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的觸感來自於魔劍。


    這把劍本就不詳,上一任朱顏魔尊也死於此劍,現在,它落到了薑小樓的手中。


    楚文茵也已經徹底聲息全無,隻還留著淺淺的,帶著幾分狡黠,又有幾分得意的笑容。


    以凡人之身算計神祇,且算計到了一位神帝的性命,所以這樣的得意也是應該的。


    ……


    雨不曾落在天眼城之中,但是落在了幽魂宮內。


    蘇正站在暴雨之中,雨水順著他俊美的麵容流了下來,和血混雜在了一起。


    或許是因為雷雨的聲音太大,所以誰也沒有聽清楚那一聲悲怮的哀鳴。


    又或許是因為蘇正已經殺了太多的人,而這些人甚至全部都是追隨他的。


    沒有人知道他究竟在發什麽瘋,也沒有人發現其實他一直在悄悄望向一個方向。


    那裏有一隻破碎的眼睛。


    甚至在不久之前他心中其實還是有些許的竊喜,但是在雨後喜意全無,隻餘下幾乎要在胸膛內燃起來的悲怮。


    有些事情從來都是注定,他並不抗拒自己的命運。


    但他寧願自己還是那個剝著靈果的人,葡萄也好,石榴也好,都是很好的。


    而不是鮮血。


    現在……您的願望終於實現了嗎?


    ……


    靈機閣主感覺到自己的心髒也在瘋狂地跳動著。


    她被攔在了天眼城主府中,而且能夠感覺到攔住她的不是天眼城的法陣,而是另外一種……


    是薑小樓帶來的東西。


    她不敢想象究竟發生了什麽,但是要闖入進去,卻是靈機閣主也做不到的事情。


    屠仙宮主試了一試,同樣無能為力。


    玄月宮主沒有動。


    那張終於離開了鬥篷的麵龐上麵浮現出了幾分悲哀和幾分了然,最終歸於靜默。


    有一些默契其實並不來自於他,但是他卻能夠明了幾分,所以他不會動,隻是致以悲意。


    隻有靈機閣主還在做一些徒勞的事情,試圖破開屏障,卻總是徒勞。


    “宮主……”


    玄月宮主搖了搖頭。


    “那是她們師徒之間的事情。”


    但真的就要像這樣不再插手,任憑事情發展下去嗎?


    靈機閣主緊緊握著手指,不知道是為了自己,還是為了魔域之外的人。


    司徒聞天或許什麽也不知道,又或許……


    她同樣悲哀地意識到了一件事情。


    司徒聞天的洞察能力,以及對於時局的了解都遠遠要更強過她,或許司徒聞天什麽都知道。


    但她什麽也沒有做,因為她做不到,因為這的確不是她們的事情。


    直到天光再次變換,那道始終不變的屏障才悄悄散開了。


    靈機閣主已經冷靜了下來,可在看到那一幕她早有預料的場景之後,依然掩飾不住自己的愕然。


    “界主……”


    薑小樓平靜地迴望了一眼。


    靈機閣主敏銳地感覺到,隻是一日的光景,薑小樓就和她從前所見並不相同了。


    她覺得自己應該說一些什麽,什麽都好。


    但是她什麽也沒能說出口。


    薑小樓拔出了魔劍。


    那道血光映在她還有幾分稚嫩的麵容之上,讓靈機閣主感覺到了一陣腿軟。


    薑小樓卻仿佛沒有察覺到。


    她帶來的那個修士就在她的不遠處,卻沒有任何勸諫的意思,神色同樣異常平靜。


    薑小樓轉過身來,隻是在宣告。


    “現在,我是幽魂宮主了。”


    第162章


    如果薑小樓願意, 她可以一起接過朱顏魔尊一脈的名號。


    朱顏宮一脈本也就隻剩下了楚文茵一個,楚文茵又隻有她一個弟子,而薑小樓已經完成了傳承所需要的一切。


    就算是幽魂宮中的人, 也不可能再說出什麽不是的,更何況薑小樓本來也是幽魂宮上下承認的少主。


    她要做宮主也好, 做魔尊也好,本來也不需要任何人的認可, 又或者是反對。


    但是薑小樓接過了魔劍, 卻並沒有接下這個魔尊名號的意思。


    按照她的意願來看, 朱顏一脈就此斷絕, 那也是一件好事。


    反正也沒有任何人要求過她傳承下去,想來他日即使真的有幽冥存在,她也不會被祖師爺們聯手暴打一頓。


    但這世上真的會有幽冥存在嗎?


