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此之外,祭酒的權利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也不會讓金縷衣成為下一任城主的眼中釘子——更何況他還是朱顏宮出身的,楚文茵就算有遷怒,應當也不會不念舊情。


    眼見金縷衣非常順從地接納了她的打算,薑小樓心情大好,還不忘暗示金縷衣。


    “學宮現在其實還缺一些管事的修士,你知道的,那些講師們可不耐煩做一些瑣事。”


    所以,正好是金縷衣往學宮裏麵插自己人的好時機。


    以金縷衣的聰慧,自然不會不懂薑小樓的暗示,他心中思緒複雜,還是從容向薑小樓行禮拜謝。


    金縷衣離去前深深的那一眼被薑小樓拋在腦後,搞定了小金的前程,薑小樓思來想去,幽魂城裏也沒有什麽人還值得她擔心了。


    “但總覺得漏掉了什麽……”


    天外樓提醒道,“方昊天?”


    除了金縷衣之外,他是唯一一個有殊榮向薑小樓獻上心頭血的人。


    但是薑小樓都要跑路了,身份有沒有暴露也並不重要。而且,她早就把方昊天忘在腦後了。


    這個人……好像在秘境裏麵輪換來著。


    雖然曾經是頭號倒黴蛋,但是幹起活來還算不錯,而且薑小樓也沒有給他任何仗勢欺人的機會,方昊天這個時候正在神像邊裝廟祝呢。


    秘境裏麵的神像,也到了該銷毀的時候了。


    薑小樓幹脆去了秘境一趟,把所有負責在秘境之中記錄變化的修士都遣了出去,金縷衣的同族被打發走去找金縷衣,而薑小樓也根本就沒有給方昊天一個討好她的機會,隻是留下了他們這些時日的記錄。


    記錄的方法是薑小樓親自教的,而把數據統計出來之後,一個初步的結論就可以得到了。


    “幽魂宮幽冥一脈、玄月宮對於神像的抗性最高,疑與功法有關,不能確認。多靈根修士相比單靈根抗性更高,但不明顯。而依靠外物來抵抗的情況下,除了昂貴的心智防護靈器以外,最有用的就是幻靈丹了,但存在缺點。除此之外,修為、心性、功法品階,都有相應的影響。”


    這套數據薑小樓先理了出來,打算讓金縷衣呈給楚文茵。


    然後她就把秘境裏麵的神像一個一個消滅掉,剩下的石粉,則是交代天外樓存檔。


    從秘境出來,她又緊接著去了學宮隔壁。


    這些天閻羅獄裏麵的風起雲湧,好像根本就沒有影響到這裏。


    ……


    薑小樓到的時候,甚至根本就沒有人注意到她。


    “少主!”


    如悔一抬眼,才看見正在打量著她的薑小樓。準確來說,薑小樓打量著的是如悔麵前的東西。


    “這是什麽?”


    博聞強識如薑小樓也沒見過這樣的裝置,外表看起來像是丹爐,但是它的模樣卻既古怪又有一絲熟悉,均勻的三千六百麵,每一麵都一模一樣,薑小樓思索了一下,才想起來她曾經在什麽地方見到過。


    玄容真人給她的那一本《複變幾何》!


    難免迴想起術數學習的痛苦,薑小樓表情流露出一絲異樣來。


    “這是有純粹的九星石一體壓製而成的,主要作用是均勻對容器內加壓。我們取名叫做壓靈器。”如悔一邊說,一邊小心觀察著薑小樓。


    “壓靈器?”


    這名字聽起來非常的普通,但又很好懂,像是如悔能夠取出來的。


    “正是,”如悔的眼神頓時亮了起來,提到技術這方麵的時候,也沒有在薑小樓麵前那種惴惴不安了。


    “我們發現,靈氣是存在靈壓的!”


    想到薑小樓根本就沒有參與他們的研究進程,如悔才又收迴了自己的激動,繼續解釋道,“在閻羅獄之中,火靈氣更加充沛,靈壓就遠高於水靈氣,所以修士在這裏能夠感知到的火靈氣要比別處豐裕得多。”


    “而大體看來,魔域之中都是這樣,修真界也應當如此。五種天地靈氣均勻存在的情況其實幾乎是不可能的,我們感知到的均衡之中,依然存在靈氣之間的相斥,隻是因為全靈根的修士幾乎感覺不到靈氣,所以才一直沒有人發現這個事實!”


