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你好好愛他,連帶我的那份,一起愛他。

    —◇—◇—

    當一切歸為平寂的時候,愈紡已是夜色深幽。一進門來後,戎沁心顧不得身上的傷,撇下所有人擔憂的目光,直直的走上了摟。她雙目無神,對迎麵而來的九嫂視若無睹。九嫂發現她傷痕累累,並且魂不附體的模樣,嚇的臉上煞白。她望了一眼沁心身後的林作岩,卻見他眯著潭眸,蹙著俊眉,目送沁心的背影上樓。

    他並不說話,直到沁心的身影已然消逝在樓梯的盡頭,男子才長長的歎出一口氣。

    愈紡裏站了好幾個富貴門的兄弟,因為今晚的事情波連頗大,林作岩便派了人駐守在愈紡門外。平西和幾個平時頗為熟稔兄弟駐守在公寓內,林作岩吩咐九嫂和另外兩個丫頭準備些飯菜,她們便匆匆下去忙活了。然後他又把平西以外的幾個手下支了開,隻留的他和平西站在偌大的客廳之內。

    從剛才開始,平西就沒有直視過自己。林作岩知道他是故意在躲避自己的眼神,他愛她。一直跟在自己身邊,默默無聞的平西,居然深愛著楓霓裳。而也正是今天,他才遲然發現。所以,林作岩對著他,不免有了愧疚感。或許,現在的平西正在怪他,怪他放了霓裳去送死,怪他沒有及時把她救下來。

    “霓裳安頓好了嗎?”

    林作岩脫下外套,然後坐在沙發上,一問。平西站在一邊,垂著眼簾,淡淡迴答:“安頓好了。”

    “那就好。”

    林作岩輕輕頷首,緘默一刻後,他又對著平西說到:“坐吧,你也累了。”

    身邊的男子卻並沒有坐下,他頓了一頓後,聲音依舊是波瀾不驚,毫無起伏的說:“我不累。”

    林作岩一蹙眉,抬起頭來瞥了一眼平西,他中規中矩的站著,腰杆筆直,他雙目投像前方,並無神采。

    “你是在怪我嗎?”

    “沒有。”平西立即迴答到。林作岩卻輕笑了一聲,笑的竟有些苦澀和自嘲,他緩緩站了起來,麵對平西。

    “我知道,你在怪我。而現在,我也在怪自己。”他是過於殘忍,明知道楓霓裳是為了他才陷入非死的絕地,但直到最後,他也沒有選擇去保護她。她一直都在為了自己,豪無條件的付出,但他卻從沒有直視過這些,甚至在心裏覺得理所當然。

    但她畢竟和其他的女子不一樣,她的愛太過深沉,讓他動容。

    “我對不起她。”

    林作岩啟聲,他衝著平西的側臉把這句一直想說的話,說了出口。他欠她的太多,一輩子也不可能還的清,何況現在,他也再沒有機會還給她什麽。

    她再也不會迴來。

    平西的身體些小的顫抖了一下,他的目光強硬的投在前方,不偏視,不眨動,但仿佛仍舊是禁錮不住內心的傷痛,它們湧泛上來,填滿他的胸膛。

    “有你這句話,就夠了。”不再喊他岩哥,不再作為一個跟隨的手下那樣說話。他代替楓霓裳把這份歉意收下,那麽理所當然。平西的雙眼有一些些澀紅,他轉過身去,背對林作岩說到:“我去外麵守著。”

    男子落寞的背影刺痛了林作岩,他悵然的目光從他的背影上移去,投向了二摟處。

    沁心……

    你會不會也還怪我?

    與此同時的愈紡二樓,那間緊閉的房門裏,毫無聲響。

    屋子裏沒有一絲光線,戎沁心把窗簾緊閉,不留下任何縫隙。然後她躲進輩子裏,大氣都不喘一聲,把整個身體曲卷起來。她似乎是在哭,似乎是在瑟瑟發抖,她沒有在睡覺,而是在極力的控製自己的痛。

    這痛灼的她生疼,無法發泄出來,憋在胸膛裏讓她戰栗。

    許久,許久之後,她開始不再發抖,身子一動不動的縮在被子裏。她自己甚至都以為自己睡著了,她的雙眼什麽都看不見,除了一片的漆黑。她的意識模模糊糊,腦袋痛的發脹。渾渾噩噩間,她掀開了被子,坐了起來。

    沁心深深的喘了一口氣,然後極端緩慢的站起了身。她走到窗邊,把密封的窗簾掀開一角,窗外銀輝的月光瀉入了一片,隨著她漸漸把紗簾挑起,那光輝愈演愈烈,在窗前的書桌上渲染了一片銀熠。

    這月光猶如昨夜,那個時候,她還和她一同沐浴其中。

    她和她說她的過去。

    說她的愛,她的痛,她的傷,她曾有過的幸福。

    但現在,卻隻有她一人待在此處,孤孤單單。

    晶瑩的淚水從眼眶裏顆顆滑落,戎沁心的雙眸低垂,望著一桌的銀輝,默默哭泣。她的目光隨著月光而動,直到她瞄見了桌邊一角,一封壓在花瓶底下的紙條。它隻些小的露出了一角,仿佛是特意不讓人輕易發現,但此刻,這個棱角格外明顯,令沁心的清眸忽的一瞠。

