就因為一個小小的行刺就……


    長歌望著那白布遮掩下的綿色長靴,心慌得沒個定處,見來了幾名禁衛抬起屍體就走,她臉色微變,想也未想,上前,一把就將那屍體奪了過來,往承幹宮而去。


    耳畔有女子淒切尖銳地大喊:「你放開我家王爺!」


    王爺?


    長歌步履猛地一滯,低垂下頭,一手扯下了掩在屍體麵前的那張白布,一張陌生的臉霎時浮現,與此同時,那名尖叫的婦人一把便將那男人的屍體奪了迴去。


    「皇上!」此刻有人行禮。


    長歌身體驀地一僵,霍然轉身,便見一襲明黃袍的欣長男人完全隱藏在夜色下,他目光深邃如潭,黝黑似墨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緊盯著她,那雙犀利的眼仿似有透穿人心的能力,直射她內心,將她那最為隱晦的秘密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令她無地循形。


    長歌心底徒然升起一股怒意,麵無表情道:「你是不是早就站在了我身後?」


    李楨未曾出聲,似默認。


    想到自己剛才荒唐之舉居然一分不落的落在了他眼中,又想起皇後所言,長歌眉頭深皺,心裏沒來由的一陣煩悶。衣袂一盪,轉身便走。


    未想,不自不覺地迴到了承幹宮,多日養成的習慣當真可怕的緊。她眉深凝了幾分,正欲離開,或許她過於專注,既然未曾查覺到身後有人,轉身,直直撞入了一個寬厚溫暖的懷抱。


    熟悉的龍誕香撲鼻而來,長歌猛地倒退一步,身體卻被一雙強而有力的大手緊緊圈在懷中,退無可退。


    普天之下,除了李楨還能有誰敢如此大膽?


    長歌有些惱怒,抬眼,李楨低垂下頭,既然將額頭抵在她額上,聲音蘊含著點點溫柔示好之意:「氣生夠沒有?」


    溫熱的體溫從冰涼的額上傳開,恍惚之中,長歌仿佛感覺到了有人在寵溺地揉著她頭。


    這是她往年間最愛對花無憂所做的舉動。


    以往,她做錯了事情,分不清花無憂是否真的生氣之時,便會用這一招,因為無論他是否生氣,隻用這一招,屢試不爽。


    那時,他總會無奈又寵溺地揉著她的後腦勺,然後低低地嘆息道:「也就隻有你知道我的軟肋!」


    長歌心如針刺般抽疼,對李楨這親昵舉動竟有絲絲貪戀了起來,然而……李楨始終隻是李楨。


    她強硬撇開頭,知此刻若是再不狠下心,今後,怕是也在難以抽身離去,故作冷漠道:「我不明白你在說些什麽!」


    李楨眸中閃過一絲微乎其微的黯然,瞬間又掠去。他唇角揚起一絲淡雅的微笑:「竟然未曾生氣,想必我接下來所說的話你也不會生氣了?」


    長歌抬眼,頃刻撞入他漆黑似墨的黑眸之中,那雙眼璀璨灼亮,她仿佛能透過他的眼眸看清她的倒影。


    這般認真的模樣,長歌心驟然一跳,下意識地伸手想要推開他。


    事到如今,李楨又豈能容她退縮?


    他手中力道妄圖加緊幾分,卻驟然一空,懷中女子憑空消失,在不遠處漸漸浮現出身來。


    李楨手驟然僵硬在了半空之中,他轉頭望著她:「你為何要躲我?」


    長歌漠然轉身,背對著他:「我沒有!」


    李楨輕凝了眸:「竟然沒有,又為什麽不敢聽我把話說完?」


    長歌被他那毫不掩飾的話語給驚得不知該如何應對,好半晌,她才收斂心神,沉呤了一刻,才淡漠道:「既然你的身體已經好了,我已經沒有留下來的必要了!」說完,抬步就走。


    李楨眼底哀傷一閃即逝,眼眸由原本的深邃變為黯沉:「你又何必在自欺欺人,事到如今,你到現在還不敢承認你對我有感覺嗎?」


    「李楨!」長歌身體微僵,臉色蒼白,反身望他,聲音已絞了一絲怒意。


    「如若不是,看到那具屍體之時,你又為何這麽緊張?」李楨抬步走近,眼眸深邃得看不見底,「我很清楚自己對你不僅僅是師徒之情!當日在涼亭上,我所說的每一句亦是出自肺言,我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或許是你為我下麵之時;或許是日漸相處之中;又或許是初見你之時;那種感覺日漸發酵,到了我不得不正式麵對的地步!」


    李楨走到長歌對麵,不由分說拿起她的手放入胸膛:「這裏,它要我告訴你,它屬於你……」


    這突如其來的告白,如同被一道霹靂自頭頂打下,長歌驚愕得腦中一片空白,好一會兒之後,她才似乎反應過來,望著麵前那專注而深情厚的臉,她心緒翻江倒海,怒及反笑,「這便是我收的好徒弟!我……」話還未落,就消失在了一片嗚咽之中,李楨霸道地低頭吻住了她的唇。


    長歌像是受到了什麽刺激,愕然地睜大了雙眼,下意識地想要用法力推開他又念及到他魂魄不穩怕傷到他,隻得輕捶著他的胸口,卻未料,李楨更加肆無忌憚地吸吮著掠奪她一切美好,炙熱灼人的唿吸相纏,長歌慢慢開始有些缺氧。


    昏昏沉沉中,長歌不知自己是何時睡過去的,隻知她眼皮越來越沉重,迷迷糊糊地,耳畔有吹吹打打地奏樂聲從遠至近飄來,像是哪家迎親之事。


    身側似乎有人推了她一下,長歌艱難地睜眼,便發現自己身著大紅嫁衣被人攙扶著走入大殿,而周遭有無數的賓客站在大殿之中,中央李楨一襲大紅喜服長身玉立,雍容俊雅的麵龐上含起幾分溫柔的笑意望著她,然後,朝她緩緩伸出了手,喚了一聲:「長歌!」


    他就那般靜靜的屹立在那裏,墨發隨風輕盪著,一襲紅衣襯托出他卓越不凡。他的背脊挺直,像是蘊含著巨大堅韌的力量,在他伸出手的那一刻,世間所有喧鬧嘈雜似乎在那一刻戛然而止,天地萬物之間隻餘下他一人,下意識的,長歌伸手搭在了他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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