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日方長,不能急切。在心底這麽重複了幾遍,楚文茵對薑小樓的態度驟然和藹了起來。


    薑小樓對於便宜師尊的心路曆程一無所知,還恭恭敬敬站著,一邊努力躲閃著楚文茵的男寵們遞來的目光。


    看起來楚文茵對於這些男寵也並不差,這一個個都油光水滑的,身上穿戴的也都是靈機閣擺在內間的靈器, 可是這些人想要紅杏出牆的心思未免也太明顯了吧?!


    薑小樓心道楚文茵對於弟子如寒冬一般冷酷,對於男寵們卻如春風一般包容, 包容到頭頂都被快春風上了色, 這也真是……


    “嗷!”


    楚文茵一個暗勁彈到薑小樓腦殼上。


    “少想些有的沒的!”楚文茵瞪了她一眼,眼波流轉間,可能因為怒意不顯, 反而有幾分媚態,她接著不緊不慢道,“在你來之前,我曾允諾了他們,如果誰能讓你瞧上,我就把他送給你。”


    所以這些男寵們才一個個使出渾身解數來勾引薑小樓,而且還是明目張膽地當著楚文茵的麵。


    薑小樓還是摸不著頭腦,訕訕道,“可是我哪比得上您啊……”


    放著好好一個魔尊的寵兒不做,來招惹魔尊的弟子,薑小樓一沒權二沒勢,生得更是遠遠不如楚文茵好看,這些人圖什麽?


    楚文茵輕笑了一聲,“看來你還是沒明白。”


    薑小樓眼睛微睜,等著她的下文。


    “如今幽魂宮之中,不知道有多少人削尖了腦袋也要擠到你身邊,也就是你身邊無人,除了本座,那些人找不到任何接觸到你的路子罷了。但隻要你出了朱顏宮的門,有的是上趕著往你跟前湊的。那些人的意圖,比這些人還不堪。”


    說到這裏的時候,楚文茵掃視了全場的男寵一眼,那眼神裏麵一絲一毫的憐惜都沒有,就像是在看一群陌生人,又或者是在看著沒有靈智的擺件。


    人們會欣賞一個花瓶,但沒有人會愛上一個花瓶。


    “至於這些人麽……不過是想離開本座這裏罷了,奔一個新的前程去。太子潛邸裏的故人,一朝改朝換代,那可是要一步登天的。你身邊又沒有旁人,現在他們一旦能跟著你,那可比在本座這裏的前途要更遠大。”


    楚文茵提點了一番,薑小樓沒好意思辯駁,但也覺得這比喻並不恰當。


    誠然她現在可以被稱為太子,而少主的位子也真真切切如是——可改朝換代那就也太遠了吧!而且太子這種位置,大大的不吉利啊!


    楚文茵也隻是隨口一說,說實在的她對凡間王朝的了解還沒有薑小樓多。畢竟楚文茵是一個頂級宗門的頂級修二代出身,就是墮魔之後也依然在魔修頂層,從不曾見識過凡人中間的疾苦和朝代更替,知道的一些,不過是從史書來的罷了。


    但其實這也夠了,凡人也好,修士也好,從來都脫不出那些權欲的爭奪,凡人搶的皇位,修士們麽,為了這麽一個少主的位子,就是一直表現得很弱勢的幽冥脈主不還是要站出來爭一爭,隻是沒有爭過罷了。


    不過,薑小樓的茫然既取悅了楚文茵,也讓她發現了薑小樓的一絲不足之處。


    “本座改主意了。”


    薑小樓依然迷茫地看著她……如果是改主意準備放她迴劍宗那就再好不過了,但顯然楚文茵不可能如此,所以薑小樓也隻好豎起耳朵等著她的下文。


    “原本覺得你既然一個都看不上,那便罷了,但是現在看來……這些人你必須挑一個走。”


    那些原本還隻是鬆鬆注視著薑小樓的目光頓時變得黏膩而火熱了起來。


    “不許拒絕。”