    “但是,如果想要混合不同屬性的靈氣,而且找到其中的平衡,那麽就必須讓五種靈氣全部都均勻存在,因此,我們才利用了九星石來打造了一個容器。”


    九星石的九,是極數的意思,這也是有點雞肋的一種靈材,因為九星石的特性是能夠均勻傳遞外力,所以總是會被拿來做丹爐——可是煉丹事實上卻恰恰不需要這種絕對的均勻。


    然而放在此處,卻恰恰合宜。


    也就是因為薑小樓找來的散修們都過慣了苦日子,才能把這麽刁鑽的靈材給找出來,還恰好用到了實處。


    薑小樓怔怔看著,在她的感知之中,出現了一簇天地靈氣。


    很微弱,而且顫顫巍巍的,看起來隨時都可能散開。


    但它卻也是真實存在於此處。


    “這就是我們這些天唯一得用的成果,由五種靈氣混合而成。”如悔自豪地道,“但是……它卻不能維持很久,可能因為靈壓還不夠。而且,還有另外一個問題。”


    “隻有被魔氣浸染過的靈氣才能夠混合,天地靈氣是不行的,我們的數次嚐試都失敗在此處。”


    如悔眼中有疑惑,薑小樓像是抓到了什麽,又好像沒有。


    “你們已經做得很好了。”


    說真的薑小樓沒有想到她覺得或許一年時間也不能有任何進展的項目居然在這個時候突然有了如此成果。


    如悔低頭抿唇,然後低聲道,“您交代我的另外一件事情,我也有了一些頭緒。”


    她沒有明說,是因為魔氣逆轉要比靈氣混合更不適宜為眾人所知。


    薑小樓暗中吩咐了天外樓,然後道:“說吧,我已經隔絕了他們的感官。”


    她看起來什麽也沒有做的樣子,但如悔並不驚訝薑小樓會有這樣的手段,停頓了一下,像是梳理了自己的思緒之後才開口道。


    “這些時日我一直在對比魔氣和普通靈氣,所以才聯想到用魔氣來進行混合。我有一個想法,但是我也不能確定是不是對的……入魔的過程和魔氣浸染之間,或許並沒有直接的關聯。”


    “我墮魔是因為偶然被算計心境崩毀,為了報複那人,我不得不入魔。”


    從如悔的表情來看,她墮魔的原因她從來沒有告訴過任何人,所以才會說得風輕雲淡的同時又如此艱難。但是如悔也並不是想和薑小樓分享她的過往,提及這件事情另有原因。


    “入魔之時,因為心境和道境已經不能再崩毀,我倒是沒有完全失去理智的時候,而是非常清醒,所以也才能在那個時候感覺到,體內的靈氣轉化為魔氣,並不是因為入魔引起的,入魔隻是一個引子,或者一個開關……”


    薑小樓聽著,表情也鄭重了起來。


    “但更深的原因,即使我已經查探了我自身,卻依然沒能找到頭緒。”如悔道,“但這也提醒了我,加入拋開魔修不談,隻看魔氣呢?”


    “所謂的魔氣浸染,其實並不能對靈氣本身造成本質的改變,隻是讓靈氣從活躍到鈍化。而正是因為靈氣鈍化,才會讓魔修能夠在同階內掌控更多的靈氣。所以逆轉魔氣,就是把魔氣的活躍程度增強的一個過程。”


    如悔一口氣說完,小心地看了薑小樓一眼,“這個過程我私下裏麵試驗過,但是條件不足,還沒有成功過。”


    “我知道了。”薑小樓麵無表情,讓如悔也猜不出她心中所想。


    “你……不用再繼續研究魔氣了,也最好不要這麽做。”


