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睜睜看著那個毀掉他一切經營的魔鬼,囂張地走到了他麵前,高聲道:“雲穀主,現在你還不願承認,你蒼術穀所謂的忘憂神藥,究竟是什麽嗎?”


    忘憂聽到自己的名字,怯怯地從慕晚背後探出頭。


    被這麽多人同時注視,讓她有些不安。


    雲一灃閉上眼睛,嘶聲道:“但這一切,又關你何事呢。”


    正在此刻,蒼術穀上空,非白布下的陣法被當空一劍劈裂開。


    眾人同時抬頭,都被那強烈的劍光閃了眼睛。


    祁念一眼中閃過一絲驚異。


    這劍意,是玉重錦。


    正說著,伴隨著蕭瑟煙雨浩蕩長風,玉重錦的身影逆著陽光落在了祁念一身邊。


    他盯著祁念一,驚訝道:“竟然真的是你。”


    與此同時,接到雲一灃求救符的仙盟眾人隨之而至。


    為首之人,是玉笙寒。


    ……


    幾個時辰前,仙盟接到了從蒼術穀發來的紅色傳音符。


    這中顏色的傳音符從來都隻有一個用處——求救。


    收到求救符的人沒有任何猶豫,立即將此事匯報給了玉笙寒。


    玉笙寒細看求救符中的內容,眉頭就擰了起來,眼神甚至有些不可思議。


    那求救符中赫然寫著——滄寰祁念一闖入蒼術穀,重傷穀中所有弟子,肆意打砸,蒼術穀數百年基業空有毀滅之憂,望仙盟施以援手,前來懲奸除惡,還以公道。


    這求救符上的每一個字,玉笙寒都認識,但放在一起,他就不是太懂了。


    她……一人闖入蒼術穀,把蒼術穀給砸了?


    看到這樣荒唐的東西,哪怕淡漠如玉笙寒,臉上也忍不住一陣迷惑。


    但蒼術穀全門醫修,於修真界有著重要意義,不能不顧。


    玉笙寒清點了人手,向著蒼術穀的方向而去,臨出發前,遇到了玉重錦。


    聽聞如此詭異的事跡,玉重錦堅持一定要跟來。


    倒不是為了別的,就是想看看祁念一孤身一人砸了整個蒼術穀,是怎樣的颯爽英姿。


    卻沒料到,他們一群人都被困在了蒼術穀上空的結界之外,不得而入。


    他們在外麵困了一會兒,用了很多中方式,都沒能解開這個結界。


    玉重錦最後不服輸地試了一劍,卻沒想到,這時結界的力量突然消失了。


    仙盟眾人以為結界是被他斬碎的。


    其實不然。


    這結界,分明是自己消失的。


    ……


    不得不說,仙盟進來的很是時候。


    如果早幾分鍾,雲一灃一定會拿他們當救命恩人。


    但偏偏是在他的秘密被發現,即將戳穿的前一刻。


    雲一灃雙唇顫抖著,對祁念一道:“這一切,你早就算好了?”


    她如此蠻橫地入穀,他勢必會像仙盟求援。


    用陣法阻攔仙盟眾人進入的時機,再在關鍵時刻把他們放進來。


    現在仙盟的這群人,已經不是他期待的救援之人。


    反而成為了他累累罪行的見證者。


    祁念一緩緩笑了起來:“雲穀主問這關我何事,說來,確實也不關我事。”


    她將劍搭在雲一灃的頸間,慢條斯理道:“但不巧,我這人,就愛管點閑事。”


    慕晚看著祁念一的背影,這時才意識到,為何她分明有那麽多解決問題的方式可以選,卻非要走這風險最大的一條路。


    因為無論是暗中入穀,還是找人求援,都不夠痛快。


    因為這樣,將她的劍鋒如巴掌一樣狠狠地甩在雲一灃的臉上。


    才夠痛快,夠漂亮。


    第126章 罪無可赦


    祁念一金色眼瞳再次亮起微光,神通力之下,無人能抵抗她的問話。


    她輕聲說:“雲穀主,你可曾告訴過你的病人,你蒼術穀世代相傳的至寶——靈藥忘憂,其實是由一個人,一個活生生的人,剜肉取血而來。”


    此言一出,震驚眾人。


    玉笙寒擰起眉頭:“怎麽迴事?”


    他來得倉促,仙盟眾人最初還震驚於有人砸了蒼術穀,卻沒想到,入內之後,聽到的全是關於靈藥忘憂的事情。


    蒼術穀的靈藥忘憂,千金難得,尋常人就算是獻上全部身家,也難以換來一盞。


    能用得起這靈藥忘憂的,無不是修真界叫得出名號的大人物。


    久而久之,蒼術穀這一味藥,被傳得神乎其神。


    從遠處緩緩走來的天澤山人,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手中還沒來得及飲下的靈藥,看向躲在慕晚身後,那個明顯受驚的小姑娘。


    大勢已去,雲一灃索性放棄了掙紮,冷笑道:“的確如此,但那又如何。”


    他狠厲道:“我蒼術穀建穀數百年,以懸壺濟世為己任,治病救人無數,你難道要因這一件事,就抹消我數百年來的功績?”