    薑小樓把推拒的話咽了迴去,默默梗了一梗。


    楚文茵卻輕輕一抬手。


    所有的男寵頓時都很聽話地離開了內殿,隻餘下表麵上的師徒二人。


    這是要說正事了。


    “玄月宮、屠仙宮與靈機閣都已經挑了一個人選出來。”楚文茵道,“玄月宮那個名氣不小,屠仙宮的也名聲在外,隻有靈機閣一貫神秘。”


    玄月宮毫無疑問就是玄月宮少主,薑小樓也不是沒見過,而屠仙宮的則是一個剛從仙魔戰場上麵迴來的殺胚,靈機閣的少主和另一個本身一樣神秘莫測,而且其實也沒有什麽人會去可以關注靈機閣的主人,畢竟在外人看來,靈機閣就是一個商行。


    “不過,除了這三人之外,四十九城之主也共同推舉了一個出來,”說到這裏的時候,楚文茵露出了明顯的諷刺之色,“此人你不必放在心上。”


    而四十九城,想必也沒有被三宮一閣放在心上。四十九城聯盟鬆散,隨時可能有城主背離,還有些人身在聯盟卻抱著中立的心,難怪楚文茵如此看不上眼。


    薑小樓一邊聽一邊下意識分析著。


    她的四個對手裏麵,玄月宮那個薑小樓最熟悉,假如他在離開天外樓之後沒有得到什麽石破天驚的大機緣,那麽薑小樓自信勝過他是沒有什麽問題的。而另外兩位,卻有點難了。


    以幽魂宮的資源都無法得到那位靈機閣少主的消息,看來靈機閣也是隱藏至深,不過話說迴來,這些人聽見薑明月的名字的時候,想必也一個比一個茫然。


    楚文茵並沒有打斷薑小樓的思考,但也沒有告訴薑小樓,其實她現在的這些想法未必是有用的。


    她最後道:“七日後,三宮一閣並四十九城會在南化城會晤,到時候我帶你同去。”


    “是,師尊,弟子這就迴去準備一二。”


    薑小樓沒什麽好說的,頷首應下,準備離開朱顏宮了。


    但在她身後,楚文茵卻拖長了音道,“慢著。”


    薑小樓腳下一滑,認命地停下了腳步。


    ……


    一排築基,一排凝氣,居然還有三個金丹修士混在裏麵。


    然而這種金丹一看就虛浮到不能行,勉強堆出來的罷了,薑小樓凝氣的時候說不定都能打。


    她鬱卒地在人群裏麵穿行了一遍,忍不住流露出來一絲嫌棄的神色來。


    楚文茵在一邊含笑看著,倒像是在看什麽樂子……


    “別愣著,不管用什麽手段,隻要明月瞧中了,你們就能跟她走。”


    手段不論這句話一出,場麵頓時就熱烈了起來了,以薑小樓的身法,從這些男寵堆裏麵逃出來的時候也疲憊不堪。


    她不由敬佩地看了楚文茵一眼——這麽多妖豔賤貨,也隻有朱顏魔尊能招架得住啊!


    楚文茵卻一點也不管她可憐的小弟子,笑吟吟托著腮看著,事實上,她就是在看薑小樓的樂子。


    薑小樓躲開了第一個試圖用袖子纏住她的男修,第二個或許打算用靈香嗆死她的,還有第三個第四個……


    顧忌著這些人是楚文茵的男寵薑小樓不便下狠手,而且楚文茵明顯看得很開心她又不能掃了魔尊大人的興致,狼狽糾纏了一會兒,薑小樓才身心俱疲,忍無可忍地隨便抓了一個男修出來。


    “就他了!”


    被薑小樓抓出來的少年也微微睜大了眼睛,不知道是驚還是喜。


    薑小樓選擇他的原因也很簡單,在這些人裏麵,這是唯一一個沒有試圖用美色勾引她的,一直在一邊裝鵪鶉,好清純不做作!


