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歌蹙了眉,想到他之前行徑,不由問道:「你為何幾次三番的跟著我?」


    東華眸色愈深,依舊沒有說話。


    長歌心底雖已有答案,卻仍忍不住開口詢問:「我們可曾認識?」


    東華還是不曾說話。


    見此,長歌也不在問了。她神色平靜,臉上未有一絲異樣,似渾然不在意般,直接將手中那塊玉佩遞還給他:「這是你的玉佩,如今物歸原主。」


    東華靜靜看著遞到麵前的玉佩,斂下眼眸,緩慢地伸手接過,長歌當即轉身,毫不猶豫抬步離去。


    折言見她就這般輕而易舉地走了,臉色微變,立即拉住了她:「你便不想知道當年之事?」


    「不想。」長歌視線落在被她抓住的臂膀,皺了皺眉,再抬首望她:「我知道引我來的目的,我勸你也別在白費這個功夫了,若是我曾經真的有喝下了忘川之水,那麽想必,定是一段不堪迴首的往事,竟是不堪迴首,又何必念念不忘?」長歌袖衫一拂,抬步離去。


    折言深深望著她的背影,許久之後,唇角微挑,她迴首望了望東華垂下的雙眼,刻意挖苦道:「果然鳳長歌,就連走,也可以走的那麽幹脆,放得那麽灑脫!」


    東華臉色微白,緩緩閉上了眼:「她已經知道我的存在了,如今,你滿意了嗎?」


    折言撇開視線,眼底劃過一絲不忍:「東華,隻要你告訴……」


    「不可能的!」東華將她未完的話給截斷,睜開眼,緩緩道:「你若真的為顧裏好,你若真的愛他,就此放手,這樣,於你,於他都好!」


    「萬年的感情,若是可棄,我早就已經放下了。」折言垂下眼簾,黯然道:「我隻是想問他一句為什麽而已!他若不愛我,親口告訴我便罷,我折言亦不是一個死纏爛打之人。」


    折言抬起眼望著他:「東華,你告訴我,難道,這樣也過份嗎?」


    東華清冷霜華的眼閃過一絲複雜,他輕輕嘆息了一聲:「其實……」


    「你不必再說了。」折言打斷他的話,「我知道你又想說何必苦苦糾纏於過去呢?可是,見不到顧裏,問不到一句為什麽,我是不會離去的,縱然灰飛煙滅,我也在所不惜!」


    言畢,折言隔空一跨,人已消失不見。


    東華麵色微微一滯,抬首,遙遙望向此刻已布滿陰霾的天空,目光空濛,似在思慮著什麽,終化為一聲輕輕地嘆息。


    ……


    皇城外圍,蔭綠的山路上,長歌漸漸浮出身形,步履蹣跚的走了幾步,邊走邊忍不住緊緊抓住了那令她窒息的胸口,用力的捶了捶。


    剛才,她幾乎抑製不住的想要質問東華,她與他究竟發生過什麽,為何她會被逼的喝下忘川之水,為何幻雪說那顆鳳凰麒麟心的時候她會那麽痛,最後,卻還是生生的忍住了。


    她怕,她怕結果真如她所料想的一樣,她怕,她從重新憶起那段不堪迴首的往事,是的,她怕……她害怕記起。


    想她待在鳳凰山整整千年之久,也未曾在凡間短短一年所經歷的那麽多,不禁有些懷念那個與世無爭的地方,當即立即準備迴鳳凰山。


    「讓開,快讓開!」一道急促的聲音響起,長歌隻聽到有小孩瞬間哇哇大哭出聲,她頓時迴神。


    抬眼望去,路的那頭有一輛馬車疾行而來,而山路中央一個六七歲的小男孩正嚇得嚎啕大哭。


    長歌臉色微變,身形一動,素手一撈,將那小孩抱入懷中,與此同時,那馬夫急速拉住馬繩,馬車仰天嘶鳴一聲,前蹄四仰,身後的車廂不由慣性倒仰,車簾拂起,長歌目光不經意撇過,正見到裏麵一張蒼白毫無血色的臉霎時浮現,她心膛猛地一震,還待細看,受驚的馬已被安撫,馬夫掉轉了方向,「駕」地一聲,疾行而去。


    「兒子,我的兒子……」慌張略著哭喊的聲音驟然響起,一位年約三十歲左右的婦人急沖沖地尋來。


    「娘……」長歌手中懷著的那小男孩見到婦人過來,頓時止住了哭聲,掙開長歌的手連忙朝那婦人奔跑而去。


    婦人擁抱住他,一陣哭泣。


    許久之後,小男孩這才想起剛才所發生之事,急忙道:「娘親,我剛才差點被一輛馬車撞,是那姐姐救了我!」他指著長歌所在之地,一迴首,便發現人已消失不見,不由撓了撓頭,「奇怪了,那姐姐剛剛還在的!」


