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迴去了。”

    苻卿書剛剛已問過,知閬寰閣裏沒發生什麽事,怕林緗綺離開後又在外貿然行走再遇杜威,不給她走了,大手一抓,林緗綺倒進他懷裏。

    “別迴了,留下來陪我。”

    低沉繾綣的嗓音在耳邊撞擊,林緗綺平靜的心又亂了,無力地拒絕道:“王府裏人來人往的,我在王府的形跡泄露出去,隻怕杜威會來生事。”

    “杜威以為國賓驛裏的鳳歌是你,這會兒分不出神來注意敏王府了。”苻卿書笑道。

    杜威戰場上勇猛強悍冷血無情,兒女情-事上卻輕易便方寸大亂,據手下的稟報,杜威今天從皇宮出來後,將軍府都沒迴便直奔國賓驛館,一直在驛館裏緾著要見鳳歌。

    “杜威如果以為鳳歌是我,會不會求娶鳳歌?”林緗綺問道,一麵不動聲色從苻卿書懷中掙開。

    “他隻是懷疑你假扮鳳歌,求娶那是要娶鳳歌本人,應該不會開口,不過,他給了鳳歌曖昧不明的信息,鳳歌會稟明我父皇,擇定他為駙馬人選的。”

    顧含章是文臣,對北燕的作用沒有杜威大,而皇子裏麵,他大皇兄喪妻之人又不得帝心,他臥病體弱,這陣子又讓人安排散布消息,讓鳳歌知道窈娘是他愛姬,他卻又把她送進宮,無情無義愚忠愚孝,品差德虧體弱一無是處。

    兩人說了許久的話,夜也深了,苻卿書在閬寰閣中便是自己料理起居,此時也沒喚侍女進來,自去鋪床展被,忙完了,含笑看林緗綺。

    這一眼暖如春風,蕩漾著醉人的曖昧氣息,林緗綺臉色變得蒼白,輕咬了咬嘴唇,垂下眼瞼低聲道:“宗主,我迴閣裏去。”

    她剛才掙開苻卿書的臂灣時苻卿書已有所察,心中微感詫異,兩人親密成那樣兒了,她怎麽還是抗拒著。

    許是害羞,畢竟無名無份,同床共寢於她大傷麵子尊嚴。

    苻卿書替林緗綺找到理由,不覺歉然,柔聲道:“這麽晚別迴去,既然來了,我不迴閣裏時你也別迴了,一挨鳳歌擇定杜威為駙馬,杜威的大將軍一職便會被撤,他必定不忿惱怒失了冷靜,那時就是救你三妹的最好機會。”

    聽說很快救紫綺,林緗綺猶豫了,極想留下來隨時能聽到最新進展。

    “你在這邊睡,我到書房去。”苻卿書笑著摸了摸她的頭發,大踏步穿過拱門去了書房。

    軟榻到底不及大床舒服,林緗綺嘴唇蠕動了一下,終是

    沒有說出挽留的話。

    躺到床褥間,聞著若有若無的苻卿書的氣味,林緗綺的心更亂了,想著前路,翻來覆去輾轉難眠。

    杜威這晚也是一晚無眠,他整晚滯留國賓驛館,北燕使團的人不給他見鳳歌,他也不願離開。

    先前杜威對宮裏的窈娘和路遇的似是鳳歌的女子哪個是緗綺心中尚有疑問,聽得宮裏的窈娘自絕身亡後,他便確定宮裏的窈娘不是緗綺。

    緗綺性情剛烈,一心想著要報仇雪恨,她的兩個妹妹還在他手裏沒有救出,不可能自絕的。

    北燕使團的人這晚拒絕給杜威見鳳歌,倒不是鳳歌身份尊貴要避男女大防,北燕民風豪放,未婚青年男女多是互生情意便招招搖搖自自在在往來,不似南昭還得遮遮掩掩,使團的人不讓杜威見鳳歌,是隱隱猜到杜威把鳳歌當成另一個女人。

    把杜威冷落在迎賓廳裏,北燕使團的人在鳳歌的院子裏寅夜探討聯姻的駙馬人選。

    “公主,這是個難得的機會,敦王爺雖貴為皇長子,不理朝政碌碌無為,府裏又有一個寵姬。敏王爺雖威名在外,可如今看來,連愛姬都獻,不過愚忠愚孝之人,又兼一直病著,兩人實不是駙馬的好人選。”

