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歌緩緩收迴手,聲如清泉:「這張白紙並未留下任何隻言片語!」


    「沒有?」李楨微微一怔,好看的眉不由蹙得更深了幾分,「那他留下一張白紙又是何意?」


    長歌也在疑慮這個問題,她細細打量這張白紙,輕輕低喃道:「白紙……白紙即代表無……」


    李楨腦海中似有靈光一閃:「無又是空。」


    「空無棺材鋪!」長歌與李楨相似一望,同時異口同聲。


    若是他們未曾記錯,那成衣鋪子的斜對麵拐角,就是那家叫空無的棺材鋪,兩人雖隻是經過的時候無意一瞥,但憑那過目不過的記憶,卻還是記憶猶新。


    李楨不禁失笑:「看來,我們想到一塊去了!」


    長歌垂首望著這張白紙,淡聲道:「是或不是,還得去打探一下才知。」


    李楨站起身,緩緩往那書桌的方向走去:「現下身份特殊,也隻得等到今晚才能前去了。」


    長歌知他所言在理,微微頷首。


    他走至書房軟椅旁,緩緩坐下,拿起筆墨紙硯,抬首,望了一眼她:「我知你為仙,不便參與凡間因果,不過……」


    相處這麽久,長歌豈會不知他何意,她淡聲道:「你想叫我去皇宮,看看李煜現在情況如何?」


    李楨宛爾一笑,溫和道:「不錯,皇後如今大權在握,因念及世人輿論,才未曾急於稱帝,我怕時間一長,她沒有耐性,所以還得麻煩你去看他一下,隻要親自確定他平安無事,我才能得已安心!」


    長歌原以為李楨在聽聞李煜殺害宋玲之事後,對他懷恨在心,卻未想在生死攸關之下,他還能不忘父子之情,心底不由很是欣慰。


    她微微一笑,語氣前所未有地輕緩道:「隻要不違背天道循環,看一下倒也無妨!」


    李楨報以一笑,卻也未再多言,低垂下頭,認真的執筆在宣紙上寫了起來。


    「你在做什麽?」長歌心下好奇,忍不住走近。


    李楨幽幽抬首,用很是哀怨的眼神望著她:「抄寫論語,如若再不抄,怕得明天也抄不完了。」


    一年之後,倒是很少見他這般小孩心性。


    長歌有些忍俊不禁,到底也是個十七歲的小孩,想當初她被罰抄經書之時,其實又何常不是同他一樣呢?不過,她通常便是掂個法術直接了事,事後被追問,也隻是裝聾作啞,她爹爹也就拿她無法。


    她忍不住輕咳了一聲:「誰叫你濫竽充數的,該罰!」


    李楨張了張口,卻是啞然,沉默了一瞬,他又不甘心道,「每次抄書都抄膩了,不如改為體罰怎麽樣?這樣不僅可以強身健體,還可以聊表我對你的關心。」


    「體罰?關心?」長歌詭異地望著了眼他,「說說你的想法,不過……」她頓了一頓,輕輕瞥了他一眼,「我不見得會答應!」


    「你一定會同意的。」李楨慢條斯理放下手中筆墨,唇角輕揚一道似有若無的弧度,他站起身,將長歌拉入床榻上背對著他坐下,在長歌的疑惑之中,然後伸手,在她背部輕輕捶背按摩了起來。


    女子身上散發的馥鬱香氣撲鼻而來,李楨壓下自己狂跳的心,雙手指節每捶一下唇角的笑意就忍不住擴散一分,未免長歌發覺他異樣,他又隻能笑得不動聲色,手下動作卻是一本正經:「如何?」


    力道適中,速度不緩不燥,這手法完全專業,比泡在那溫泉之處舒服多了,對長歌而言無疑是極好的。


    多日來的疲倦仿佛得到舒緩,長歌舒適地閉上眼,用素來冷淡的聲音道:「隻許一次,下不為例。」


    李楨眼含笑意,輕輕嗯了一聲。


    夜寒露重,皇宮內無疑是森肅莊嚴的,特別是在皇後掌握大權之後,更為嚴謹,除了宮內禁軍來來往往地步履聲,一片靜謐。


    長歌隱下身形,進入皇宮,直奔甘陽宮,一路暢通無阻,用了半盞茶不到的時間,進入了甘陽宮。


    甘陽宮內,長歌一踏入進去,便能聞到一股濃鬱苦澀的中藥味,昏暗的燭火之下長長的白色幔簾隨風舞動,映在地下勾勒出了一條詭異的倒影,像無數隱藏在黑暗中的鬼魅,張牙五爪的,驚悚萬分。


