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步走近,低垂下眼,細細一看,麵色霍然一變,一時按捺不住激動脫口而出:「主人?」


    他有些急切地蹲下身體,想搖了搖她的身體,見那渾身的血,又有些地垂下了手:「您還記得我嗎?我就是當年恩公親手為您雕刻的那隻檀木簪啊!」未免她不知他口中所說的恩公是誰,他又補了一句:「我的恩公是花無憂!」


    「花無憂……」長歌重複了一句,聲音低得近乎喃喃自語,她麵上終於有了絲絲反應,有些費力地睜開了眼。


    檀老見她睜眼,麵上閃過一絲驚喜:「對啊!當年我有幸得到了恩公的一滴血,所以,才化成了人形。」


    長歌望著麵前這個慈眉善目的老人,伸出那隻鮮血模糊的手:「你告訴我,花無憂……他沒死對不對?」


    想到那淡雅不染纖塵的男人,檀老不忍打破她眼底燃起的希冀,垂下眼,默不吭聲。


    「他——」長歌的手頹廢垂落,她雙眼一閉,唇角扯出一抹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一行清淚從眼角滑落而下:「果然是我殺了花無憂,果然是我害死了他……」


    如若當年她沒有刺他那麽一劍,那麽,那些妖魔也不會沒了花無憂的顧忌,肆意為害人間,便不會引起天地神柱斷裂。最後……花無憂便不會以自己為代價,將東皇鍾設成一個虛無之境。


    所有的一切,都是她間接促成的。她——是罪魁禍首!


    檀老不由得也跟著眼眶發熱。


    他有一件事一直不太明白,這件事壓在了他心中千萬年,如今,見到了長歌,掙紮了好一會兒,才開口問道:「主子,當年,你又為何在成親那日刺殺恩公呢?是不是恩公他……」


    「他沒錯!」長歌心驀地一抽,不過是極輕的幾個字,卻溢滿了淒楚哀痛、還有那承載不住的悔恨,如千斤重擔沉沉壓在她胸口,讓她劇烈地疼痛著,不堪重荷:「錯的是我,是我自食惡果!」


    當年,她父母雙亡,寧願信他人,亦不願相信花無憂,才促成今日局麵。


    瀲灩說的沒錯,她就算是死一萬次也不能贖清她所放的罪過!


    「他——」長歌聲音哽咽,那口中的話卻是如何也說不出口,直至,酸楚漫上心尖,「他——在走之時,可曾說過什麽?」


    檀老搖了搖頭。


    沒有……竟是一句話也沒有嗎?


    長歌體內血氣湧上喉間,她咳出一大口殷紅的鮮血,濺在地上凝聚成雪霜。然而,她依舊閉著眼,那生無可戀的模樣,就像是毫無求生意誌之人在靜靜等待著死亡的逼近。


    檀老心中不忍,寬慰道:「主子,您不必絕望,這些年我待在虛無之境,看遍了三海奇書,或許有一個辦法能救得了恩公!」


    長歌心猛地一顫,霍然睜眼。


    檀老繼續道:「恩公的身形這在虛無之境消散的,隻要我們能找到恩公遺留下來的骸骨,放在菩提樹下,在以其心頭血餵養,便能夠藉此尋到他散存的一絲魂魄,不過……」


    長歌顫抖著聲音道:「不過什麽?」


    檀老嘆息了一聲,將心底的憂慮道出:「這個辦法至今僅陷於傳說,不知行不行得通!」


    長歌心微微顫動了一下,眼神堅定道:「就算是機會在渺茫,我都要試試!」


    「主子竟然絕對,我定然全力支持!」檀老將長歌扶起,「不過,我先帶你迴去,你傷勢過重,需要好好靜養才行。」他轉頭望了一眼那趴在一旁無聊玩著爪子的猛獸,喚了一聲:「飛瀑!」


    那猛獸霍然站起,踱著小碎步走了過來,然後將長歌與檀老叼在背上,縱身一躍,便往沙漠深處而去。


    因沙漠內極為貧瘠,物質缺稀,加上沙暴頻繁,有許多殘圭斷璧,可以棲身所住的地方簡直少之又少。


    那猛獸不知跑了多遠,直此跑到日曬西山,遠離了沙暴中心,在一處極為偏僻的地方才頓住腳步。


    而此刻,長歌早已昏厥。


    當長歌醒來,已是三日之後。


    周遭有苦澀的草藥蔓延,她低垂下眼,望著那被包紮的傷口,雖很嚴重,卻也感覺得到沒之前的那般疼了,而那錯位的筋骨及斷掉的手指也已被重新接迴原位。


    「主子,這裏條件有限,我沒能力像在外邊一樣找來仙草為您療傷,不過,這種虞姬草卻是對傷勢有極好的幫助的!」檀老手中那著個碗拄著拐杖走了進來,他將那碗剛熬好的藥遞到長歌麵前。


