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李氏眼底的寒意越來越甚,麵上明顯表示不相信她的話,宮婢慌忙地望向李楨,想叫他幫忙說出真相。


    然而,視線不經意間望見李楨身後倒地的身體,雙眼驟地一亮,拉了拉李氏的衣袖,一隻手直直指向了屋內,急忙解釋道:「娘娘,您看,奴婢真的沒有騙你,那裏真的躺了一具屍體!」


    李氏被她拉得有些不耐煩,不悅地望去,果見李楨身後正有一具屍體背對著躺在地板中央,她眼眸輕動,抬步走去,在跨入門口之時,被李楨伸手攔住了去路。


    李楨臉上笑意漸深,隻是那唇角的弧度卻越漸冰冷。他也未曾望向李氏,而是將那一雙黝黑的眸子落在那名宮婢身上,聲無起伏道:「你說本太子死了?」


    「不——不是的!」宮婢隻覺背脊慕名一寒,下意識地搖了搖頭。


    李楨聲音猛地一沉:「那你剛才所說又是什麽意思?」


    「奴婢……奴婢……」宮婢有些手中無措地望著他,咬緊了下唇,轟地跪地,「啪」地一聲,揚手直直甩了自己一巴掌。


    那張清秀的臉頃刻浮出一層清晰的巴掌印,她卻不知痛覺般,邊磕頭邊哭著求饒道:「奴婢該死,都是奴婢口無遮攔。奴婢剛才也隻是因為太過慌亂了,導致沒有看清,才差點釀成大錯,奴婢知錯,請太子殿下恕罪!」


    李氏側轉了身子,輕掃了一眼那名宮婢,眸中劃過一絲陰霾。「你是說你剛才沒有看清?」


    宮婢又響響地磕了一頭,哭著乞求道:「娘娘恕罪!」


    「太子關乎江山社稷,乃是萬民之根本,又豈能這般馬虎。」李氏狹長的丹鳳眼劃過一絲陰冷,怒聲道:「來人,將這瘋婢押下去,關入宗人府!」


    「娘娘饒命……娘娘饒命啊!」宮婢臉色俱變,哭得淚流滿麵。她跪爬著過去,想去乞求她饒她一命,可是,還未爬出幾步,便被兩名禁衛從地上提起,拖了下去。


    「娘娘——娘娘——」直到那名宮婢的聲音漸行漸遠,李氏這才徐徐收迴視線。她緊緊抿了唇,又迴首望了一眼屋內趴伏在地的屍體,淡漠道:「不知太子殿下屋內這具屍體是怎麽迴事呢?」


    「哦!」李楨似恍然大悟般,立即鬆開了攔住李氏的手。漫不經心道:「你說這具屍體啊!」


    李氏眼角餘光輕瞥了一眼貼身宮婢妙兒。


    妙兒頓時心神意會,不動聲色地走進了屋內,翻過那趴伏在地的屍體,見那男人的屍體臉部紅腫扭曲的幾乎看不清原本麵貌,不自覺蹙了蹙眉,朝李氏輕搖了搖頭。


    李楨唇邊微微綻開了一絲笑意,聲音頗有些雲淡風輕:「這名刺客剛才想要來下毒刺殺本太子,沒想到最後卻自食惡果,沒害到本太子,反而死在了自己的毒下。兒臣正要派人將他處理掉呢!卻不想,此等小事居然因此驚憂了母妃,兒臣實在罪過。」說到最後,麵上含了一絲歉意,「在這裏,兒臣向母妃賠個不是。」


    好一個賠個不是,這話聽起來尤為刺耳。


    李氏心中氣結。奈何,伸手不打笑臉人,麵上虛與委蛇道:「太子哪的話,這一切都是怪那賤婢大驚小怪罷了,見你平安無事,本宮也就放心了!」


    李楨笑道:「有勞母後掛心!」


    「不過……」李氏話鋒一轉,轉頭,視線落在了屋外東宮禁衛頭目王田身上,冷冷道:「雖然太子無礙。但,皇宮乃是戒備森嚴之地,進入了刺客你們居然還不自知,王田,你該當何罪?」