    若真的會有……


    薑小樓輕歎一口氣, 無視了所以直直望著她的各種各樣的視線。


    “神帝已死。”


    她平靜地再度宣告道, 卻沒有給出任何的解釋。


    而在場眾人事實上也隻會理解為附身的神帝已死,而後大約能夠猜出來是神帝附身於楚文茵,然後被薑小樓所殺。但卻沒有人問。弑師這樣的事情魔域眾人當然是司空見慣,可此次的兩位正主卻並非尋常師徒。


    然而即使是向來不怎麽會看人臉色的屠仙宮主也不會在這種時候上趕著找薑小樓的不快,更何況魔劍這個時候還在薑小樓手裏麵。


    屠仙宮主也幽幽歎著。


    楚文茵囂張一世,就是為了這樣的結果嗎?


    也隻有他在這樣的歎息,如果楚文茵活過來說不定會指著他的腦門罵一句蠢貨。


    但終究也沒有這一天了, 自從薑小樓拔出魔劍之後,那已然冰涼的屍身就已經漸漸散去, 重歸於天地之間。


    這些大修士們死亡之後, 大多都是如此,屍身不會長留,或是兵解, 又或是自行消散,而散開來,也代表著另外一件事情。


    這裏不會再有怨生林海的存在,她死去之時無恨無怨。


    靈機閣主幾乎是有些踉蹌,強行撐住罷了。


    在這個時候,她又聽到了異樣的破碎的聲音。


    用不到薑小樓,玄月宮主就主動給了解釋。


    “這是封界的屏障在破碎。”


    魔域封界看似是聯手,但實際上玄月宮和幽魂宮出力最多,二者各有私心,到如今才終於塵埃落定。


    而再封界也沒有什麽意思了。


    屏障開啟,就能夠和修真界重新聯係,對於靈機閣主而言她終於能夠找到自己的主心骨了。


    但靈機閣主卻搖了搖頭。


    “不止是屏障……”


    如果是屏障,豈能有那樣……那樣的令人畏懼……


    那是一位神帝瀕死的哀嚎,神祇的壽數何其漫長,意誌又何其龐大,西方神帝誕生之時,或許世上根本就沒有九州的存在。


    但她也最終折戟於此,即使區區一個人族的鎖鏈並不足以讓西方神帝形神俱滅,但在從今往後的億萬年之中,她永遠隻能苟延殘喘著。


    縱然西方神帝並未小覷凡人,但凡人終究超脫了她的想象。


    可此時,因為天地之間夏無道留下來的那道屏障雖然日漸稀薄,但依然頑固地存在著,所以九州才並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況且又被魔域的異動遮掩住,大多數人的目光隻會投向魔域四周。


    而僥幸有所感的修士,卻也把那些許的異樣藏在了心尖。


    薑小樓終於收迴了魔劍,自始至終,從她那沉靜的側顏之上,看不見半分的濕潤。


    靈機閣主還是叫住了她,“界主……”


    “我欲往幽魂宮一行。”薑小樓坦然道。


    接下來就是幽魂宮的家事了,而且牽扯到幽魂宮內部的權位更迭,這不是他們能夠參與進來的。


    靈機閣主退了一步。


    薑小樓帶人離去,她和玄月宮主以及屠仙宮主還要在這裏收拾殘局。


    玄月宮主卻看不出來有什麽很深的觸動的神色。


    這些人中間,原本就是靈機閣主和楚文茵的關係最好,三宮之間摩擦最多。


    但玄月宮主當然也不是在幸災樂禍或者如何,看到靈機閣主的悲色,他還作不經意安慰了一番。


    “閣主,你我所見已經是最好的結果。”


    靈機閣主恍惚一般望了他一眼,仿佛才想到其實玄月宮也有了巨大的變故,而那變故和此地相比未必會更小。


    玄月宮主失去了什麽呢?


    其實他說得也沒有錯,更何況這世間所有人,其實都是在不斷地失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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