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迴頭,撞入妙音清澈如水的眼眸之中。


    【我知道祂的問題是什麽了。】


    祁念一微笑起來:“我也知道了。”


    就在此時,她看見妙音同樣眼神空洞起來,和玉華清一樣,宛若靈魂被抽離體內的樣子。


    相對應的,河岸那頭,五人之中,一直未曾說話的青鎏和葉長冬,眼神中有了神采。


    意識到問題是什麽的瞬間,他們又從看客,變成了參與者。


    冉放捅入一刀之後,聞離江雙手結陣,用他先前演示過的五行連陣和囚困之陣,將白澤困在其中。


    宋南兩腿打顫,但還是走上前去,將白澤胸前的那把匕首,拔了出來。


    匕首拔出時,噴湧而出的血液灑了他一臉。


    宋南後知後覺,摸了下臉上赤金色的血液,原本驚懼而又瘋狂的眼神,轉為一種強烈的貪婪。


    力量,哪怕隻是一滴血液中,也蘊藏著如此強大的力量。


    隻要喝了這個,他們就能飛升了。


    就能從這個見鬼的世界逃出去,逃到天上,那個無數人爭破頭都想要靠近的仙界。


    想到這個,宋南的神色更加瘋狂起來。


    他握著短匕,在失去抵抗能力的白澤身上連捅好幾下。


    白澤雪白的神裝很快被鮮血浸透了,祂隻是平淡地看了一眼,而後金色的雙瞳似乎透過長河,望向了祁念一。


    那雙眼中沒有情緒,祁念一卻讀出一句話來。


    如果是你,你怎麽選呢。


    吃了祂的肉,喝了祂的血,就能夠逃離這個行將毀滅的世界,飛升成仙。


    這樣難以抵禦的誘惑,你會怎麽選?


    祁念一有些難以分清,她究竟是進入了一個秘境,還是在渡心魔劫。


    她甚至可以清晰的感受到宋南心中的瘋狂和掙紮,感受到那原本對她毫無吸引力的東西,此時卻對她散發著致命的吸引力。


    和白澤四目相對時,玉華清就明白了,這一個問題是什麽。


    他望著那雙眼睛,直接迴答了出來。


    ——“我不會,我永遠都不會和他們作出同樣的事情。弑神之事,傷天害理,我絕不會做。”


    玉華清同樣也感受到了,來自青鎏的內心感受。


    他在這即將死去的大地上艱難求生,日複一日地掙紮修煉,追尋一個根本就不可能望到盡頭的大道。


    轉眼間,他就出現在了青鎏的身體中。


    這也是青鎏一直沒有動作的原因。


    玉華清知道,他要表達自己迴答這個問題的誠意,自然不能做出任何違背自己答案的行為來。


    很快,另外幾人也都明白了這個問題所在。


    對岸,即將要對白澤動手的那幾人,立刻被他們四個人的意識占據。


    白澤的聲音,同時出現在他們腦海中。


    “你們已經找到了問題的所在,你們會怎麽選?”


    妙音此時正在葉天冬的體內。


    她自然也是不想動手的,做出迴答後,收起能對白澤造成傷害的長鞭,站在了另一邊。


    宋南瘋狂地給白澤好幾處致命傷後,雙眼通紅地迴頭,卻發現,自己的同伴都停手了。


    站在一旁,漠然望著他一個人行兇的樣子,就像四個無能為力,卻又冠冕堂皇的見證者。


    宋南顫聲道:“你們……為什麽?不是說好的嗎,責任一起扛?”


    他們為什麽,這樣看著自己。


    妙音有些擔憂地看向河對岸。


    他們五個人,隻有祁念一一人的靈魂還在自己體內,沒有被抽離出來。


    這說明,她還沒有在心中,迴答白澤的問題。


    但剛才念一不是說,她已經找到問題是什麽了嗎。


    為什麽不迴答呢?


    祁念一抱著劍,站在河岸另一頭,始終沒有踏出過一步。


    她沉默不語地和白澤對望,那個問題一直在心中盤桓。


    迴答很容易。


    哪怕宋南的情緒一直在影響她,她也不會被如此粗陋的欲望迷惑。


    她隻是……有些問題想不通。


    “雲野,你說祂真的隻是想讓我們迴答,這件事的錯與對,還有我們會如何選擇嗎?”


