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年,深淵蠢蠢欲動,那些暗處的影子,早就按捺不住了。


    修為不及化神境,連臨淵而立的資格都沒有,如何能夠進入深淵屏障。


    她如今不過少年遊,要越過整整一個小重山,才能觸碰到一絲化神境的機遇。


    時間不等人啊。]


    祁念一將這番心聲記在心裏,平靜地頷首,在盧勘不明所以的表情裏,道了一聲:“多謝。”


    ……


    出獄這一日發生的一切,都像是一場鬧劇。


    鬧劇落幕,參與其中的人卻不能放鬆。


    東洲兩門三宗,乃至滄寰本身,迅速開始了一場徹頭徹尾的清查。


    影禍擅長偽裝,要辨別影禍傀儡,還尚有一番麻煩。


    人群散去後,靈虛子招唿祁念一、溫淮瑜和謝天行都留在明鏡台,打量著地上身首分離的空架子屍體,涼聲說:


    “同宗之誼,你下手倒是快準狠,毫不留情。”


    祁念一沒再看地上的屍體,隻是道:“被影禍附身的時候,這個人就已經死了,斬斷軀體,是結束他的痛苦。想必原來的孟師弟,也不想自己的身體被影禍利用,做出有害滄寰的事。”


    就像書中被附身的二師兄。


    在殘存的軀體被斬盡後,空蕩蕩的原野,似乎有“謝謝”兩個字在飄蕩。


    想起方才靈虛子赤手捏起影禍的那一幕,祁念一又亮起眼睛,看了眼靈虛子的頭頂。


    【滄寰掌門·靈虛子-太虛境(巔峰)】


    這位深藏不漏,平日裏看著總不太著調的掌門師叔,竟已不聲不響的太虛境大圓滿了。


    距離大乘境僅一步之遙。


    突然,祁念一愣了下。


    她感到氣海中那本書,開始無聲地翻動起書頁來,最後在某一頁停下。


    她開了內視,發現書頁正是停在原先祁念一被構陷成功,二師兄替她接受懲罰挨透骨釘的那一頁。


    很快,像是被潑上了清洗劑一樣,這一頁所有的字慢慢溶解消失。


    原本黑底上的金色字體消失後,一行新的、純白的字跡冒了出來。


    [影禍之主埋藏於滄寰的分魂被祁念一斬散,由靈虛子捕獲,仙道聯盟藉此發現了影禍之患,開啟了史無前例的肅查。]


    在這一行字跡更替結束後,這本書閃了閃,又重迴到祁念一的氣海中,歸於沉寂。


    祁念一無聲勾起唇角。


    她興致勃勃地迴身看向溫淮瑜,卻神色一僵。


    溫淮瑜頭頂的小字亮得刺眼,毫無遮掩地寫著——


    【滄寰首座/滅世之人(進度12%)·溫淮瑜-化神(藏鋒大圓滿)】


    進度條怎麽還加快了?


