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書房。


    文思院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在第一時間傳到禦書房。


    李世洵對其三個大兒子表現感到十分失望,至於另外兩個小兒子的表現也差強人意,而在聽到長樂公主的迴答時,他忍不住大笑起來。


    這才是他想要的答案,也是他想極力去做的事情。奈何,此事推行阻力之大,遠遠超出他的想象。無奈之下,他隻能暫時擱置,等待時機。


    “好你個楚逸,一個簡單問題,把我這些兒子全都考倒。若論資格,他們還真沒資格做你的學生。”李世洵感慨道。


    “陛下,午膳的時間就要到了,要不要請小楚院長過來用膳?”劉公公小聲問道。


    李世洵心情不錯,笑著點頭道:“上了半天課,確實需要吃點東西,墊飽肚子。”


    “是,陛下!”劉公公領命正要出去傳話,卻被李世洵叫住。


    “等下。”


    劉公公問道:“陛下,是想請長樂公主一起過來用膳?”


    李世洵看著他問道:“你覺得呢?”


    劉公公沉思片刻,小心翼翼道:“陛下,是不是還要再等等?”


    李世洵凝神道:“那就再等等吧。”


    劉公公走出禦書房,跟身邊一個小太監交待了兩句。小太監領命,腳步生風,直奔文思院。


    此時的文思院,因長樂公主的突然出現,氣氛陡然變化。


    楚逸察覺到異樣,心中對這個長樂公主產生濃厚的好奇。從堂下這幫皇子眼中,可以看到,他們對長樂公主心存一絲畏懼。雖然掩藏的很好,但終究逃不過他的眼睛。


    楚逸不知道,在這些皇子和公主眼中,這個長樂公主最與他們父皇相似,尤其是性格和治國理念之上,再加上她天子聰穎,博覽群書,知識淵博,深受其父疼愛。


    眾人心中都有一塊明鏡,如果她是個男兒身,恐怕這儲君之位非她莫屬。


    所以,李景貞和李景泰也想與這個七妹交好,倘若能夠得到她的支持,在宮中就會更具有優勢。但幾次接觸下來,碰壁不說,還弄的一鼻子灰。二人隻好作罷!


    長樂公主坐在門外,不進去也不離開。


    楚逸心中雖有好奇,但也知道,這個長樂公主不願意進來,就是不想見外人。既然不想見外人,那自己也就沒必要貿然上前致謝。反正後麵有的是機會,等他日見麵,必定好生謝過。


    楚逸坐在講台上,悠閑喝著上等的茶水,目光落到十殿下李景延身上,問道:“十殿下,你說這杯茶水能解我之渴嗎?”


    李景延起身,平靜道:“當然解渴。”


    楚逸指著之前經過的一方池塘,問:“與外麵那口池塘相比,這杯水少嗎?”


    “當然少。”李景延如實道。


    “這一小杯水,能為我解渴;而那一大口池塘,卻不能解除天下的幹旱。”楚逸淡然道。


    李景延楞了一下,不知道楚逸葫蘆裏賣的什麽藥,也不清楚他最後一句話的意圖是什麽?


    李景貞和李景泰二人,彼此看了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彼此的迷惑,暗道這楚逸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麽藥?


    楊俊目光露出讚許神色,這短短幾句話,比他之前說的還要精辟,還要發人深思。


    能夠成為歸吾先生的關門弟子,果然名不虛傳。


    “小楚院長的意思是,人之所以痛苦,就是因為自己的心太大,這也想要,那也想要。但上天給予每個人的都是有限度的,比如一杯茶。但這一杯茶,又不能滿足自己人生骨過多的奢求,於是便心生諸多痛苦和煩惱。”長樂公主道出她心中的想法。


    楚逸哈哈笑道:“公主,善也!”


