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佛堂,就看見一個穿著紅色袈裟的僧人盤坐在蒲團上,這僧人麵容平凡,隻一雙鳳眼眼尾上揚,而他的眼神又總是平和淡薄地微垂著,像極了佛堂裏供奉的那尊佛像,靜謐而空遠。


    感業寺住持,空燈大師。


    亦是這天底下,唯二以見龍門的修為,可以比肩千秋歲的修士。


    另外一個,就是魔尊。


    空燈大師的眼神,先落在了雲野身上,那張淡漠的臉上,終於浮現出一抹清淡的笑容:“幾百年不見,得知如今墨施主仍安好,貧僧就放心了。”


    雲野看著感業寺如今的樣子,和當年他在這裏住的那段日子,沒有什麽區別,感歎道:“感業寺,倒真是數百年未曾有變。”


    祁念一在空燈大師的邀請下,於他對麵的蒲團入座。


    佛堂中彌漫著清幽的淡香,似乎能令人精神放鬆下來,祁念一卻沒有半點鬆懈,入座後,先是對空燈大師道謝:“南華論道時,空燈大師令佛子送我一份機緣,我早該來道謝的。”


    空燈大師緩緩搖頭:“那機緣,本就該是祁施主你的,隻不過是在我這寺中暫時保管,談不上送這個字,無非是物歸原主罷了。”


    言罷,空燈大師直接道:“祁施主夤夜前來,應當不隻是為了借宿一事吧。”


    祁念一:“……”


    一開始還真是。


    祁念一麵不改色道:“自然不是,今日上門,是有問題,求大師為我解惑。”


    空燈大師神色了然,卻婉拒道:“若祁施主是想問關於摩羅一事,貧僧無可奉告。”


    被直截了當的拒絕,祁念一也不惱,轉而道:“為何您,感業寺,乃至整個佛國,都對摩羅如此避諱?甚至讓您不惜嚴懲了私下去麵見摩羅的佛子。”


    她佛堂四門大開,她略微偏頭,眼神就落在了佛堂對麵,那安靜而又漆黑的房間。


    那是一個靜室。


    而她聽到了佛子內心的聲音。


    祁念一聲音輕緩卻有力:“不如我換個問法,您是擔心靠近摩羅,會影響到佛子的佛心,還是害怕已經擺脫宿命的摩羅,重新走到那條路上去。”


    空燈大師沉聲歎息:“他並沒有擺脫宿命,宿命已定,如何能輕易擺脫。”


    這句話一語雙關,不僅是在說大師兄,似乎還在暗指她。


    祁念一平靜一笑:“大師好生矛盾,既然覺得人無法擺脫宿命,又為何要暗中相助雲野,為他那個異想天開得幾乎瘋狂的計劃出力呢?”


    雲野靠在佛堂的門邊,望著天上月,隻覺得世事無常,他竟以這樣的方式,重新來到了感業寺。


    空燈大師靜默片刻,低頭念了句佛號。


    祁念一低聲道:“大師兄……他的父親是誰?”


    空燈大師隻是搖頭:“他沒有父親。”


    祁念一愕然:“怎會?”


    她原以為,大師兄那個摩羅的出身,多少會和他父親有些關係,卻沒想到是這樣的結果。


    佛修不打誑語,她亦能感受到,空燈大師並沒有騙她。


    沒有父親,大師兄又是從何而來?


    此時正飛快趕往佛國的人,比祁念一想象的還要多。


    已經身至琉璃壇的妙音,並不是一個人,她身邊還有著一個眼纏黑紗的男子。


    已經有不少人認出了這是鬼穀天機子,都蠢蠢欲動地想要上前搭話,被天機子拒之門外。


    西洲明家,明洛亦趕往佛國,而他的姐姐明然,早在幾天前就已經出發。


    南境,上官熙帶著不少血脈者浩浩蕩蕩前來。


    小小的琉璃壇,幾日之間,匯聚起了大陸上各處的風雲人物。


    今日更是如此。


    人們驚訝地看著這個突然初現的身影,無不驚駭。


    仙盟的玉盟主,竟親自前來。


    匯聚在琉璃壇中的修士們,對於這個至今還未現身的雲中城,更加好奇了起來。


    究竟是怎樣的秘境,引得千秋歲大能都想進入一觀。


    感業寺中,對話仍在繼續,隻是祁念一追問時,住持卻又不肯再多說了,他隻道:“對於摩羅出身一事,貧僧言盡於此,祁劍主莫要再問了。”


    第133章 魔尊親至


    聽見空燈大師似是而非的迴答,祁念一忍住了翻白眼的衝動。


    說真的,她最煩話說得玄之又玄,仿佛說來就是為了讓人聽不懂的講話方式。


    但她到底心裏清楚,天機不可窺。


    對於很多能窺天機的大能而言,他們能勉強參悟到的那一丁點真相,都是付出了很大的代價才換來的。


    若不僅窺天機,還妄圖將天命對外宣揚,他們一定會付出巨大的代價。


    以窺天命為己任的鬼穀,曆代天機子都不長壽,至少都是見龍門甚至千秋歲修為的鬼穀天機子,能活超過百歲的不足三個。


    如今的天機子,隻付出了一雙眼睛這樣的代價,都已是幸事。


    空燈大師既已言明不會再說,祁念一也就不再追問。


    單單大師兄沒有父親這一個消息,她已經能從中分析出一些東西來。


    沉吟片刻,祁念一又問道:


    “大師既然在三百年前幫過雲野,相比也知曉那所謂天命為何,也知道我在做什麽,念一鬥膽,敢問大師,如今封印在感業寺中的白澤軀體,是哪一部分?”


