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境的神子,在神境有著如此超然的地位,不止因為神境的人們對神明的信仰。


    更因為神子這個位置,需要承擔的責任。


    “天尊陷入沉眠,隻能由神子借助聖物的力量,吸收所有人血脈之力中的魔氣,長年累月下來,神子既是血脈之力最強的人,但也是心魔最重的那個人。”


    青夷尊者闔眸,想起了很多年前發生的一幕。


    聞且歌眼睛鮮紅,是入魔的征兆。


    他在入魔的邊緣徘徊,和理智掙紮中,哀求他:“師尊,我撐不下去了,放我走吧、”


    那時他沒有同意。


    後來聞且歌叛逃,再也不知去向。


    青夷尊者擰著眉,終於抬起眼眸,看了一眼水鏡正中間,那個少女劍修。


    她站在聖物麵前,不知在沉思什麽,雖然離得很近,卻並不像其他人那樣,露出了貪婪和覬覦的表情。


    她很平靜。


    平靜到讓人根本想象不到,她擁有在場人之中最高階的血脈之力。


    血脈之力越強,受聖物的影響就會越大。


    能夠抵抗住聖物的誘惑,從那詭異的幻象中走出來,並真正掌握聖物,能夠使用它的人,才能勉強達到神子的標準。


    且歌離開後,已經很多年沒有出現過這樣的人了。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水鏡顯示,十二個中,已經有一人在聖物詭異的幻象中,開始出現一些瘋癲的征兆。


    他們經曆過這些,知道直麵聖物時,很多人都會收到幻境的蠱惑,企圖吸納聖物的力量來達成幻境中所見的飛升的目的。


    但這不過是個假象。


    三位副尊看著滴漏,心中有些沉重。


    現在距離一個時辰的期限,連二十分之一都不到。


    黑暗的宮殿中,祁念一歪頭盯著這朵花看了一會兒,眼前驟然浮現出一些奇怪的畫麵。


    她眼睛微眯,有些驚訝,又靠近了幾步。


    花溪尊者盯著水鏡之中她的動作,心又提起來了,


    她看著祁念一一步一步靠近聖物,隻要再邁一步,就會突破安全線。


    花溪尊者緊張起來。


    突破安全線後,很容易被聖物的幻象蠱惑,進而迷失自我。


    青夷尊者看著畫麵中已經部分人混亂的狀況,淡聲道:“讓天南帶人去,將無法保持清醒的人帶出來。”


    很快,第一個被迫帶離聖物的人出現了。


    他被強行帶離後,眼中已經有了些瘋狂的征兆,拚命撕咬著神殿的人:“放開我!我是神之子,我就要飛升了!”


    星天南疲憊地擺擺手:“帶他去靜室找大醫師。”


    水鏡中,祁念一直接邁過了那條安全線。


    花溪尊者緊張到了極點,然後看著她在邁過安全線後……慢慢坐了下來?


    她竟然在聖物麵前,原地打坐起來?


