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中浮現了過去很多次,她其實也麵對過這樣的情況。


    她從來都覺得,她為劍者,對她而言,天地即劍,劍即天地。


    她一人一劍,天地橫行無阻。


    隻要劍在手,她不會害怕任何事情。


    徹底沉靜下來之後,祁念一平靜地睜開雙眼。


    她感受到背後屬於雲野的力量源源不斷地匯入她的劍意之中,這次,她甚至能清楚地感知到雲野的靈魂注入了她這一劍之中。


    她周身的劍氣如水墨色遊龍在空中翻滾騰旋,隻是那遊龍身上,似乎鉗製著某種枷鎖,被束縛著不能輕舉妄動。


    劍鋒之下,水墨色遊龍蜿蜒直上,向著天雷狠狠衝撞過去,甚至將空中密布壓低的雷雲撕咬開一個裂口。


    在和天雷對衝撞擊的瞬間,遊龍身上金色的鎖鏈一寸寸斷裂開,讓這條被囚困住的水墨遊龍徹底恣意在世間翱翔穿行,沒有任何阻障。


    裂隙之中,終於透出了隱約的光線,照亮世間。


    地麵上的人們怔然看著這條遊龍衝破天際,在雲海之中翻滾,每撕咬下一道陰雲,就會有更多的光芒溢出,灑落在人們的身上。


    他們感受著胸口蓬勃的心跳聲,在這一劍之下,似乎有某種衝動因勢而起。


    他們似乎看見,一個被無數條命運枷鎖捆綁住的人,拚命地、奮力地撕咬著,哪怕遍體鱗傷,也要掙脫開那條束縛著自己的鎖鏈。


    不知為何,人們甚至覺得天雷的攻勢都暫緩下來。


    祁念一看著空中密布的雷雲,仿佛看到雲層之後,是被囚困在一千年前的陣法之中,被人類一刀一刀剖開血肉,剜出骨骼的白澤。


    祂覺得自己的意識迴歸為天地萬物,身體不複存在。


    但或許祂一直沒有離開,始終被困在那個陣法之中,任由所謂的天命捆住祂自己,也困住了其他人。


    冥冥之中,人們似乎聽見了清脆的碎裂聲。


    他們不知那聲音從何而來,卻感覺到自己仿佛輕鬆了很多,像是卸下了不知背負多久的束縛,隻餘一身清朗。


    人們隻是怔然地看著空中那個身影接連出劍,她的動作太快,劍光太厲,讓人肉眼無法捕捉到她的劍影,甚至無法判斷,她在這短短的瞬間出了多少劍,擋下了多少天雷。


    這在天地間恣意翱翔的遊龍,似乎象征著祁念一此刻的心情。


    她那一劍,斬斷的不僅是囚龍、白澤,以及其他人身上的束縛。


    更多的是她自己的。


    從進入白澤秘境開始,或者說從知道這個世界的真相開始,她就始終在自我懷疑,雖然她從未表現出來,但這樣的懷疑深埋在心底,隻有午夜夢迴時,才會偶爾浮現出來。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能看到那本天命書,甚至不知道天命書中所說的一切究竟是不是真的。


    哪裏能信,哪裏不能信。


    哪些能改變,哪些不能。


    所有的一切她隻有親眼見證過,親自嚐試過,才能做出判斷。


    她總覺得隻要劍在手,她就能一切無所畏懼,但她其實是害怕的。


    她害怕自己重蹈覆轍,害怕自己的親人朋友因她而陷入萬劫不複的境地,害怕她應劫而來,卻終究無法打破那仿佛一層層枷鎖一樣套在她身上的天命,害怕因為她的拒絕接受,可能會麵臨滅頂之災的普通人們。


    害怕自己撞破了南牆,卻還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好在她認識了雲野。


    他是個把自己的名字貫徹到底的人,似乎對什麽都無所謂,總是懶洋洋的,會因為一串糖葫蘆開心,會因為看到了人世間的苦痛而傷心落淚,會在她衝在最前麵的時候,堅定地守在她身後。


    他總是那麽溫柔包容,人多的時候就隻願待在劍裏,不願現身,是她身後形影不離的影子。


    總會讓人忘記,他曾經是多麽光芒萬丈。


    他鑄造非白失敗了無數次,最後把自己也搭了進去,他做那個決定的時候,甚至沒有半點把握,就用自己的性命,去堵一個微薄的希望。


    那時他是不是也害怕竹籃打水一場空?


    似乎感受到了她的心情,由他們二人共同鑄構的遊龍劍意更加激烈,直至將天空中的陰雲徹底洗淨。


    殘留的天雷毫不留情地砸在祁念一身上,她渾身一顫,用強韌的身體硬扛了下來。


    “多少了?”蕭瑤遊啞聲道,“還有多少啊!”