    “公主,杜威滯留國賓驛一事給昭帝得知,昭帝定然不喜,會立即給他指婚,公主宜在昭帝下旨前開口。”

    “公主,機會難得,杜威悍勇善戰,放眼天下,除了東周王,難有與其爭鋒之人,擇其為駙馬對我大燕有百利而無一弊。”

    ……

    使團的人眾口一詞,要鳳歌為北燕著想,馬上向昭帝請旨擇杜威為駙馬。

    鳳歌眉濃目清,顧盼之間是大漠高山賦予她的野性蠻橫,往常最是爽利,這晚卻一直靜靜坐著。

    一隻飛蛾朝燈火撲去,鳳歌伸張手又霎地合攏,飛蛾被牢牢的困在掌心,掌心有些癢,飛蛾在掙紮顫抖,慢慢地沒了動靜。鳳歌高昂起頭,露出一個哭泣般的笑容:“我知道了,明日會向昭帝提出來。”

    眾人長舒出一口氣退出,鳳歌鬆開手,飛蛾已經死了,在她掌心一動也不動,鳳歌找出一方帕子,小心地包攏,走了房門,把那飛蛾埋在院子裏的花叢下。

    拍實泥土後,她的手指沒有離開泥土,緩緩地一筆一劃寫著,隨著筆劃的增多,泥地上出現了顧含章三個字。

    林緗綺一夜無眠,天明剛起床,苻卿書便過來了,兩人方說了會兒話,應凡

    稟報顧含章來了。

    “看來鳳歌提出要嫁給杜威了。”苻卿書微笑,為示莊重,他穿上王爺服飾接見顧含章。

    林緗綺跟著笑,心裏卻漾滿苦澀。

    身著赭紅江海坐龍袍服的苻卿書神采飛揚風姿卓絕,尊貴傲然,無聲地再一次提醒了林緗綺苻卿書敵國皇子的身份。

    朝堂上是什麽樣的情況,不知能不能盡快救紫綺,林緗綺不想等苻卿書轉告,啟唇道:“宗主,我想和你一起見相爺。”

    苻卿書打心底裏不想給林緗綺見顧含章,亦且顧含章隻知緗綺是閬寰閣的人。

    遲疑了一下後,苻卿書忽想起萬東海布與天搏爭的棋局,萬東海猜到自己就是閬寰閣主的,想必已告訴顧含章,顧含章是至誠君子,又對緗綺一往情深,是時候主動亮明身份了,遂點了點頭。

    方幾日沒見,可期間發生的事太多,莫名的讓人有恍如隔世的感覺,顧含章已知林緗綺和苻卿書的關係,看到林緗綺竟是在敏王府裏時,還是不由自主地感到苦澀。

    林緗綺這日穿的雲錦撒花煙羅裙,就像是畫兒裏的仙女,綿綿春雨送來的嫋嫋梨花冷香,顧含章看得癡了。

    苻卿書暗暗咬牙,勉強抑製住心裏翻騰的醋意,微笑著請顧含章就座。

    顧含章帶來消息,鳳歌果然求昭帝給她指婚杜威,昭帝還沒表態,杜威就冷淡地拒絕了。

    “皇上似乎也沒料到鳳歌會擇定杜威,聽他言下之意,是想鳳歌在王爺和敦王爺之間選一位的。”

    “杜威的大將軍兵權有沒有收迴?”苻卿書問道。雖然杜威拒絕和親,可昭帝親口許了鳳歌自已擇婿,金口玉言不容更改,鳳歌要杜威做駙馬,昭帝不能拒絕,昭帝允可了,杜威作為臣子,不管願不願意,都隻有接受,否則,就是抗旨不遵。

    “沒有。”顧含章搖頭,惋惜地道:“當時杜威拒絕,我便說大將軍是擔心握著昭國兵權不便做燕國駙馬,請皇上收迴杜威的兵權,皇上看來對杜威也有不滿,要同意了,誰知突然傳來燕屏關急報,說北燕前幾日對我南昭邊境燕屏關多有騷擾,皇上又不說撤杜威兵權的話了,還反過來問責北燕是何居心,北燕使團的人說不清楚,後來婚事不了了之沒再議下去。”

