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楨唇角一盪,將她攔住:「這次你留下,國師已經開始注意到你了,不能再打草驚蛇。」


    長歌突然就想起那日在皇後椒房殿那被窺視的感覺,皺了皺眉,卻也不將它放入眼底,一股子傲氣油然而升:「縱然發現如何,他一個小小的修仙道土,還能把我怎樣!」


    「是不能把你怎樣!」李楨笑了笑:「明槍易躲,暗箭難防,我如今羽翼未滿,還不宜徹底與皇後撕破臉。」


    長歌皺眉,也明白他現在的處境,轉了身,揮手,道了句:「去吧!」當即不再多言。


    ……


    李楨隨著宣紙的內侍入了椒房殿。


    若大的寢宮內,此刻站滿了禁軍,而殿堂上方,一襲錦衣玉服的皇後端莊典雅的坐於高位,身旁有宮婢為她輕捏著肩膀,


    「兒臣,參見母後……」他伏地一拜。


    皇後不緩不疾地拿起旁邊矮桌上杯盞,輕輕呷了一口茶水。良久,才道:「起來吧!」


    「謝母後!」李楨起身:「不知母後喚兒臣來有何要事?」


    「來人,將那犯人給本宮帶上來!」皇後輕幽幽地開口,那聲音像極了尖銳的物體在地上劃動,讓人聽了極不舒服。


    李楨忍住心中不適,不明白這皇後葫蘆裏賣的何藥。


    身後步履聲響,他轉身,便見有兩個禁衛架著一個汙頭垢麵,頭髮亂糟糟渾身淌血的男人上前,將他壓跪在地上。


    修文……


    他身體猛地一僵,隻覺得從頭到腳都變得冰冰涼涼,腳步甚至有些虛浮。


    那男人麵上似乎有了絲絲反應,抬眸,望了他一眼,又死氣沉沉地垂下。


    「此人我兒可曾認識?」皇後的聲音徐徐響起。


    李楨強忍住按耐上前的衝動,迴首,搖了搖頭。


    「哦?那便奇怪了!」皇後有些訝異,眼底閃過一絲冷意,麵上仍溫溫柔柔地笑著,「把我們搜出來的東西拿給我兒看看!」


    有宮婢聞聲上前,將一塊碧綠剔透的玉佩遞到李楨麵前。


    皇後繼續道:「那此物,我兒可曾認識?」


    「當然認識,這是父皇賞賜給我的玉佩!」李楨雙拳死死攢緊,義憤填膺道:「前些日子丟了,兒臣還因此杖斃了好幾個奴才呢,不知怎麽會在母後這裏?」


    「嗬嗬……」皇後笑了笑,目光落在修文身上,笑如腹劍:「此人在我身邊投毒,被發現了,這塊玉佩就是從他身上搜出來的,如今看來,是他偷了皇兒的玉佩來栽贓嫁禍,藉此挑撥我們母子二人的關係,殊不知,我們又豈是那麽容易被挑撥的?」


    「如此!」李楨冷冷轉首,狠狠地瞪著修文:「此人簡直罪大滔天。」


    皇後輕描淡寫一笑,詢問道:「那我兒覺得該當如何?」


    李楨麵無表情,陰寒冰冷的話一字一句吐出:「傷害母後之人,便是傷害兒臣,如此大逆不道之人,自然是死路一條!」他驟地反身:「給我刀……」


    侍衛下意識望了一眼皇後,皇後點頭示意,那侍衛會意,瞬即遞了一把刀上去。


    李楨接過,反身,一步步走向那個汙頭垢麵氣若遊絲般的病秧男人,每一步都猶如踩在刀口。


    終是走到他跟前,頓住腳步,抬起那發光的匕首一刀捅了進去。


    修文因劇痛瞪大著眼睛,體內的血如數噴在了李楨的臉上。


    溫熱的液體順著臉頰流下,未免一刀不夠,李楨又發狠似的接連捅了二刀,三刀,無數刀,終是力竭之後鬆手,而那渾身淌血的人,也應聲撲通倒地。


    椒房殿內,充滿著淡淡的令人作嘔血腥之味,在場所有的人,無一不被眼前這個十五歲的少年天子,身上氘散發的狠給怔楞住。


    李楨卻渾然未覺,漠然地轉迴身。


    「拖下去吧……」皇後瞥了一眼那具屍體蹙了蹙眉,厭惡地揮了揮那殿內那窒息的空氣,金黃色細而長的指甲掩住鼻,不稍片刻,便有人將那具屍體拖了下去。


    見李楨一臉血默默立在一旁,皇後很是訝異,指責道:「你們還楞著什麽,還不趕緊給我兒擦擦!」


    李楨唇角勾起一抹譏諷,瞬即掩去。


    然後有內侍拿麵巾上前,李楨伸手接過,胡亂往臉上擦了一擦,然後再重新丟還給他。


    皇後打了個哈欠,淡淡說:「既然誤會已經解開,母後也有些乏了,我兒退下吧!」


    「兒臣告退!」李楨鞠了一躬,未多停留,轉身退了下去。


    出了椒房殿,李楨抬眸望了望天空,此刻高懸的陽光一陣刺眼,心中卻仍揮不散那陰霾。


    未免被人瞧出異樣,他深吸口氣,強裝無事,與往常一樣,跨步往東宮,然而,步履一滯,轉調轉了身往另一個偏僻之處而去。


    修文是他在宮外尋到的孤兒,有個五歲的妹妹。


    那年,他因有事外出,發現了雪地凍得瑟瑟發抖的他,他一時忍不住惻隱之心便救了他。


    知他處境,修文為抱恩,不惜自宮,也要留在皇後身邊做他的探子,隱姓埋名多年,卻不想還是被發現了。


    而他妹妹則被寄養一處普通人家,不知為何,李楨突然想出宮看看,而唯一出宮較為便捷的捷徑,便要數極少人去的冷宮了。


    要想去冷宮,途中要經過一片冰湖,當李楨正走到那裏時,突然聽到有人失足墜水的聲音。


    下意識的,李楨不希望有人看見自己,可是,當他剛欲轉身就走之時,顯然,墜水的那人注意到了他。


    「三皇兄,救……救我……」斷斷續續的聲音響起,還伴著嗆水的嗚嗚聲。


    李楨頓住步子,反身,果見冰湖上那一抹熟悉病態的身影。


    這個人是全朝上下,唯一能與皇後抗衡的李貴妃的兒子,李喆。


    「救我,救我!」李喆的聲音依舊斷斷續續的響起。他嘴唇青白,整張臉已泛出病態的蒼白。


    聽說出生的時候不足月,所以落下了病根。


    李楨緩緩將手攏迴袖中,微笑笑,不知為何,那鬱結的心情,突然之間就散得一幹二淨了。


    這李喆顯然會點水性,掙紮著在水中撲騰,見他未動,竟拚命遊著往岸邊移動。


    李楨上前,蹲在岸邊,平靜地看著,在他終於快爬上岸時,伸出手,李喆一喜,伸手正欲借勢上岸,李楨卻將手一錯,便深深落開了來。


    噗通……


    李喆又墜入冰湖裏。


    這裏本就偏僻,平日裏,更是鮮少有人來往,他自己失足落水,真是蒼天有眼。


    這一刻,為他母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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