    這下,就連青夷尊者也有些好奇,三個副尊湊到一起,都盯著祁念一看了起來。


    宮殿中,祁念一緊盯著前方的花。


    這朵花就懸浮在她麵前,觸手可及的地方。


    她皺著眉,被帶入了幻象之中,將一切收入眼底。


    有天眼的存在,她本是不懼此間任何幻象、幻境、幻陣。


    但這次,她並沒有選擇掙脫,而是仔仔細細地將幻象中發生的事情和每一張麵孔都收入眼底。


    她,見到了白澤。


    ……


    一千年前,神祇白澤降臨人間。


    祂給餓殍遍地的人間帶來一縷生機。


    人類無法用眼睛直視祂的本體,於是祂化為人形。


    人形的祂,長發似白雪曳地,瞳眸如初晨朝陽,燦若流星,祂眉心處有一道赤紅的菱形印記,身姿頎長,隻是祂容顏似乎被迷霧遮擋,人們無論看過多少次,都無法記住那張臉。


    凡人不能直視神明。


    祂在人間做了很多事,自祂出現後,此間天地,再也沒有降下過天災,天地間的靈氣複蘇,修行之人也多了起來。


    人們的生活才開始變好。


    直到這裏,同神境乃至整個大陸流傳的關於白澤的傳說都沒有區別。


    祁念一再次感覺到,自己像個幽魂一樣遊蕩在這一千年前的世界。


    她跟在白澤身邊,見識到了大地上人們的苦難,同她上次看到的,她死後的世界一般無二的殘破。


    白澤從不開口說話。


    因為祂不能,也不需要。


    不能是因為,對於凡人而言,祂的話語即是箴言,脫口就能成真,凡人無法承受這樣的力量。


    同樣,祂也不需要說。


    他不用刻意去聽,也能聽見這世間萬事萬物的聲音。


    每一個活著的人、妖、魔。


    甚至一草一木,但凡有生命的人,祂都能聽見他們的心聲。


    後來,祂將這種能和生靈溝通的方式交給了一個人類,讓人類可以運用這種能力,去使用天地間的靈氣,隻要時間久了,天地總能重新迴到靈氣充盈的時候。


    人們才能更好的活下去。


    那個人類將這種方式寫成了功法傳給更多人類,功法名為——萬靈朝。


    並且成立了一個曾輝煌一時的宗門,七星門。


    祁念一看到,無數人類懇求白澤,帶他們離開,去往仙界,去往一個人類可以活下來的地方。


    那時的人們,瘋魔一般的渴求飛升。


    人們總覺得,神明降世拯救人間,是因為神明仁善,對人們留有一分感情。


    其實不是。


    神明無情。


    祂隻是順應天理運勢,做了自己要做的事情。


    祁念一跟著祂走了很久,再次感受到了祂空靈靜默的內心。


    此前,她已經感受過了幾次,卻每每都沒有什麽真實感。


    這次身臨其境,親自感受到一千年前的一切,第一次對於神明的存在有了一絲真實感。


    祁念一皺著眉,思索著為什麽聖物要讓她看這些。


    在拿到眼睛的時候,甚至上一次吸收神骨的時候,她已經親眼看見過一次。


    幻象中的變化很快,沒來得及太多思考,她眼前的景物就已經變幻一番。


    看到現在這一幕,祁念一唿吸一窒。


    剛才她還像幽魂一樣跟在白澤身後,此時卻已經親眼看見白澤被殺死。


    這過程太過殘忍,但從始至終,白澤那雙神聖的金色瞳眸,就那樣平靜地注視著人們,看著他們用自己贈與的靈器束縛住自己。


    在那之前,祁念一一直想不通,為何強大如白澤,已經和人們完全是不同層次的神明,還能被人們所殺。


    現在,她終於親眼看見了真相。


    束縛住白澤的,是祂用自己的發絲編織,再用自己的血浸泡過的一條赤金色的繩索。


    當時,人們請求祂,賜予一個能束縛住這世間任何東西的靈器,他們要去捕殺一頭為禍人間的兇獸,所以白澤給了他們這條繩索。


    沒有想到,幾日之後,繩索就綁在了祂自己身上。


    白澤看著他們在自己身上割開一道又一道傷口,將自己拆解成不同的部位。


    他們剜出祂眉心赤紅的印記,那印記變成了雙角。


    他們連帶著頭皮割下祂雪白的長發,那長發離體後,化作一條幹淨純潔的白色皮毛,形同羽衣。


    再斬下祂的頭顱和四肢,剝離出那晶瑩如玉的骨骼。


    最後抽出祂全身的血液,赤金色的血液帶著神聖而純粹的力量,令他們如獲至寶。


    但即便如此,祂也還沒有死。


    那五個人如獲至寶般收起祂的身軀,卻無時無刻都能感受到他們身側,白澤的頭顱之上,有一雙眼睛在平靜地注視這他們。


    祂的眼神淡漠,沒有任何情緒,也沒有露出任何的痛苦。


    到後來,那五個人崩潰了。


    他們不明白,為什麽他們都做到了這一步,白澤還沒有死。


    那雙眼睛就像夢魘一樣,深深纏繞在他們心中。


    所以他們一不做二不休,幹脆也剜下了那雙眼睛。


    這下,終於沒有令人恐懼的眼睛盯著他們看了。


    五個人狠狠鬆了一口氣,泄憤似的啃咬著他們割下來的白澤肉,絲毫沒有意識到,此刻的自己,已經和兇獸無異。


    也沒有意識到,有一個幽魂遊蕩在他們身旁,麵沉如水,仔仔細細將他們所有的行為都收入眼底


    祁念一以靈力為筆,淩空虛繪,畫出了一個千年前的人們並不認識的陣盤。


    天機子就是用這個陣法,記錄下了玉華清剜出隱星骨骼的畫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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