    空燈大師微微一笑:“我還當祁施主不打算問這個問題了。”


    他徑直起身,從略顯暗淡的佛堂中走出,站在佛堂門檻處,放目望去。


    夜色如水,本該晦暗不明,卻因為感業寺中經久不息的佛光而顯得明淨澄澈。


    在這黑暗的茫茫大漠之中,感業寺就像一盞溫暖的明燈,為黑夜裏的人們指引方向。


    空燈大師溫聲道:“如今位於寺中的,並非那位神明的部分軀體,而是……祂的靈識。”


    祁念一愣了下:“原來是靈識。”


    她來之前就曾經思考過,天機子說感業寺和魔域中都留存著白澤的部分遺骸。


    但白澤的眼睛在她身上,四肢的骨頭被雲野收集起來鑄成了非白,其餘零散的骨頭散落在南境,在南境那段日子,也被她收迴來了很多。


    祂的皮毛化作九瓣落英花,被落英神殿供奉為聖物;雙角在忘憂身上。


    根據她在南境幻象中所見,這已經是白澤全部留存的遺骸了。


    沒想到,感業寺中的竟是靈識。


    靈識是修士的第二元神,她確實沒有想到,在白澤的意識化歸人間之後,祂的靈識竟然保存了下來。


    既然感業寺如此,那魔域……?


    仿佛看穿了她的所想,空燈大師說道:“魔域亦是同樣。”


    “那位神明的靈識抽離出來後,竟自發的一分為二,善念鎮壓在感業寺中,化作這漫天佛光,日夜不休地守在深淵之畔,惡念收到吸引,去往魔域,被封印在魔宮中。”


    祁念一低聲問道:“神明……也會有惡念嗎?”


    她甚至沒有從白澤的在幻境中殘存的意識裏感受到任何的怨氣,困擾南境人的血脈中的汙染,最終甚至來源於殺死白澤的那五人心中的怖懼和貪念。


    空燈大師淡聲道:“神明,也是是有惡念的。”


    “隻是這惡念或許不強,或許早早就被神明克製住,深藏在心湖中,藏在自己碰不到,卻又日日能夠看見的地方,時刻警醒自己。”


    “祂有惡念,卻行純善之事,正因如此,祂才是神明。”


    空燈大師:“這部分靈識終日鎮守於深淵之畔,且祁施主目前的修為,暫且還碰不到這靈識,一切,恐要等祁施主去過那雲中之城後,才能得到答案。”


    祁念一似有明悟,向著空燈大師躬身道:“謝大師點撥。”


    空燈大師笑道:“先前祁施主說貧僧矛盾,貧僧並不否認,這是人之本性,哪怕貧僧自詡修佛數百年,也無法將這人之本性摒除,因此,總想著天命不可違,卻又暗自期許著,或許真有哪一日,會出現一個能夠違抗天命的人。”


    “或許不隻有貧僧,此間大陸上的好些知情者,也都是抱著這樣矛盾又掙紮的心情,在看著你。”


    祁念一輕笑一聲:“大師這可是往我頭上扣帽子了。”


    她如此說著,卻並沒有反駁,而是想起了她幼時在滄寰的那些年。


    時而保護她時而對她生有殺心的靈虛子掌門,對她傾囊相授卻也從未真正反對過玉華清謀劃的劍尊,甚至天機子。


    他們都是如此。


    祁念一瞥了眼雲野,心裏突然有些複雜。


    千年以來,恐怕也就隻有他這一個傻子。


    感受到祁念一的眼神,雲野迴頭,衝她微微揚眉,用眼神詢問她怎麽了。


    祁念一輕笑一聲:“沒什麽。”


    感業寺的誦經之聲,徹夜不絕,祁念一在這樣的聲音中,睡的十分安穩。


    翌日清晨,整個感業寺都被一聲巨響吵醒。


    去靜室給佛子送水的小和尚不過五六歲大小,還沒靠近靜室,就見一道劍光飛馳,直接將靜室劈開了一個大窟窿。


    小和尚驚得手中托盤都掉了,愣了好一會兒,才後知後覺地發出驚叫。


    巨響引來了感業寺中其他佛修,這群佛修手持金剛棒和降魔杵一股腦地衝過來,正好看見昨日聲稱是住持故友的那幾人,扛著一個身穿感業寺袈裟的佛修從剛撤銷的結界上空飛了出去。


    一眾佛修呆了一瞬,仔細看過去,才發現那個被扛在身上的人,似乎是他們的佛子?


    這下,整個感業寺都亂作一團。


    “糟了!快攔住那幾個人!”


    “起金罡陣!”


    “發生什麽事了?”


    目睹一切卻來不及阻止的小沙彌帶著哭腔大聲喊道:“佛子被三個女施主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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