    在如悔訝然的眼神裏麵,薑小樓沒有解釋為什麽,讓她繼續迴去研究靈氣。


    這一次,薑小樓給他們布置了一個新的課題——創造出適合多靈根使用混合靈氣的功法。


    這個要求很正常,也符合薑小樓畫給他們的大餅,這些日子以來已經習慣投入研究的修士們並沒有覺得奇怪,也猜不到,薑小樓已經打算帶著他們的實驗場地跑路,然後把所有的成果托付給楚文茵了。


    這同樣也是一份楚文茵無法拒絕的大禮。


    ……


    從研究小組離開之後,薑小樓的腦子裏麵依然很亂。


    如悔說的不多,但是她的切入點是薑小樓沒有想到過的,從一個曾經墮魔的修士角度來看,會比薑小樓更加清晰一點,也會發現一些薑小樓很難發現的東西。


    但同樣也讓薑小樓確認了另外一件事情。


    最適合研究靈氣研究功法的,還是禦靈宗的法門。


    但是禦靈之道……或許是出於某種修士的直覺,薑小樓暫時並不打算傳授出去,而目前他們已經取得的成果,就看楚文茵怎麽安排了。


    元氣……靈氣……三萬年前和三萬年之後的變化,也許真的要再見禦靈宗主一麵才能解惑。


    但不論如何,她還是趕快從幽魂城離開要緊。


    楚文茵剛被追到幽魂宮,而據說大魚也發生了巨大的蛻變,等荊三醒過來,那說不定就是楚文茵新的傳說的開始——魔域有一個女人,她不但弑師,還殺徒啊!


    薑小樓背後一涼,趕快披著馬甲去找了苗淼。


    苗淼對此毫無懷疑,或者說他一直處在一個薑小樓說什麽他就信什麽的狀態裏麵,反正薑小樓是不會害他的。


    而苗淼也開始瘋狂地打包著自己在魔域的收獲,看得薑小樓眼角抽搐。


    說起來他們二人的收獲其實是差不多的,不外乎就是靈石……和蘑菇。各種各樣的變異蘑菇,靈機城和幽魂城的秘境,苗淼或許才是那個最終的贏家。


    薑小樓由衷祝願丹玉峰主一生平安。


    和苗淼約好了時間,天外樓也不著痕跡換了模樣,又留了一封給楚文茵的信之後,在離去之前,薑小樓做了最後一件事情。


    她用夢隱火燃盡了兩份符契和心頭血,在符契的主人感知到之前,和苗淼一道包袱款款離開了魔域……


    ……


    楚文茵挑剔地兩指拿起了一封信箋。


    這是薑小樓的遺書。


    忽略她自陳身世的賣慘話語若幹,講述自己有多思念劍宗的苦情話語若幹,感恩戴德楚文茵的廢話若幹,剩下的就是薑小樓真正要托付給楚文茵的東西。


    一座學宮,價值不可估量,一個研究小組,前途不可估量,附贈神像研究報告一份,幽魂城一座。


    然而楚文茵上看下看,隻能得到一個結論:薑小樓不但畏罪潛逃了,而且還是私自卷款跑路,隻留下了一堆爛攤子。


    她要問責,當然第一個就要找她最熟悉,也是薑小樓在這座城中最倚重的人。


    在金縷衣到來之前,楚文茵的臉上流露出一抹嫌棄的神色。


    不是對金縷衣,而是對薑小樓——既然怕她事後算賬,那就不要對金縷衣這麽親厚,把金縷衣放到學宮祭酒這個位置,明眼人一看就能看出來金縷衣才是薑小樓真正的心腹。


    當然……也不排除其他的原因,比如薑小樓心中有數,楚文茵不會對她留下來的人太苛刻,尤其是金縷衣。


    “人是什麽時候跑的?”


    金縷衣垂眸道:“十日前,夜半。”


    楚文茵淩厲的眼神落在他身上,“你知道的這麽清楚,你是留不住,還是不想留人?”


    金縷衣像是輕輕地歎了一口氣,“您留不住的人,我當然也留不住了。”


    “……”


    被反諷的楚文茵眯起眼睛,可是金縷衣卻一點也不像是被嚇到的樣子。


    雖然他總是從容不迫,可是在不同人麵前也自然不同,在楚文茵跟前的時候,倒是比薑小樓跟前還要放開一些。


    楚文茵道:“你打算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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