    慕晚死死地看著空中,眼眶通紅:“七十九了。”


    “還差最後兩道。”慕晚麵無表情地偏頭擦掉眼淚,“我去幫她。”


    她還沒有所動作,就被魔尊拽了迴來。


    魔尊:“這個時候,不要打擾她了。”


    他若有所思道:“這丫頭,膽子當真是大,居然敢趁著這種時候,渡心魔劫。”


    說著,魔尊自己都笑了。


    “也罷,眼下確實是再合適不過的時機了。”


    祁念一懸浮在空中,那條水墨色遊龍疾馳而來,將她團團包圍住,但此時此刻,她再也不會覺得自己被天命所束縛。


    斬出那一劍之後,她放目遠眺,隻覺得寧靜和輕鬆。


    劍斬囚籠,亦斬囚龍。


    此劍名為——囚龍。


    萬類霜天競自由。


    她從未覺得世界如此開闊。


    這條遊龍衝破龍門後,向著更加廣闊的天地遨遊。


    劍者收斂起往日的鋒芒,散發出更加堅定也更加柔和內斂的氣韻。


    出鞘已過,便是歸劍藏鋒之時。


    她的心魔劫,竟以這樣的方式,悄然度過。


    雲野半透明的身影從劍尖浮現,他眼波微瀾,伸手靠近,淩空將祁念一虛攏,兩人身影仿佛交疊,又仿佛相擁。


    這是第一次,她徹底將自己的靈魂托付給她的劍,托付給雲野。


    所向披靡的劍者,不再把自己打造成一把劍。


    她和她的劍,真正融為一體。


    至此,劍道終於大成。


    最後一道天雷落下時,祁念一正欲去接,卻發現另一個身影比她更快。


    玉華清搶在她之前,提劍怒斬,將最後的天雷斬於劍下。


    天空中陰雲散盡,徹底重現光明。


    天劫之後,空中風雲卷動,爆發出駭人的靈壓。


    這靈壓強大卻溫和,充斥著神聖的力量,叫人不敢逼視。


    一座巍峨的天門高懸天空之中,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天門……真的是天門。”


    人們低喃道:“一千年過去了,我們真的會迎來下一個飛升之人嗎?”


    祁念一感覺到了自己身體又開始發燙,體內的白澤神力仿佛被點燃了一般,正在飛快上漲。


    玉華清也有同樣的感受。


    幾乎瞬間,他們二人的力量就已經攀升到了常人難以想象的地步。


    但其他身懷白澤血脈的人反應卻和他們截然相反。


    搖光驚慌道:“我的血脈之力似乎在消退?”


    宋之航深深皺眉:“我也是。”


    妙音怔愣一瞬,似乎意識到了什麽,飛快向祁念一奔去,在祁念一身上泛起柔和的微光之前,飛撲上去,將祁念一緊緊抱住,兩人身上的力量在這一瞬間開始飛快交融。


    祁念一剛反應過來,想要將力量推拒迴去,就被妙音一把推開。


    下一秒,她感覺自己被某種力量牽引著,轉瞬間就從原地消失,出現在了天門之前。


    從地麵上看,天門似乎直接懸空出現在雲中城裏,但祁念一到這裏是,卻發現天門之外,是被隔絕開的另外一個空間。


    她能通過這裏看見地麵上的人們,旁人卻看不見她。


    白澤的聲音再次出現了。


    “渡劫成功,天門大開,你可以飛升了。”


    祁念一卻沒什麽真實感。


    她的麵前便是天門,她能感受到來自天門背後純粹的靈氣和力量,那是無數修士修行多年追求的目標。現在就擺在她麵前。


    那扇厚重的大門已經開啟,都不用她伸手,她隻需要向前輕輕邁一步,就能夠飛升成仙。


    但她卻邁不出這一步。


    良久後,祁念一問道:“這裏,真的是唯一的機會嗎?”


    白澤說道:“至少在我意識徹底消亡之前,是這樣。”


    “人類無法憑自己的力量打開天門,需要借神的力量來完成,我的力量跟隨我的肉身被奮力在各個地方,這次終於聚在一起。”


    “隻有你們這些擁有我力量的人,才可以取代我,打開天門。”


    祁念一沉默片刻,反問道:“為何你覺得自己會徹底消亡。”


    白澤似乎被她問住了,同樣報以良久的沉默。


    似乎在對她說,除此之外,我還有別的結局嗎?


    祁念一:“我說過,或許我們都還有第三個選擇。”


    她不舍得看著眼前的天門,這樣的機會隻有這一次,如今被白澤親手送到她身邊,她卻不能接住。


    白澤:“你考慮好了嗎?”


    祁念一垂眸,思慮片刻後,堅定道:“我不會在現在選擇飛升。”


    她不知道,被隔絕開的另一個空間中,天門之前,還有另一個人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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