    她又看了看謝天行,跟她所想的一樣——【滄寰弟子/救世之主(二分之一|進度9%)·謝天行-築基(大圓滿)】。


    如果她能看到屬於自己的身份卡,不出意外的話,另外二分之一就是她自己了。


    救世主與滅世之人齊聚一堂。


    今日的滄寰,還是一樣的和諧呢。


    是的,大師兄溫淮瑜,就是原書中最大的反派。


    ……


    幾十年前,鬼穀批命,滅世災星與救世命星齊出。


    災星落於極北之地,命星一分為二,皆歸於中洲。


    這個滅世災星就是溫淮瑜。


    按照批命,他這一生將遭遇無數坎坷,經曆無數背叛,至親之人視他為怪物,親友全都離他而去,最終黑化成一個無心無情的魔頭,拖著全世界一起下深淵。


    所以多年前,知曉鬼穀預言的幾個當世強者,在溫淮瑜出生後不久就找到了他。


    有一派主張當即殺死溫淮瑜,把危險扼殺在搖籃裏。


    最後是墨君堅持要保下這個還沒有做過任何壞事的未來滅世之人,將他收到門下,成為了自己的開山大弟子。


    天下最強者開口,其餘人也無法阻攔,但仍是對溫淮瑜做了諸多限製。


    他一離開滄寰就必須接受監視,終身不能修習任何具有攻擊性的法術。


    於是便有了今日專行醫道的醫仙溫淮瑜。


    但在原書劇情中,原本在滄寰順利長大沒有絲毫滅世之心的溫淮瑜,因為師妹獻祭,兩個師弟慘死,最終還是黑化了。


    拋下各種牽製的溫淮瑜強得可怕,所有人都不知道,一個從未修習過任何攻擊性法術的醫修,能讓當時公認是第一仙尊的謝天行險些命喪當場。


    最後黑化的溫淮瑜是在全大陸各大門派的合圍之下,生生耗死了一批又一批強者,才力竭而死,成為了那一代修者心中永遠的陰影。


    ……


    對於自己是救世主這件事,祁念一是並不感到驚訝的。


    不是她自戀,連天聽天眼這等離譜的金手指都能擁有,那她能擁有一個神奇的身份也並不為過。


    在她更小一些的時候,天聽這個能力給她帶來的困擾比幫助更大。


    小孩不知如何趨利避害,融入人群,隻會在聽見別人心聲的時候,下意識接下後麵一句話,然後得到對方一個驚恐的眼神。


    “小殿下當真隻有三歲嗎,她看著我的時候,讓我感覺自己的一切都被看透了。”


    “小殿下不是天生眼盲嗎?”


    “隻能說,不愧是在深宮裏長大的孩子,年僅三歲心思竟深沉至此,處處都能切中要害討人歡心。”


    “小殿下的耳力也好的離譜,上次我在隔著一個花園說話,都被她聽見了。”


    “瞎子嘛,看不見,耳力自然會敏感些。”


    那時候,她才知道自己和別人不一樣。


    她能聽見一些別人不希望被聽見的東西。


    其實她也並非是天生目盲。


    在她幼時尚不能完全控製靈力的時候,能看到的世界,是一團又一團的彩色光霧,每個人身體裏都有光。


    和常人眼中看到的世界,相差太大了。


    那時她雙眼是一片慘淡的灰白色,便被認定是天生目盲。


    這條覆眼的星塵紗就是三歲入滄寰時,溫淮瑜專門找來給她的,自那日後,十四年間,她從未摘下過。


    ……


    “世人常說,滄寰是世間最高的山。”安靜許久後,靈虛子才如此說。


    在場三人不知他意欲何為,便沒有人接話。


    “若滄寰是世間最高的山,你們覺得,世間最高的峰是哪座?”顯然不打算簡單放過他們,靈虛子轉頭,笑眯眯地問。


    謝天行笑了起來:“滄寰是天下之巔,明鏡是滄寰之巔,東洲無論哪家黃口小兒都知道這個傳言。”


    “是啊。”靈虛子歎道,“但傳言總是做不得準。”


    “明鏡峰,不是滄寰最高的峰。”


    他抬手指向東方,那一頭,另外一座山峰和明鏡峰並立,撐起了滄寰的脊梁。


    那是隕星峰。


    祁念一在滄寰生活了十四年的地方。


    談及隕星峰,謝天行也不再多言。


    畢竟那裏住著立於天下之巔的人,他所在的地方被稱作滄寰之巔,也是理所應當。


    靈虛子又是一聲幽幽歎息。


    他生來一副少年相,最不顯老態,即便穿著沉穩端肅的道袍,也讓覺得隻是個年輕修士,此刻卻因為這連連歎息,無端生出些滄桑之感來。


    奈何,這端重的滄桑感維持了僅僅幾秒鍾,立刻被打破。


    靈虛子期盼地看向溫淮瑜:“淮瑜,你師尊準備何日出關?”


    溫淮瑜涼聲道:“不知。”


    這樣的對話在過往十幾年中已經重複了無數次,祁念一已經能熟練地略過了。


    滄寰墨君,天下第一人。


    公認的世間最強修者。


    亦是天下唯一的大乘境修者。


    說來奇怪,這百年以來,天底下竟然再未出過一個突破太虛進階大乘的修士,以至於大乘境已然成為修者口中的神話傳說。


    因此,墨君這位活著的神話才顯得格外珍貴。


    雖然現在已經有不少聲音開始懷疑,墨君究竟是否還活著。


    雖然是墨君的關門弟子,但實際上,祁念一從來沒有見過他。


    甚至連畫像都沒有看過。


    因為墨君已經閉關二十載了。


    十七年前,是大師兄溫淮瑜接到正閉關的墨君傳來的訊息,前往昱朝皇城,將祁念一收入門下,成為關門弟子。


    這二十年,墨君從未入世,若非由溫淮瑜偶爾傳些消息出來,甚至有不少人猜測,是不是二十年前那一次深淵之戰,墨君傷重不治,已然羽化了。


    靈虛子搖頭:“若非如此,他們今日怎敢直接逼問上滄寰,揚言要嚴懲念一。”


    祁念一瞥了眼他頭頂小字的顏色,紅的。


    心道這不是你有心縱容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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