    “再說了。”雲一灃冷笑道,“她死了嗎?”


    “我是取過她的血,剜過她的肉,但諸位看她的樣子,她是個人類嗎?”


    雲一灃指著忘憂,聲嘶力竭道:“你們見過形貌如此怪異的人類嗎!?”


    他激動得脖子上的青筋凸起,高聲道:“非我族類,其心必異。試問諸位修行數載,手中染過多少血,殺過多少妖,斬過多少兇獸?”


    “大家都是手染鮮血之人,何必以如此眼光看我,你我又何嚐不是做過同樣的事情。”


    雲一灃勾起唇角,囂張道:“反觀我,用一個異族的血和肉,救了不知多少人類同胞,他們應該感激我才是!”


    “在穀中為藥,是她心甘情願的,我從未逼迫於她,走進囚籠和陣法,亦是她自己所為。”


    他說著,眼神掙紮而瘋狂地看向忘憂,誘哄道:


    “忘憂,告訴大家,你是自願的,對嗎?”


    在場眾人,忘憂隻識得雲一灃一人,她猶豫著,懵懵懂懂地點了點頭。


    慕晚擋在她身前,神色凜然:“不過都是你脫罪的借口罷了。”


    “忘憂不知世事時就被你養在穀中,從她有意識開始,你就告訴她,她就是藥。你從未告訴過她,她是一個人,她又怎會有所謂的自願之說,她根本就不知道自願為何物!”


    慕晚緊盯著雲一灃,狠狠道:“你若不心虛,又為何要抹去她被我和師兄帶離蒼術穀的記憶,你為何不敢讓她記得那些。”


    離穀那幾日,忘憂見過了山川草木,萬物生靈。


    第一次知道了什麽是風,什麽是雨,什麽叫生命活著的感覺。


    已見世界之大,才會心向往之,才會不甘心被囚樊籠裏。


    雲一灃冷聲道:“你二人帶穀中至寶逃離,我又為何不能對你們施以懲戒?”


    慕晚沒有理會他的狡辯,沉聲道:“因為她反抗了,所以你慌了,對吧。”


    “從來都是對你言聽計從的忘憂,在你追上我們將她奪迴去的時候,第一次反抗你,讓你覺得,她不再受控了,所以你才會抹去她的記憶,讓她再次迴到囚籠中,繼續無知無覺地當你的藥。”


    慕晚悲哀道:“對這樣一個人,你問她是否是自願,這個問題對她來說,是不是太奢侈了些。”


    善能大師深深歎息,念了句佛號。


    雲一灃嗤笑一聲:“她生來特異,隻不過是正好被我發現了而已,若當年遇到她的不是我,也會有旁人,也會有旁人對她做同樣的事情。”


    他譏笑道:“你們難道真的覺得,她這樣的東西,和我們是一樣的人?”


    眾人看向那個忘憂額頭上的雙角,和她天真懵懂全然不知世事的模樣,一時沉默無言。


    祁念一平靜地抬眸,卻道:“她為何不是?”


    “在你心裏,人類,究竟是什麽樣的存在?”


    “她有著和我們一樣的身體,身體裏流淌著同樣的紅色血液,被剜肉時會痛,她像人類一樣會對萬事萬物報以好奇之心,她有感情,有靈魂,她為何不是一個真正的人?”


    祁念一俯身,逼得雲一灃向後仰去。


    “她擁有的這一切,不都是被你奪走的嗎?”她一字一句,鄭重道:“你給她真正成為一個人的機會了嗎?”


    “雲一灃,你怎麽不問問大家,你這樣的東西,算不算是真正的人?”


    祁念一嗤笑一聲:“你配為人嗎?”


    雲一灃一時啞口,求助似的看向四周,卻發現無論是天澤山人還是善能大師,都避開了他的視線。


    玉重錦聽完這番話,抬頭對玉笙寒道:“兄長,他若要死,能讓我動手嗎?”


    玉笙寒麵沉如水,他身後帶了十幾個仙盟之人,聽完這番真相,無不是麵露驚駭。


    他們可以預見,靈藥忘憂的真相若泄露出去,一定會在全大陸引起軒然大波。


    無論是服用過忘憂藥的人,還是正在求藥的人,都會因此事而卷入一場風波之中。


    此事,最關鍵的並不在於真相,而在於真相被公之於眾之後的事情。


    玉笙寒默默看向祁念一,沉沉歎了口氣。


    之後要怎麽做,你想好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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