    雲野的聲音如同溫柔的流泉:“我猜不透神明的想法,隻能猜到你在想什麽。”


    如此肅穆的環境下,祁念一被逗笑了。


    “我在想什麽?”


    雲野聲音略帶笑意:“我猜,你又想做一件很危險的事情了,對不對?”


    祁念一輕笑。


    還真是被他猜中了。


    “我原本想,要不要證實一下我的想法。”


    她望著白澤,在內心對雲野說:“這樣冒險行事,可能會觸犯神明,也有可能讓我失去在這個秘境中爭奪白澤繼承人的資格。”


    “你會阻止我嗎?”


    雲野靜默片刻,無奈道:“從前那麽多次,我何時阻止過你。”


    他從來都是支持。


    祁念一大拇指輕推,她親手所製的劍鞘劃開,露出非白如冷月映水的劍身,骨劍劍鋒有著細密的齒紋。


    對岸,四個已經做出選擇的人,看著她的動作,都有些不解。


    玉華清皺眉,怒道:“她又要做什麽?!”


    這個女孩,從她長大後第一次出山的那天起,他就有種事情不在自己掌控之中的感覺。


    後來果然證實了這一點。


    祁念一望著白澤,輕聲道:“我不選。”


    你問我這種時候,我會如何選。


    但他們終究不可能迴到千年之前,無論選擇什麽,都不過是一種幹巴巴的表態。


    從他們進入秘境開始,一千年前令人絕望的環境,被一千年前的世界無聲同化的身體,四處彌漫著的絕望之情,還有最後痛下殺手這幾人,終難填平的貪欲,都為了營造一種讓人恐慌的氛圍。


    仿佛在告訴他們,你們所在的世界,終究有一天也會和一千年前一樣,再次迴到那樣滿目瘡痍的狀態。


    人們無法飛升,無法獨自打開天門。


    如果不依靠這位神明,那一切就是死路一條。


    所以你們必須選,不得不選。


    要麽殺了祂,要麽成為祂的繼承人。


    這樣的選擇,一開始就沒打算讓他們答對。


    她險些在這一重又一重的迷惑之中,忘記了自己進入秘境,最初的目的。


    祁念一腳下顯露出一閃而過的七色虹光,她腰身翻折,在空中翻騰出新月般的弧度,骨劍平靜地切開水紋,在觸及到無形光牆的時候,爆發出一陣刺眼的火星。


    她不是為了成為白澤的繼承人而來。


    她有自己的道,為何要成為別人。


    玉華清驚訝地看著祁念一周身的氣勢迅速攀升,出鞘到藏鋒,中間橫亙著如同天譴的心魔劫,被她直接忽略了過去。


    她勢如滿月,冷玉似的色澤覆蓋在她身上,從她的雙手蔓延至劍鋒盡頭,顯得她無比剛強,卻又如此易碎。


    這一劍,像在懸空的鋼絲上行走。


    祁念一怒喝一聲,朝著麵前的光牆連斬數劍。


    玉色流光從她劍下蔓延,劍鋒過處,所有東西都被她的劍氣沾染,覆蓋上淺淡的冷玉之色。


    而後裂開蛛網般的裂紋,驟然碎裂。


    魔尊眼神玩味:“那個光牆,是天地之力構築的,我等都不一定能有辦法,竟然被她直接斬碎,有意思。”


    他們之間那條看似無比寬闊的長河,祁念一輕鬆地跨了過來。


    她沒有收劍,而是劍勢更盛。


    在宋南茫然而又驚懼的眼神中,毫不留情地斬下了他的頭顱。


    最後,走到了白澤麵前。


    祂全身都是傷,胸膛已經被宋南剖來,胸膛之中,卻是空洞一片,並沒有心髒跳動。


    祁念一一步步走到祂麵前,將劍插在祂麵前開裂的地下,一字一句說道:


    “我不選。”


    她不是來做選擇題的。


    她是為打破規則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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