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襲黑裳將全身包裹的嚴嚴實實,那輕紗的黑色鬥篷下,雖看不清女子的五官,但單憑藉那玲瓏身段,依舊給人感覺是一位年輕貌美的女子,頗有些神秘感。


    李楨平靜地望著她,淡聲道:「你就是夢婆?」


    那女子聽言卻不由失笑:「這普天之下站在這奈何橋上,還能如此雲淡風輕的,除了我夢婆還能有誰?」


    說著,夢婆的雙眼狀似無意瞥了一眼龍澈,眼睛一片深凝,視線繼而落在那片火海般的花海上,有些寂寥道:「曾經就有一個姑娘,為了等待她所愛之人,在這片花海之中待了數千年,她每日望著這奈何橋,等著她所愛之人經過這裏,可惜千年過去,花開花落,望穿秋水,那三生石上的名字換了一波又一波,終是沒能等到她所要等待的那個人!」


    龍澈身體猛地一僵,臉色蒼白了幾分,失聲輕喃道:「最後呢?」


    「最後啊……」夢婆的聲音有些飄渺,似透過了無數的虛空,緩緩而來,「她傷心欲絕跳下了忘川,徹底忘卻了前塵往事,然而,因體內怨氣不散,成為了不生不死的魃,如今,喜得良緣,倒也不失為一場福分。」


    龍澈仿似受了什麽打擊,身體重重一晃。


    龍婆卻走上台階,緩緩往橋上擺放好的桌椅坐下,朝李楨問道:「年輕人,既然已入奈河,是否喝碗孟婆湯?」


    李楨深凝了眸望著她。


    夢婆不待他迴答,繼而又道:「這孟婆湯是用忘川水熬成,所以也叫忘情水,喝下去就會忘記今生今世,這一生的愛恨情仇,這一世的浮沉得失,全都會隨著這碗孟婆湯,忘記得幹幹淨淨,那令人今生牽掛之人,令人今生痛恨之人,不論來生與否,都形同陌路,相見不相識……」


    李楨望著那片火紅的花海,目光虛渺道:「這一生,總會有愛過,卻不想忘卻之人。」


    夢婆嗬嗬笑道:「前世因,今生畢,萬事癡癡纏纏總是該有盡頭的!來日憶起痛苦又是何必?」


    李楨隱隱覺得她話有玄機,然而卻是猜不透徹,他凝了凝眸,想到長歌此刻還在等待著他,當即道:「姑娘好意在下心領,在下還有要事要辦,先告辭了!」


    夢婆微微頷首,也不出聲挽留。


    李楨望了一眼僵在原地的龍澈,拉了拉他,龍澈頓時迴神,兩人這才走過奈何橋,往地獄的方向走去。


    兩人即便走了很遠,仍能聽到夢婆似乎在哼著民間的歌謠:


    「三生石上望三生,緣定三生載永恆。」


    「前世與誰情繾綣?來生是否又相逢!」


    「今生夢斷黃泉路,彼岸花前淚有聲……」


    那聲音哀怨纏綿,無端的給人了一種傷心落淚之感。


    兩人越往裏走,越接近地府大殿,裏處所散發出的陰氣就越重。


    李楨凡人之軀漸漸有些承受不住,整個身體已開始凍得瑟瑟發抖,腳下每走一步仿佛置身在冰天雪地之中,不多久,他的身體已浮現了一層寒霜。


    在這地獄之中,為免引人注意,龍澈也不敢過多使用仙術,望著李楨此番模樣,不免有些擔憂道:「要不,我們先停一會,先在原地歇息一下?」


    「你不用顧及我!」李楨將身上的衣衫裹緊一分,「在這多待一分,長歌性命便會危險一分。」


    龍澈深蹙了眉,知他心裏顧忌,輕輕嘆息了一聲,有些猶豫道:「可是你的身體……」


    「沒關係。」李楨冷得牙齒有些發顫,那俊朗的五官早已是病態般的蒼白,「我撐得下去,現在我們應該想方法去拿進入十八層地獄的令牌才是!聽沿路的小鬼說,今日,正是閻王大喜之日,相信他定有所鬆懈,隻要我們小心行事,定能混人耳目!」


    龍澈拗不過他,隻得繼續前行。


    兩人不多久,便已到了閻王殿,大殿內喜慶一片,處處張燈結彩,與民間習俗幾乎無二,眾多鬼差在劃拳喝酒,熱鬧非凡。


    李楨與龍澈為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煩,尋了地獄鬼差所穿的衣服,趁眾人在大殿內喝酒聊天,偷偷潛入到了閻王新房。


    長長的走廊深處,屋簷上搖曳的燭光之下,兩人正欲推開麵前房門,不料,此刻,「吱呀!」地一聲細響,一名穿著大紅嫁裳的妙齡女子,鬼鬼祟祟地開門走出,四目相對,幾人同時一楞。


    望著麵前這位身著大紅鴛鴦喜服,雖長得不算漂亮,但給人感覺極為舒適的臉。


    「慕秋?」李楨有些猶豫地試探性開口,不太確定他太子東宮內的丫鬟,怎麽會出現在這?