    窗外,車輪滾滾,山上的道路崎嶇難走,車廂裏處不免有些顛簸。


    馬車內,長歌輕垂了眼,靜靜望著此刻正昏迷不醒的女子,伸手探了探她的脈象,發現除了失血過多,暫時昏迷之外,並無性命之憂,眼底不禁劃過幾分細究之色。


    「這去安城還得多遠啊?」車廂外,一名商客打扮的中年男子朝趕車的馬夫問道。


    那馬夫略沉呤了一會,這才道:「還得兩天!」


    那商客聞言不禁深蹙了眉,言語之中頗有些埋怨:「真搞不明白,太子殿下為什麽還要救她?在那大殿上一刀殺了她豈不更好?省的今後麻煩,非得要留她一條性命,做出假死之狀,害得我兄弟倆個要護送這娘們去那麽遠的地方!」


    「你呀,別埋怨了!」馬夫有些敬佩道:「我倒覺得殿下是挺講重情義的,你想想,若是換了其它人,哪會有人顧忌一個丫鬟的死活?而這個丫鬟還搭著他的身家性命,這要換成你我,估計也做不到他那樣。」


    商客想了想,點頭道:「這倒也是!不過,他就不怕這娘們被皇後抓到?」


    「怕什麽?」馬夫望了他一眼,「皇後可是親眼看到這娘們死了,況且,那驗屍之人也是咱們之人,她才不會知道呢!縱然知道,想必這江山早已經換主了也不一定!」


    長歌心膛劇烈一震,車廂外,那兩人還再說些什麽,長歌已聽不真切。


    她艱難地伸起手,靜靜望著那攤開的掌心,腦海中迴放的是她打李楨那響亮的一巴掌。


    他說……其實你從來都不肯信我。


    是啊,他說的沒錯。


    或許因為先入為主的原因,她口中雖說相信了他,可是,骨子裏卻還是質疑他的,這種認知甚至於連她自己也沒有意識到。


    她再一次冤枉他了……


    當長歌迴到東宮之時,已入夜,殿堂內一片灰暗,甚至沒有任何人前來掌燈。


    長歌視線在殿內輕輕一掃,未曾見到李楨,正欲去他寢室內去看看,那圓柱後麵傳來一道低弱到幾不可聞的咳嗽聲。


    她頓住腳步,輕轉了頭,抬步而去,圓柱後,一道欣長挺拔的身影癱坐在地上,背靠著圓柱,他低垂著頭,不說話,也不動,整個人完全籠罩在陰影之下,看不表任何表情,像是一個沒有靈魂的軀體,無形之中有股說不出的落寞傷痛之感,仿佛被人拋棄一般。


    想必那一巴掌甩得他極痛吧?


    「李楨!」長歌嗓子有些幹澀喚了他一聲。


    李楨渾身止不住地顫抖了一下,卻是未曾抬頭。


    長歌蹲下身體,伸手想去撫拭掉他臉上的紅腫,李楨渾身戾氣一漲,抬手,毫不猶豫地拍開了她伸來的手,冷冷道:「別碰我!」


    長歌半空中的手微微一滯,知他因此事怨了她,目光輕掃過他那半張紅腫的臉頰,雖是極難開口,卻仍是滿懷歉意道:「我今天……看到了那名婢女,我知我誤會你了,我向你道歉!」


    「道歉?」李楨低低笑出聲了,笑了許久之後,斂了所有情緒,語帶嘲諷道,「你何錯之有?」


    「李楨!」聽他略帶嘲諷的語氣,長歌心底也不覺有了怒氣,她放下半空中僵滯住的手,「倘若你早一點……」


    「早一點?」李楨打斷她的話,麵上終於有了絲絲反應,他抬起臉,目光幽邃地望向她,「若是我早一點,你便真會聽我說言嗎?你一進來,不問緣由便開口職責我,你捫心自問,你當真有相信過我嗎?」


    長歌低垂下頭,卻是沉默。


    「怎麽?說不出話來了?」李楨被她的沉默刺痛了雙眼,他漠無感情地轉身背著他,麵上閃過一絲倦意,閉上眼,「你走吧,竟然你說,我們沒必要再見麵了,想必,這個地方也不再是你該來之處!」


    長歌不抬頭也不吭聲,隻是沉默地蹲在那裏。李楨也未再發聲,兩人就這般靜靜待過一個時辰之後,正當長歌以為他要在這裏呆在整整一晚,他突然起身,大步往門口走去。


    長歌默默跟著前行,李楨走一步,長歌便跟著走一步,李楨走二步,長歌便又跟著走二步,李楨停下,長歌也跟著停下。


    終於,李楨轉頭看著她。「你跟著我做什麽?」


    長歌抬頭望他:「那你是要去做什麽?」


    李楨望著她,沉默了一瞬,忽地轉身,冷冷吐出兩個字:「洗澡!」說完,拉開屋門,大步跨了出去。


    長歌腳步突地一頓,這一刻,她突然覺得她不像是李楨的師,反倒是像他的徒。


    「嘩嘩嘩!」地水聲響起,精緻的屏風後霧氣裊裊,李楨坐於長歌對麵,一雙漆黑如墨的眼死死盯著她。


    「你真的不出去?」


    長歌神色異常平靜,幾乎連望也未曾望他一眼,低頭默默翻看著手中佛經:「你不必擔憂,我不會看你洗澡的,況且……」


    長歌頓了一頓,有些輕描淡寫道,「我又不是沒見過你洗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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