    “北燕派了公主親自過來求和親,是不可能在此時挑釁的。”苻卿書抓緊椅背,沉聲道:“這是杜威的陰謀,目的是讓昭國離不開他這個大將軍。”

    “正是

    ,咱們低估計杜威了,這消息哪怕遲得一日傳來,他和鳳歌的婚事已定下,便無法更改了。可惜皇上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我當時也不便再說下去。”顧含章讚同地點頭,略一停頓接著道:“敏王爺,若是你能領軍上戰場,不會比杜威遜色,皇上對杜威的依賴便能減弱……”

    “眼下不是時候。”苻卿書擺手止住顧含章的話,苦澀地深吸了口氣,昭帝疑忌他,這時若是病愈出現在人前,不用等杜威出手,昭帝首先就會找借口殺他。

    “這麽說,先前咱們的所有行事因這麽一個邊境危急的消息又白費力了?”林緗綺問,杜威權寵益盛,她的妹妹何時才能救出來。

    “可以這麽說,不過,也不盡然。”顧含章沉吟了片刻,來前他心裏已有一計劃救紫綺,此時看了看緗綺,對苻卿書低聲道:“王爺,前兩日緗綺和杜威賽馬的事我已盡知。”

    他話說了半截沒有說下去,眼裏有未盡之意,林緗綺莫名其妙,苻卿書的臉色卻變了,沉著臉道:“不行,太危險了,稍有不慎,便無可挽迴。”

    他們在說什麽?林緗綺眼光在苻卿書和顧含章臉上轉了幾圈後,忽地有所悟,大喜,抓住顧含章雙臂,大聲問道:“相爺,你有什麽法子救我三妹,快說。”

    “方法就是用你做誘餌,太危險。”顧含章本覺得自己的想法可行,可要說出來了,也有了怯意。

    “等萬全之策不知要等到何時,相爺你快說。”林緗綺急得頓足,猛搖顧含章手臂,見他抿唇不語,又去抓苻卿書,哀哀看他。

    苻卿書咬牙,他不能讓她涉險。

    “宗主。”林緗綺澀聲苦求,她三妹被杜威抓去前精神已半失常,又過了這許多日子,再不救出來,隻怕以後救出來了也無法治愈。

    林緗綺擔憂的苻卿書何曾不知,隻是人各有所重,紫綺在他心裏,怎麽也及不上緗綺的地位,他隻能先顧著自己看重的。

    明明有法可想,他卻不願去做,林緗綺心下慘戚,怔了片刻,也不去想顧含章在場,攀到苻卿書身上,踮起足臉貼上他的臉,低低地哭泣起來。

    顧含章先前已知自己落在苻卿書後麵,親眼見緗綺與苻卿書如此親密無忌,心頭諸般滋味委實言語難以描述,失落,絕望,彷徨,又夾雜著欣慰,甜酸苦澀混雜。

    “乖,我盡快想辦法,你別急,好不好?”苻卿書抱緊林緗綺,低低叫著她的名字,不停哄勸。

    林

    緗綺像是聽不到,隻不停落淚,她不要再等下去,她想要馬上救出紫綺和綠綺,帶著她們離開南昭,離開苻卿書,她不要在他身邊再呆下去。

    屋裏又悶又熱,沉重得讓人感到窒息。林緗綺的淚水積成了密密實實的網,生生將苻卿書困住,苻卿書屈服了。

    用林緗綺作餌誘杜威失魂,再出擊救紫綺,苻卿書與顧含章定下計劃幾番推演,將可能發生的意外想了又想,探討了一整天後確定了下來。

    “這個計劃如果成功,杜威會不會拿綠綺出氣?有沒有辦法同時進行救綠綺?”林緗綺在兩人議定後問道。

    苻卿書和顧含章相視一眼,苻卿書道:“要從杜威手裏救一人出來都不是易事,更遑論兩個,你二妹善於察言觀色,在你沒落進杜威手裏前,杜威還要用她作餌抓你,她不會有生命危險的。”