    她伸出手去,把花瓶挪開。

    花瓶一去,它的全貌才展現開來。

    那是一封信。

    戎沁心顫抖著雙手把那封信來了過來,借著月光,她看見信封表麵上娟秀的字跡,如溪水一般,蜿蜒展開。

    —沁心手啟—

    戎沁心並沒有迫不及待的把信封打開,而是眷戀的撫摸了一下這幾個熟悉的字。

    是她……是霓裳…這是她昨夜寫的信……

    女子含著滿眶的淚水,小心翼翼的把信封撕開,然後取出裏麵細薄的一張紙。它規則的折了三折,顯露出寫信人的細心和心意,戎沁心緩緩的把它展開,站在月光下,把目光投在第一行間。

    —沁心,展信佳—

    一陣夜風毫無預期的從窗外吹進,絲絲涼透,揚起了沁心的額發,也鼓動了她手中的信紙,使它發出些小的簌簌聲。戎沁心抬了一下眼,側過了些身來,望了望身邊的椅子。這一瞬間,她似乎看見了一個亮點在椅子上落定,然後緩緩的伸展開來,落成一個清麗女子的模樣。

    如夢似幻,仿佛時空交錯,戎沁心幾欲看見了那名女子坐在椅子上,靠著桌子,在紙上一筆一筆的寫著。她借著月光,字跡娟秀,她垂著眼,溫柔的望著筆下的紙,透著留戀透著暖意。

    她寫:沁心,展信佳……

    ※

    清晨,陽光隔著薄薄的雲朵,露出溫和的光芒。寂靜的愈紡公寓裏,有些小的人聲起伏。九嫂端著銀盤,上麵呈著一碗熱粥,幾疊小菜。她麵色有些猶豫和深沉,一步一步的上了摟去,走到沁心房門時,她本是想抬手敲門的,但不知怎地卻又敲不下去。

    她醒了嗎?

    九嫂皺著眉,陷入思忖。少爺非常擔心她,所以一大早就命她把早點送到她房裏,看看她的情況。九嫂知道昨夜楓小姐已經去世了,沁心一定是非常難過,不能自已。昨天進門失魂落魄的模樣就告訴了她,這一次,她傷的不輕。

    就在九嫂地頭思吟的時候,門卻突的自己開了。她嚇了一跳,抬起眼來,發現戎沁心正睜著眼疑惑的看著自己。

    “沁心小姐……”

    一時間,九嫂不知所措,居然結巴了。

    戎沁心一頓,把目光從她臉上轉移到她手中的銀盤上,然後她彎了彎眉眼,抿嘴一笑:“好香啊……”

    她模樣清透,笑容嫣然,像是什麽事也沒有發生過。九嫂心中大詫,她本以為沁心一定會是一副傷心落寞的模樣,但此刻她卻清寧的像一奪在初晨中綻放花朵。

    戎沁心勾下頭,聞了聞清粥的香味,然後抬起右手來拈了一小塊菜,含進嘴裏。她眼珠一提溜,然後讚賞的說到:“好吃!”

    九嫂看見她舉起右手來拈菜,更是驚訝不已,支支吾吾,結結巴巴的說到:“小姐,你的手…手……好了?!”

    她的右手本是不能動的,而現在她卻運用自如。

    沁心看了一眼自己的右手,然後笑到:“好了…全好了……”她當著九嫂的麵,又把手轉了轉,表明它現在的狀態很好,怎麽樣動都可以。九嫂欣喜若狂,捂著嘴一笑,雙眼似乎含著些感動的淚花。戎沁心把她手中的銀盤接了過來,說:“林作岩呢,我要和他一起吃。”

    九嫂一頓,迴答到:“在客廳裏。”

    “好。”

    戎沁心端著銀盤,一步一步下了摟來。客廳的模樣逐漸在視線裏展開,她看見男子站在陽台處,背身而立。他穿著一件鼓滿陽光的白色襯衫,周身熠熠生輝,就連他黑的深沉的短發都被調皮的鍍上一層暖金。

    戎沁心走到客廳中間,把銀盤放在桌上,然後獨自一個人悄悄的走近男子。男子似乎在思考著什麽,並沒有及時發現戎沁心的靠近。所以當他聽到某些聲響,而微小的側過臉來時,女子含笑的表情便毫無預期的投進他的黑眸。

    “你在想什麽呢?”

    林作岩站又是站在陽台,獨自一人思忖。沁心知道,他總是在煩惱,憂沉的時候像雕塑一般的站在某處。他看著天,眯著眼,目光投向很遠很遠的地方,戎沁心扯了扯男子的袖口說到:“你喜歡看天,是學的我的嗎?”

    林作岩先是有些驚訝,他本以為戎沁心會在房裏把自己關很久,但是隻是一夜功夫,她居然起了個大早,然後像什麽事都沒有發生一般忽然站在自己身邊,臉上還掛著久違的清澈的笑容。這笑容不帶一絲瑕疵,沒有痛苦,沒有掩飾,她是真誠而由衷的在笑。林作岩覺得,怎麽忽然之間就有這麽大的轉變,難道是發生了什麽?