    「咳咳!」床榻幔簾內,低低的咳嗽聲響,長歌抬步走近,便見李煜撩起幔簾,「噗」地一大口烏黑的血吐在地上,未了,似渾身精疲力竭般,如一具死屍重新癱倒在床上。


    長歌視線輕輕掃了一眼那地上的汙血,蹙了蹙眉,再望著床榻上躺著的明黃袍中年男人,這李煜幾日不見,仿佛整整老了數十歲,滿頭蒼白的發,完全不復往昔風采。


    她走上前,透過幔簾看進去,聽著他略有些平緩的唿吸聲,便已知他已經睡著了。


    長歌見他安然無恙,微放下了心,為免之後發生意外,她念了個護心咒給他,這才轉身走了出去。


    「玲兒……」身後,李煜輕輕的似無意識地喚了一聲。


    長歌頓住腳步,微轉了身形。


    「朕……朕……」他的聲音似極為沙啞,「朕……絕不後悔殺了你!」


    長歌凝了凝眸,毫不猶豫轉身踏出了甘陽宮。


    夜間的微風吹拂而來,沒了那苦澀的藥味,長歌隻覺整個人頓時神情氣爽了不少。


    她深深吸了口新鮮的空氣,剛欲往宮外而去,忽地,電光火石之間,一隻白虎猛地朝她所在地撲來。


    長歌蹙了眉,不想多生事端,側身躲過,直往人跡偏少的地方而去,她本想借著周遭物體甩掉它,不料,這隻白虎窮追不捨。


    長歌何曾被人追得這麽窩囊過?


    今日若不除它,何已平憤?


    長歌猛地滯住腳步,反身望著那隻立在她對麵白虎,聲音清冷如泉:「上次僥倖讓你留了一條命,想不到你還不知悔改!那麽,今日,我便收了你。」指尖掂訣,眼底殺意一現。


    「喵!」一聲貓叫破空而出。


    長歌身體猛地一僵,指尖流淌的法力頓散。


    那白虎似見到什麽懼怕之物,有些恐懼地退了一步。


    「喵!」那貓又不悅地叫了一聲,似奪命之聲,那白虎眼神露出了驚慌之色,腳底抹油了般往後邊叢林一攛,便已不見了蹤影。


    夜色之下,一隻雪白通透的小貓慢慢踱步而來,有股渾然天成的霸氣,它的眼如黑耀石般閃亮,步履有些慵懶,然後,很是適宜地打了個哈欠。


    沒錯,是打了個哈欠。


    一隻貓打了個哈欠是多麽滑稽的場麵啊!若是往常,若是平常動物,長歌一定會笑出聲,順道也會去逗逗它,但它是貓……偏偏是那個令她一見頭皮發麻的貓。


    「喵!」那貓又喚了一聲。


    「你別過來……」長歌猛地伸手一擋,「你在敢走近一步,我一定把你全身的毛給拔了!」


    那貓果然停下了腳步,一臉憤恨地瞪著她,那眼神似乎在說你忘恩負義。


    長歌可不管這些。她退了兩步,全神貫注地緊盯著它,再退到安全地帶,猛提全力,似流星閃電一飛而出,轉眼不見了蹤影。


    一道白色的身影漸漸浮現出身影,低低咳嗽了一聲,才道:「她還是跟以前一樣,那麽怕你!」


    「喵!」小貓不甘的暗自撇了嘴:我也很無奈啊……


    迴到酒樓,意外的,長歌卻沒有見到李楨迴來,而與他所簽訂的血契也沒有感覺到他任何危險,知他或許是有事耽擱了,長歌也就未再多想。


    她走到書房旁,本欲尋本書藉以打發時間,眼角餘光之中,卻瞧見抽屜裏麵有一瓶透明的瓷瓶,裏麵裝著的藥水泛著幽藍的光。


    她心猛地一沉,隱隱察覺到裏麵裝著的是什麽,卻仍不敢相信,拉開抽屜,拿起那藥瓶打開瓶蓋,整個屋內散發著強烈的毒性,幽藍的藥水隨著她手中動作波光粼粼的,倒映出了她一片陰鬱的眼。


    夜深人靜,空蕩的街道上除了偶爾傳出的打更聲,獵狗嚎叫聲,是一片陰沉冷冽的。


    當長歌來到空無棺材鋪,那裏早已打烊。


    她凝了凝眸,正要進棺材店去查看,卻見李楨從後門走了出來,有一名半百的老者恭敬的送他。


    而他的神色極為凝重,直到惜別之時,依舊不改。


    李楨未曾料到那一襲淡煙金裳的女子出現在這裏,他想揚唇朝她笑笑,可是卻發現臉上猶如灌了鉛、怎樣也揚不出一個得體的笑容。


    長歌亦是。


    兩人各懷心事,默默地走在街道上,一陣沉默,誰也未曾開口。


    沉默過後,李楨終是忍不住先開了口:「長歌,你便不問我,發生了何事嗎?」


    長歌頓住腳步,卻未曾迴首望他,而是遙遙望向天空高懸的皎月。


    李楨緩緩閉上眼,清風吹拂著,卻仍吹不散他唇角揚起的苦澀笑意:「在裏麵我看到了宋家慘死的數百人牌位,他們似乎在用力撕扯著我,質問我為何明知父皇是我殺母仇人,還能裝做什麽都不知道待在他身邊,我每過一處就仿佛有一雙眼睛狠狠地瞪向我,似不能將我挫骨揚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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