    楚文茵的眼神裏麵閃過了一絲驚訝,但很快就消失不見。


    “小金啊……不錯……”


    不隻是說薑小樓選人的眼光不錯還是說這個少年不錯,楚文茵輕輕點了點頭,那些還在試圖靠近薑小樓的男修就全部都識趣的散了。


    隻是他們雖然不甘心,但卻也沒有人對少年流露出來任何的惡意。


    楚文茵看了少年一眼,少年會意,逼出一滴心頭血和一張符契來,與此同時,他的麵色也瞬間蒼白了起來。


    薑小樓不解,隻是在楚文茵的示意之下接下了這兩件物事,收下了之後,才明悟它們的作用。


    從這一刻開始,這個少年的性命就已經完全掌控在薑小樓的手中了。


    楚文茵對少年的乖覺也很滿意,吩咐道,“日後就讓他跟著你。”


    薑小樓還能說什麽,拒絕是無從拒絕的,如果她這個時候把少年退迴去,在楚文茵這裏少年也討不了好,隻能收下了。


    但這麽個大活人,又不是靈器,要怎麽處置可真是一個讓人頭疼的問題……


    ……


    “主人……”


    “停!”


    薑小樓被這個稱唿震得五雷轟頂,趕忙打住。


    少年很聽話地停下了,看著薑小樓的眼神清澈,並沒有什麽明顯的委屈之色。


    薑小樓悄悄鬆了一口氣。


    “你就叫我……少主吧。”


    雖然聽起來也不是很妙,但總比主人好聽一點。


    “是,少主。”


    “對了,你叫什麽名字來著,小金?”


    總不會是金絲雀吧?!


    這個可怕的想法在薑小樓心中一閃而過,然後她就聽見了少年的迴答。


    “我叫金縷衣。”少年垂下了眼睛。


    “勸君莫惜金縷衣,勸君惜取少年時1……”薑小樓從她稀薄的文學知識裏麵找到了這首七言小詩,“我還是叫你小金吧,你覺得怎麽樣?”


    金縷衣露出了一個笑容來,“少主想怎麽叫就怎麽叫。”


    “……”


    雖然這個笑容也很幹淨,但薑小樓總覺得她撿迴來這個好清純不做作的也不清純了……


    本著對人負責到底的心思,薑小樓繼續問道:“你現在是築基修為,修的什麽功法,都會做什麽?”


    金縷衣先是迴答了自己的功法,聽得薑小樓下意識皺起了眉。


    她在收集魔域功法的時候也見過這種功法,不能說是很壞的那種,畢竟很多散修連這樣的功法都沒有,但在薑小樓的眼光來看,這卻已經是下等的功法了。


    金縷衣觀察著她的神情,有些不安地又道,“我不會跳舞也不會撫琴……但是我還會兵法謀略,戰法布局……”


    薑小樓眉宇撫平了,麵無表情。


    誠然她不需要一個會跳舞或者會彈琴的——但是她要懂兵法的幹嘛?如果金縷衣不主動說出來薑小樓都無法想象會有修士以懂兵法為榮。


    但是現在退迴去也晚了,萬一換迴來一個會彈琴跳舞的那豈不是更糟糕,薑小樓默默忍了,對金縷衣道,“你就現在這裏住下吧……修行不可懈怠,彈琴跳舞什麽的全部都忘掉,從現在開始一心一意修煉。過些時日我去找一找有沒有合適你的功法,現在這個先練著吧。”


    反正他也才築基,看這個功法也練不出什麽名堂來,也練不壞。


    “是。”金縷衣垂眸應下,什麽別的話都沒有說。


    給金縷衣找了個事情做,生得他再來叨擾自己,薑小樓自覺盤算得很完美,把金縷衣扔到了自己洞府一邊之後就又自去閉關了。


    金縷衣的性命雖然此時已經掌握在了薑小樓的手中,但是他的忠誠度如何還有待考量,薑小樓信不過他,就算是信得過也不會對他暴露自己的秘密,尤其是天外樓這種關乎身家性命的,所以分隔開來其實就是最好的做法,這一點想必金縷衣自己也明白。


    但薑小樓並不知道,在她離開之後,原本低眉順眼的少年身上那很難察覺到但又頑固存在著的卑微之感就完全消失不見,他在薑小樓隨手分給他的洞府裏麵依著薑小樓的意思一心修行,修為的確也沒進步多少,但做足了很聽話的樣子。


    ……


    七日後,楚文茵出現在了薑小樓洞府外麵。


    薑小樓隻身一人,很瀟灑地就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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