    王田單膝跪地,雙手抱拳道:「請娘娘恕罪!」


    李氏語聲淩厲道:「就罰你們各自杖責五十大板!」未了,她望向李楨,緩聲道:「太子意下如何?」


    李楨眼眸輕動,溫和道:「一切但憑母妃決定!」


    李氏麵上終於緩和了少許,又迴首望向跪地的王田,冷冷道:「還待在這裏幹什麽?還不下去領罰?」


    王田揮手,有兩名禁衛瞬間進入屋內抬出那具屍體,一群人這才忙不迭地退下。


    見人走遠,李氏瞬即道:「好了,本宮也該迴宮了!」


    李楨溫和頷首:「母妃慢走!」


    李氏點頭,袖袍一拂,率領著眾人離去。待所有之人走遠,四周頃刻又恢復了一片靜謐,長歌這才浮現出了身形。


    她望著那即將消失的背影,平靜道:「這一迴去,恐怕她怒氣難消。」


    李氏這般憎恨李楨,聽他死亡的消息,激動得連襪褲也未來及穿上,如今,見他安危無事的站在麵前,恐怕得徹夜難眠。


    李楨心神意會地露出一絲淡笑:「待在深宮無所事事,於她而言,恐怕有氣難消也不失為一件好事!」


    這話一出口,長歌不禁搖頭失笑:「你倒是越發的會貧嘴了!」


    「豈敢!」李楨輕飄飄地望她一眼,猶自轉迴了身,故意拉長了語聲,「比起來,長歌更加道高一丈才對!」


    「嗯?」長歌隨著他走了進去,輕挑了眉。「此話怎講?」


    李楨慢騰騰地坐在中央的桌麵上,伸手,拿起茶壺,往放在旁邊的杯盞倒了杯茶,放入唇邊,不緩不疾道:「我這臉上的毒當真隻能生吞那蛇膽才能解毒嗎?」


    話說完,他剛欲低頭飲茶,又想起了這杯盞那頂替他之人可能用過,眉頭一皺,又不動聲色地放了下來。


    長歌眼眸輕閃,頓有些心虛不已。


    的確,他臉上的毒並不一定非得要靠那蛇膽才能夠解毒,她那般告訴他,也隻是為了懲罰他,之前在那蛇妖假扮她時,故意所說的那些話。


    什麽叫做,最近一次主動親他是在什麽時候?


    她什麽時候主動親了他?這問題簡直荒唐!


    若說之前,是因為他有龍陽之癖,她百般無奈才做出那般舉動。然而,明明是一件極為純潔的事情,卻在他口中說出完全變了質。


    若硬搬出主動的那一次,也就是今晚她轉身的時候不小心碰到他唇瓣了而已!


    還有那什麽問題,上次看他脫衣洗澡時直麵向了他多久?


    他腦中到底裝了些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


    她是師,他是徒,在她眼中於他也隻有師徒情份,況且那日,是他執意要在她麵前脫衣洗澡的,為何在他口中,她卻變成了一個對自己的徒弟充滿綺想與邪念之人?


    這些尚且可以忍耐,令她無法忍受的是,他居然問:上次,在地府迴來,身受重傷之時,她為他擦藥,碰到了他身下哪裏!


    她……她……她能碰到哪裏?


    他以為她想碰到哪裏?


    她為何為他擦藥?還不是見他手受傷,到了連衣服也不能脫的地步!她可沒忘記,脫那一身衣服為他擦藥足足花了她半個時辰。


    他倒好,問得那般理直氣壯、麵不改色的!


    那問題居然一個比一個問得荒唐,她甚至都忍不住懷疑他是不是從一開始就已經知道了那蛇妖才是假扮的呢!故意問出這些話來羞她!


    長歌不善於撒謊,見被拆穿,索性也就不在隱瞞了。「你竟然知道為何還要吃下去?」


    李楨便笑了。「竟然你喜歡,我為何要拒絕?」


    未曾料到他會有如此直接的言語,長歌略略微愣了一愣,抬眼,視線不經意間與他正眼相對,見其幽邃難測,晦暗不明,然而,那雙深邃如幽潭的眼仿似帶有著透穿人心的魔力直直望向她內心深處,令她沒來由的一慌。


    長歌腦中不經又想起了那個詭異的夢!


    她又魔障了——


    她該如何逃出那個魔障!


    李楨移開眼,唇角淡淡勾起一抹笑:「改日,是哪一日呢?」


    長歌又被他口中莫名奇妙蹦出來的話給怔了一怔,遽然想了起來,他所說的改日究竟是什麽意思!


    「你不陪我睡了嗎?你答應過我的!」


    「改日吧!」


    兩人之間的對話從腦海中迴放,長歌萬分頭疼。


    改日——改日——


    她那時候怎麽會迴答一個改日呢?


    長歌伸手揉了揉發疼的額頭,聲音有些倦意道:「我說了,今日有些累!」


    李楨唇角笑意擴散了幾分,緩緩答道:「我知道,所以,才問你改日是哪一日啊!」


    這話一出口,倒顯得長歌剛才那一句話有些多餘了!


    「李楨!」長歌靜靜與他對視,她覺得這般拖下去實在不妥,有些話該說還是得說清楚,縱然,有些傷他自尊,但,畢竟男女有別。


    如若,他永遠無法改變對女人的心思,那麽,她豈不是要與他一輩子同床而眠……


    一輩子?


    長歌心坎一震,又頭疼的揉了揉太陽穴。默了一瞬,她才開口道:「你當真到現在還沒有任何改變嗎?」


    「改變?」李楨眼眸微動,挑眸望她。


    長歌輕頷首,見他有些疑惑的橫樣,補了一句:「對女人的改變!」隻要他說沒有,那麽,她便能找到一個堂而皇之的理由拒絕!


    李楨深深凝視了她一眼,那黝黑的眸子裏滿是長歌看不懂的情緒。正當長歌以為他不再開口之時,李楨雲淡風輕地答道:「有!」


    長歌麵色一凝。


    李楨聲音沒有一絲情緒的起伏,神色之中帶著坦然。「自從同你一起睡之後,我發現我惦記……」


    話到途中,李楨有些難以啟齒,微頓了一頓,才繼續道,「惦記男人的時間越來越少了,對於女子的靠近也沒有之前那麽反感厭惡了。成效已開始顯著。古人雲:骨曰切,象曰磋;玉曰琢,石曰磨;切磋琢磨,乃成寶器。凡事皆不可半途而廢,長歌,你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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