    長歌心底湧起一絲感動。她伸手接過,溫和道:「謝謝!」瞬即,將藥一飲而盡。


    她將碗遞還給他,平靜的目光往這簡陋的屋子輕輕一掃,除了桌椅這些簡單之物外,並無他物,她緩緩道,「這是你親自蓋的嗎?」


    「嗯!」檀老點頭含笑,他伸手接過那碗,將他放入不遠處的桌麵,也隨著打量了一眼,「我雖是妖,但,像其他的妖睡在洞穴裏,卻不甚習慣,所以,便在此處建了這間屋子!雖然簡陋,住著卻也舒心。」


    長歌麵容溫和,卻也未在繼續這個話題。


    她掀開被子,站起身,腳剛著地,雙腳一軟,整個人又陡然跌倒在地,似觸碰到了傷口,額頭上已浮出薄薄的一層細汗。


    檀老臉色微變,立即過去攙扶起她:「主子,您現在傷勢才剛好轉,不移走動,你需要什麽,我替你去拿!」


    長歌搖了搖頭,平靜道:「我沒事!現在最要緊的,是盡快找到花無憂的骸骨才行!」


    檀老微笑道:「主子放心,我已經派飛瀑去尋了,相信它有消息定會第一時間趕迴來通知我們,況且,恩公已經消失了數千萬年,骸骨不會那麽快便能尋找,現在您安心養傷,等傷好了,我在陪您出去尋不遲。」


    長歌凝了眉頭,她雖知檀老說的再理,然而,隻要一想到有方法能夠救活花無憂,她心底那份急切卻是如何也平靜不了。


    叫她安靜的待在這裏,什麽也做不了,她如何能做得到?


    知檀老這般也是擔心她。長歌清冷的眼眸浮出一絲暖意:「我自己的身體我又豈會不知?若是撐不住了,我定不會勉強。」


    她望著檀老柱著的拐杖,默了一瞬,才繼而道,「可以麻煩也幫我弄一個拐杖過來嗎?」


    檀老有些猶豫:「可是……」


    長歌溫和道:「你放心,我隻是在這附近走走!」


    檀老拗不過她,輕輕嘆息了一聲,走到一旁,拿出他原先備用的拐杖,遞到了長歌麵前。


    長歌正欲伸手接過。


    「長歌,等我!」耳畔有男人的聲音遽然響起。


    李楨!


    長歌身體猛地一僵,在半空的手就突地停滯住了。


    檀老見她微滯的動作,疑惑道:「怎麽了?」


    長歌輕凝了眼,望著他道:「你可曾有聽到什麽聲音?」


    檀老搖了搖頭:「沒有啊!」


    想來,是她產生幻覺了。


    「大概是我聽錯了!」這是虛無之境,又不是東宮,她怎麽會以為李楨在這呢?


    長歌微微淡笑,伸手拿過拐杖,試用了一下,果真方便多了,瞬即,朝檀老溫和一笑,便往外走了出去。


    **


    無垠之城,地處天絕崖上,後方是萬丈深淵。是魔界與人間的界碑,城繞山而建,占了山的上半邊,由外看去隱在雲霧中。


    除非是命定的有緣人,否則,縱然你在想交換等價的物什,也尋不到這個地方。


    無垠之城主人喚名「引之」。喜愛一身白衣,空有臉麵卻無五官,他可幻化千人千麵。


    所以,在半夜中,看到這個與自己這張臉皮長得一模一樣的本尊時,引之深蹙了眉頭,手一拂,已化成了另一隻臉。


    來人是一名年約十七歲的少年。一襲黑衣,麵帶半張銀白麵具,卻仍掩不住那天人之姿,無形之中透出一絲雍容華貴之氣。對於這個烏龍,少年相比於他,雖稍微訝異了一下,麵上卻平靜不少。


    他沒有絲毫廢話,見到他,直接就將來意說出:「聽說,你們無垠之城,無論什麽事情都能夠辦到!」


    引之坐於上方,抬手,拿起杯盞,輕抿了口茶:「隻是能夠付出相應的代價,無論什麽,都能辦到!」


    少年聲無起伏道:「我需要進入虛無之境!」


    引之身體微微一滯,手中的杯盞輕輕放下,望著眼前的少年,眼中帶著一絲探究:「虛無之境?」


    「不錯!」少年微沉了眼,那冰涼的聲音無波無緒,「正是上古天神花無憂用東皇鍾所創造的虛無之境。我隻想知道,一向號稱無所不能的無垠城城主有沒有辦法將我送入進去?」


    引之莞爾一笑,自從他掌管無垠之城以來,便從來沒有人敢這麽質問於他呢!


    他眼底劃過一絲興味,輕描淡寫道:「自然能。就看你能不能付出相應的代價了!」無根之城從不做虧本的買賣。


    「籌碼!」少年言簡意賅兩字。


    引之凝視著他:「我需要你的靈魂,生生世世為我所用!」


    </br>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孽徒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楚小公子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楚小公子並收藏孽徒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