    眾人聽後,恍然大悟。但這對李景貞和李景泰而言,長樂公主這番見解無疑是給他們“啪啪”打臉。


    倘若這個問題是從其父皇口中問出,屆時他們答不出來,而其七妹答的如此之妙。這種巨大反差,無疑會拉低他們在其父皇心中的地位和形象。


    李景延臉色很難看,看楚逸的眼神也出現極大變化。雖然轉瞬即逝,但依舊被楚逸捕捉到這一絲殺機。


    不是怒意,而是殺機。


    楚逸心中很驚訝,他與這個李景延從未謀麵,更無交集,也沒有利益衝突,為何在那一刻有如此強烈的殺機?


    這不應該啊!


    他今日來授課,選的這些開放式問題,就是想在言談舉止中捕捉一些蛛絲馬跡。


    虎丘遇襲,綠紅肥瘦刺殺,這兩件事必然有很大關聯。能夠大手筆調動這些資源,在這京都,似乎也隻有皇宮裏這些皇子。


    每個皇子身後都有一位紅塵客,有的在明麵上,有的在暗地裏。紅塵客秉承山上宗門之意,代表其宗門利益。


    而現在,楚逸隻清楚越王李景佑身後的宗門,而其他皇子身後的宗門至今還沒弄清楚。


    所以,當李景延說出‘斬草除根’那番話時,語氣之中裹著殺伐果斷,眼神之中隱藏著對生命漠視,尤其是那眼神,如刀劍般鋒利,紮在楚逸的胸口。


    這些細微之處,倘若錯過了就錯過了。但當你洞察到這些細微之處時,你會發現,這其中也隱藏著風雲變幻、波瀾壯闊。


    從李景延那閃現的殺機,楚逸可以斷定,此人對他充滿很濃的殺意。


    如果能夠弄清楚這份殺意為何而來,那或許就能挖掘出更多真相!


    李景延,一個少年的外表下,擁有一顆成年的狠毒之心。


    我記住你了,楚逸暗道。


    李景延的確很聰明,而且不是那種小聰明。但他終究沒有楚逸那樣的生死經曆,對細節上把握欠缺火候。所以他沒有意識到楚逸這一問一答真正用意是什麽,也不知道因自己冒失而暴露自己隱秘。


    既然找到李景延這個懷疑對象,楚逸也就不再多跟他們唇舌,喝完杯中茶水,正要起身離開,卻見一個小太監走了進來。


    楊俊問道:“何事?”


    小太監認得楊俊,神色恭敬道:“楊先生,傳陛下口諭,請小楚院長去禦書房用膳。”


    楊俊道:“知道了。你先迴吧,我帶他過去。”


    小太監領命,轉身退了出去。


    楚逸原打算上完課,就與楊俊出去喝酒聊天。不想中午要與皇帝吃飯,心裏老不情願。


    楊俊望向諸位皇子和公主,認真道:“今天的課就到這裏吧。不過,我希望各位迴去之後能夠好好反思小楚院長和七公主之言,於已於國都有裨益!”


    “是,先生!”眾人齊聲道。


    楚逸朝李景寬笑了笑,然後快步走出,環顧四周,走廊上空空如也。長樂公主早在小太監來時便提前離開。


    楚逸略有失落,暗道這長樂公主也太神秘了吧,感覺好像故意躲著他。心想著,自己表達謝意咋就這麽難呢?


    “總會見到的,不急。”楊俊微笑道。


    楚逸點了點頭,然後轉身再次迴到學堂,朝諸位拱手道:“諸位,今日若有不當之處,還請見諒!”


    李景貞麵帶微笑,拱手道:“先生用心良苦,今日授課,學生受益良多!”


    站在一旁的李景泰聽到他自稱“學生”二字,眉毛微微一挑,心中雖是鄙夷與不屑,但嘴上卻不輸人:“先生妙語連珠,發人深省。學生迴去之後,自當深思警醒。”


    楚逸看著他們這張虛偽至極的臉,說著這些違心的話,頓時覺得,在這偌大的永慶宮中,那個孤獨的皇帝陛下到底能夠聽到幾句真心話?


    離開文思院,楊俊帶著他走向禦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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