    慕秋似也未曾料到李楨會出現在這地府之中,微微怔了一怔,卻也很快迴過神來。望了眼空蕩無人的四周,語氣平靜道:「殿下,這裏不便說話,先離開這裏再說!」


    「你走吧!」李楨心知此刻不是站在這裏聊天的時候,側了身子,給她讓出一條路,心底雖有些訝異她為何會穿著新娘的嫁衣出現在這,卻也很快恢復平靜:「我必須拿到進入十八層地獄的令牌才行!」


    「令牌?」慕秋古怪地望了他一眼,然後視線掠過他,望向了站在他身後一言不發的龍澈身上,微蹙了眉,又漠然地移開視線,「它在我手上!」


    李楨眼眸輕動。


    「誰?」突地,有人怒喝出聲,黑沉沉的夜色之下,一位喝得爛醉,拿著酒壺的鬼差腳步虛虛浮浮地走了過來。


    不好!


    慕秋臉色微變,下意識地拉住李楨,催促道:「快走!」言落,毫不猶豫往另一旁迅速離去,直到走到一個了無人煙的地方,這才停下腳步。


    慕秋見無人跟來,才輕鬆了口氣。


    她感覺到身旁有異樣的視線傳來,微轉了頭,便瞧見身側那一襲粉紅長衫的男人,正失魂落魄地望向她,那眼中飽含了太多哀傷與複雜的情緒,還夾帶著絲絲悔恨與自責。


    她微蹙起眉,這男人令她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那種感覺非常熟悉,然而,她卻不確定曾經是否有見過他。


    「你認識我嗎?」她輕聲開口。


    龍澈身體微微一頓,輕抿了唇,卻是未曾迴答他的話。


    見龍澈表情似乎有些不太對勁,李楨心知他定然有事,卻也沒功夫顧慮其它,想到此刻長歌還在東宮等著他,不由的雙手抓著慕秋雙肩,將她掰直麵對著他,向來淡漠溫雅的臉有許些急促:「你說令牌在你手上?」


    聞言,慕秋低下頭將懷中令牌拿出。


    李楨雙目灼亮,鬆開她雙肩,伸手去拿,卻撲了個空,慕秋已將那令牌快速收迴。


    她麵色平靜道:「我也要去十八層地獄!」


    「好!」李楨毫不遲疑地開了口。


    「不準!」龍澈冷聲否決,向來笑若星辰般的眼已含了隱隱怒意:「你去十八層地獄做什麽?你可知道那裏麵有多危險?」


    慕秋不太明白,眼前這男子為何對她平白無故發火,微微怔了一怔,也不打算隱瞞,如實答道:「聽說十八層地獄,有地藏王,我有要事要去尋問他!」


    龍澈身體輕輕一顫:「既然已答應與閻王成親,又何必還要記起過去,安安份份的過餘生不好嗎?」


    慕秋便更為疑惑了,她又沒說要去尋找前世記憶,他怎麽知道?況且,她與他人成親與他何幹?


    「不好!」慕秋搖了搖頭,她答應與閻王成親,隻因閻王說他有辦法知曉她的過去,現在,她已經知道了方法,那麽她自然也就不能再與他成親。


    龍澈身體又是一僵。


    氣氛明顯有些不太對勁。


    李楨的臉越加蒼白了幾分,微微搖晃著身體,像隨時都會因體力耗竭而倒地一般,感覺到身體已越漸虛弱,他們還在討論無關緊要之事,一雙毫無溫度的眼已是一片冷凝,不由沉聲道:「好了,你們不要爭論了,既然都要去,那就不要再耽誤時間,再這般拖下去,恐怕還沒有到達目的地,便已經被閻王發現了!」


    慕秋知李楨說的有理,撇開視線,伸手指了指前方:「那邊就是進入地獄牢房的入口!」


    她語言還未落,身旁那抹黑衣挺拔的身影已率先抬步離去,慕秋跟隨他這麽多年,也已知曉他性格,當即未再多言,尾隨跟上。


    龍澈複雜地望著那兩道離去的背影,終也是跟了上去。


    「你們是誰?」地獄入口,在李楨欲跨入裏麵結界之時,兩名長得兇神惡煞的鬼差憑空出現,攔往去路。


    慕秋將懷中那塊通行令牌拿出,緩聲道:「我們奉命行事,煩請兩位開門!」


    那兩名鬼差疑惑地望了望眼前站著的二男一女,視線最終在李楨身上打量了一番,其中一名鬼差不由喃喃出聲:「我怎麽感覺好像聞到了活人的氣息!」


    「我也是……」另一名鬼差不由頷首。


    這一句話不禁令三人心下一沉,慕秋打算直接打昏這兩名鬼差,卻被龍澈抓往了手腕,示意她稍安勿燥。


    李楨則麵不改色,神色淡漠至及。


    那名鬼差上前,在李楨身上嗅了一嗅,又疑惑地撓了撓頭,暗道了一句:「奇怪!」隨後,退了下去,揮手道,「你們進去吧,快去快迴!」


    三人這才進入地獄牢房之中。


    地獄的牢房是由無數個虛擬的結界組成,分為十八層,每一層都關押著窮兇極惡的鬼,因生前所犯下的罪狀不同,所以,關入牢房的層次也不同,越往下,說明生下所犯下的罪狀就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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