    戎沁心看出身邊男子的疑惑,她咯咯一笑,然後彎著眉眼,伸手在林作岩的鼻子上一刮。

    “不許愁眉苦臉哦!”

    男子黑眸一瞠,驚訝的看著女子。她親昵的動作,向陣暖流一般淌進自己的內心,使得憂愁一下子煙消雲散般。霓裳雖然為了富貴門犧牲,奪迴了半個富貴門,也奪迴了戎沁心的罪狀,但安慶生現在已經是投靠日本人了,聯手於日本人,富貴門的未來依然令人擔憂。

    林作岩一為富貴門擔憂,二便是為了沁心。霓裳的死對她打擊太大,況且霓裳是活生生的在她麵前折磨致死的,她該怎麽才恢複的過來?

    但現在的沁心卻生機勃勃的站在他麵前,使得他的擔憂忽的消散開來。更甚,她像是在安慰他一般,以她的笑容感染他,使他緊蹙的雙眉舒展開來。心中即便有千萬斤的重擔,隻要她的一個笑容,也能讓他頓時舒緩,而現在他感覺到了。

    沁心在撫慰他。

    戎沁心見林作岩不說話,便轉過臉來,對著天空。她的眼眸忽的一眯,清透的陽光絲絲扣在她的瞳孔上,發出光芒。

    “世上是有天堂的吧?”

    ——沁心,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或許我會在天堂之上。——

    男子轉過臉來,看著女子灑滿陽光的側臉,她的表情很動人,令男子一楞。

    “以後啊,我決定每個星期都去教堂禱告,這樣的話,如果有天堂的話,我就能上天堂了。”她忽的癟了下嘴,轉過臉來衝著男子調皮一笑:“我們一起去好不好?”

    ——我一直相信有天堂,因為怕自己將來不夠資格去,所以,每個星期我都有向主禱告,是不是很好笑?——

    林作岩隨著她的笑容,也不自覺的嘴角上揚:“好,一起去。”

    戎沁心雙眸轉過來,帶著滿眸的暖陽,與男子互視。她抬起手來,在林作岩的眉宇間一輕柔一劃:“所以,為了要去天堂,我們不要再憂愁,再難過了。”

    ——所以,沁心,不要為我難過。——

    林作岩抓住女子的手,黑眸中有些不解,又有些疑惑和傷痛的說到:“你不怪我,沒有把霓裳救迴來?”

    沁心先是一頓,然後釋然的搖搖頭:“不怪。”

    ——也請不要怪他。——

    林作岩傷懷的眯起好看的雙眸,他把女子的手放在自己的臉上,感覺她手的溫度。但戎沁心卻把手突的縮了迴來,皺著眉的對他說:“我不怪你這個,但是我怪你其他的呀!”

    男子一懵。

    “你冷酷,無情,暴戾,殺氣騰騰,小氣,粗魯,偏執,固執,沒有同情心,並且……”在一連串的詞匯從她的小嘴裏溜出來後,戎沁心忽然把快速節拍打斷,然後眉眼一動,眼竟然有些許的紅潤。

    “並且……這麽的孤獨……”

    ——他太孤獨了。——

    男子的表情在這一瞬間定格,他瞠著均眸看著女子微微濕潤的雙眼,她嘴角還勾著笑,那笑那麽溫馨,充滿疼惜和愛戀。

    “所以啊,我就忍不住的想要……待在你身邊,和你在一起,給一點點溫暖給你。”戎沁心笑著落淚,把男子的大手拉起,放在自己雙手之上,細細撫摸。“你看,你的手怎麽這麽涼?”

    ——沁心,答應我,不要充滿怨憤,要時常的笑,讓他感到溫暖,不再那麽孤獨。——

    林作岩不能反應一般的睨視女子,他心裏的某處的痂忽的被切了開來。一直都是他固執承擔著的擔子在這一瞬間,輕了。

    “林作岩,我想要幫助你。”戎沁心驀地抬起頭來,眼神變得些許凜冽,堅實。

    ——請你幫助他。——

    “從今以後,我會一直握著你的手,站在你身邊,不再任性,不再衝動,我要竭盡一切幫助你,與你……”

    “並肩作戰!”

    ——和他一起,共同進退。——

    女子的表情凜然而堅定,帶著不容置疑的決心的力量。林作岩一句話也無法說出口,他從未像現在一樣感覺到一股力量充實了自己的心。感覺像是,再也不會隻有一個人疲憊,一個人沉思,一個人聲嘶力竭的抗住命運。

    因為他的手也有人,緊緊的牽住了,也有人在他身後,讓他靠。

    “我能做的到的,林作岩,我一定可以。”戎沁心咬了咬下唇,字字鏗鏘。“因為,我不能失去你,因為我愛你!”

    ——最後,請你好好愛他。——

    “我會好好愛你,加倍的愛你,一輩子一直的愛。”

    ——請連帶我的那份,一起愛他。——

    楓霓裳上

    ※

    終於寫到了這章,百感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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