    他說的有理,林緗綺想起綠綺與蘭薰爭風吃醋,在不知蘭薰不是自己的情況下就陷害蘭薰使蘭薰有孕,如刺在喉,澀聲道:“那便隻想法先救我三妹罷。”

    計劃議定,苻卿書送顧含章,兩人出了二門,顧含章站定,壓低嗓音道:“皇上看起來對杜威很不滿,機會難得,咱們可以暗著救林紫綺,明著使計由皇上赦林綠綺,遣送她迴西寧,杜威如果抗旨不遵,又是一條激怒皇上的大罪。”

    “不行,萬一杜威遵旨了,緗綺那個二妹出來可是個禍害,就留她在杜威手裏好了。”苻卿書果斷地搖頭,囑顧含章:“緗綺姐妹情深看不清,你千萬不要和緗綺提起。”

    “一直不救她?”不妥吧,綠綺在杜威手裏,緗綺始終不能安心。

    “要救她,杜威死後,她作不了惡掀不起風浪了再救。”苻卿書淡淡道。

    “王爺,杜威感覺太敏銳,不管緗綺換什麽容貌都能感覺出來,你手下的人夠不夠用,要不要我讓東海再找一些江湖人?”顧含章又問道,他和萬東海舅哥妹夫兩人,這些日子惺惺相惜,彼此開誠布公,關係極好。

    “不用,你既知這樣布局緗綺很危險,剛才還挑起那個頭。”苻卿書有些不滿。

    情之所至能透過麵皮看實質讓人無所遁形,用緗綺作餌,她和杜威碰麵時,杜威若是寧可錯抓一萬個不漏過一個,林緗綺就萬分危險了。

    顧含章默然,他也喜歡緗綺,心裏想的卻與苻卿書不盡相同,苻卿書擅武之人,不知不覺中想的是把林緗綺護在羽翼下,捧著寵著嗬護著不讓她有一絲一毫的損傷危

    險,顧含章文人雅士,對意中人的期盼是比翼雙飛沐風櫛雨患難與共。

    第四十四章——殫精竭慮隻為君

    苻卿書一時失控露了不豫之色,見顧含章緘默,心頭更悶堵,他雖占了近水樓台的先機,緗綺對他卻時近時遠飄忽不定,顧含章如今傾力相幫,為的是對緗綺那份情意,更讓他如啞巴吃黃蓮,拒絕不得,接受又難免心存芥蒂。

    兩人各懷心事,顧含章拱了拱手,正欲告辭,應凡從外麵急匆匆奔了進來。

    “王爺。”應凡喊了一聲,躊踷著看向顧含章。

    “顧相不是外人,說吧。”苻卿書道。萬東海手腕過人消息通透,除了與緗綺的床-第之事,別的顧含章早晚都能得知,沒有隱瞞的必要。

    “府門外來了一個遍體鱗傷的女人,自稱名林綠綺,求宗主收留。

    “什麽?”苻卿書勃然變色,急迴頭往內院看,視線裏沒有緗綺,微鬆口氣,快步往外走,一麵語氣冷洌地下命令:“吩咐下去,不要給林姑娘知道這個消息。”

    黃昏時分沒有來祭奠的官員,敏王府清靜了許多,挽帳黑幡浮動,苻卿書和顧含章很快來到府門外,看清玉石階前匍伏的人真是林綠綺時,苻卿書微一咬牙,對侍立兩旁的王府侍衛道:“不相幹的人別汙了王府玉階,打發走。”

    階前林綠綺聽得苻卿書趕她走,一張臉變得煞白,楚楚可憐道:“敏王爺,求你讓我見我姐姐。”

    “你是誰?你姐姐又是誰?本王不認識,來人,趕走……”苻卿書要高聲斥責的,說了一半卻氣息短促,捂著胸膛劇嗽起來。

    顧含章見他對林緗綺的妹妹竟做得如果決絕,心有所動,苻卿書咳嗽時忙過去作了挽扶之舉,苻卿書攀著他的手,在手腕上飛快劃了一下,顧含章會意,鬆開苻卿書,準備告辭,抬望眼時拱手的動作僵住。

    林緗綺就站在門檻裏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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